“拾金不昧,总得有个奖励吧?” 陈阿曼不知何时把那根棒棒糖捻在指腹,悠悠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而后全部笼在手心,扭着身姿离开教室办公室。 小高跟在石阶梯敲出一串响,陈阿曼离去的身影融没在争相恐后涌入楼梯道大窗的夕阳里,犹如走进炼炉,而噼里啪啦 “你不是拾金不昧,你是赠人玫瑰。” 黎小玉不知何时出现,喊住陈阿曼。 陈阿曼闻言回头,对黎小玉笑得十分俗媚“我很庸俗的,送的是钱不是玫瑰。” 黎小玉没说话,在陈阿曼面前顿住脚步,无声望着陈阿曼染上橘红夕阳的眉眼。陈阿曼笑盈盈地拆开手中的棒棒糖糖纸,把糖塞入口中。 可含了一下,陈阿曼又将口中的棒棒糖拿出,递到黎小玉面前:“吃吗?” 黎小玉没有说话,目光游转在鲜红的指甲和水润的糖果,然后一口咬住。 “哈哈哈哈哈你不怕我有病啊。” 陈阿曼笑得花枝乱颤,收拢指尖把那支糖果抢回,太快的动作让坚硬的糖果敲得黎小玉的上颚有些发疼,然后低头只看见陈阿曼毫不可惜地把糖果塞进糖纸。 “我是烂人,是贱人,不要因为我送钱给你就认为我是好人,因为我的钱也是脏的。” 等笑够了陈阿曼才开口道。 黎小玉眨了眨眼:“你不是。”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棵树。”陈阿曼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所在处,“生根发芽,根深蒂固。他人会长出怎样的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 “我骗你的,哪有这种说法,我的心里就是一朵花呢。” 陈阿曼兀的抓住黎小玉的手往自己两股浑圆碰去,见黎小玉止住出神,满脸无措地收回手躲开目光,才笑吟吟松口气。 她见过太多无情的眼,她也能直视那些,可这样亮晶晶的,认真望着她的眼却很久没见过。 她不敢直视。】 这场戏过了之后,黎宝怡仍用这样炙热的眼神望着许岁祈,然后不动声色拉住许岁祈到一个没有人来人往的角落。 “许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黎宝怡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开口道,“前天你发烧的时候,我看见你去找药……” 黎宝怡支支吾吾,可许岁祈却一下知道话里提及的药是什么。 “噢,其实是我之前有抑郁症。”许岁祈实话实说,又紧接着解释道,“不过很早之前就已经控制了,只是最近拍戏压力有些大,你别担心,等戏拍完我会回去找医生复诊的。” “谢谢你帮我守住秘密,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许岁祈郑重向黎宝怡道谢。 “许老师你真的会没事吗?”黎宝怡半信半疑,回想起许岁祈那晚的状态,“还有许老师你昨晚念的名字是谁呀……?” “没什么……做噩梦而已。” 一切都被含糊而过,黎宝怡也自知僭越,没再问下去,两人让出地方给道具组收拾整理。 许岁祈站在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望着那根被道具组扔进垃圾桶的棒棒糖,在原地出神许久,又重新问道具组要了一根。 剥开糖纸,便能看见糖果亮眼的樱花瓣般的粉色,一看就知道其充满工业调配的甜到掉牙的味道。 许岁祈把棒棒糖塞入口中,含了一会,却尝不出任何甜。 … 按照原定的规划,整个剧组在凌晨即出发到光隐寺拍摄新戏份。 仲夏的朝阳都已有些毒辣,但在这棵逾百年的菩提树阴影下,竟无端生出一股涌入四肢百骸的清凉。 许岁祈站在树荫下缓缓仰头阖上双眼,只有叶缝漏出的光斑映在白皙得过分的脸庞。 一切沉重思绪好像被那股风吹拂,耳畔只有风吹过树叶和祈福红丝带发出的声响,一切都那样。 可许岁祈一睁眼望着人来人往的喧闹周遭,便觉得那股格格不入的阴沉又回到身体。 《菩提有树》剧组为避免打扰众多香客,只提前围住菩提树下一小块地方,剩下的戏份只让一个摄影师跟拍,让许岁祈和黎宝怡仿若融在人群的普通香客。 为了达到庄书钰的画面要求,两人在既定路线走了许多次,欲爆发的情绪也酝酿的很好,因此吵架的戏剧效果也格外好,一个小师父和两三个香客都忍不住出来劝。 【黎小玉几乎没有在这种时候来过寺庙,可是陈阿曼却兴致勃勃,换上一条水绿色长裙,非得要拉着黎小玉去还愿,还心情颇好地给两人一人买了一条菩提串。 寺庙的香客如云,手中的香火檀烟缭绕,陈阿曼穿梭在人群的脚步极快,黎小玉被牵着在后面亦步亦趋,只看见翻飞在接踵间的水绿裙摆。 “你要找谁?” 经过菩提树时,黎小玉问。 陈阿曼的眼眸顿时有了几分神采:“找一个在菩提树下的高僧,好灵验的,我帮了你之后果然最近都没觉得这么痛了。” “他骗你的。”黎小玉拉住陈阿曼,“如果是因为被骗了才帮我交学费的话,我打工将钱还给你,你去看病吃药,这样才不会痛。” 黎小玉说得认真,陈阿曼却一把甩开黎小玉的手,愠道:“原来你也觉得我没文化,觉得我蠢。” “不是的。”黎小玉摇摇头,垂下的手腕让菩提串自然垂到腕根,“我想你去治病,不要为了骗子一句话没了命。” “好,好啊。”陈阿曼望了黎小玉许久,面庞现出笑容,“那你将菩提串还给我吧。” 陈阿曼一伸手,黎小玉急收手,串菩提的细绳在拉扯间崩断,一地菩提随之散落,滚在菩提树边。 新新旧旧,腐烂新鲜,一地菩提拾不回。】 “姑娘,在寺庙里吵架意头不好。”一个大妈走到许岁祈旁边善意道,主动递了几支香,“菩提串散了更不好,赶快去拜拜佛祖请求原谅才行,最后去菩提树那再虔心许个愿。” 大妈十分热心地指点,许岁祈不好意思说这只是在拍戏,又想起今天剧组本就打算收工后去庙里拜神,于是知会了庄书钰和钱小莹一声,先行走进寺庙里。 “我刚刚在围观剧组拍戏。”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穿着运动装的中年女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脸兴致道,“你不是说你投资的一个电影也在湛城拍吗?是不是就是你那个?” 应徕听其这么说,不由一晃神,下意识望向人来人往的人群。 “菩提有树,好像是这个名字。” 应徕一听,立刻问道:“Joanna,你是在寺庙哪个方位看见的?” Joanna一脸玩味,却没告诉应徕在哪看见,调侃道:“怎么?这个剧组有你喜欢的影星?刚刚叫你同我一起去听颂经都说没兴趣,现在就精神了?” “已经陪你在湛城上荒山下墟街找美食几天了,铁打的人都很难再提起兴趣。” 应徕有些无奈道。 Joanna是华裔,家中做的是证券投资,常年待在国外,是应徕在留学时相识的前辈。最近帮应徕处理应起元在国外几单生意。帮了这么大的忙,Joanna只是对应徕说想回国到些特色小镇游玩。 “我还看见一棵古老的许愿树,很大棵,当地的人说许愿百分百灵。”Joanna继续说道,“你赶快去许一个。” “取消婚约,赢过应起元,看来要许两个。” Joanna掰着手指数道。 应徕笑着不说话,跟着Joanna去到那棵菩提树边。 前来许愿的香客络绎不绝,每个手中都拿着红丝带,脸上带着欢笑和期盼,小心翼翼地把红丝带绑在枝干上。 那棵菩提树亭亭如盖,抬头所见的枝丫已经绑满无数祈福红带,卷动着风沙沙作响,很喧闹,仿佛又很寂静。 应徕定在不远处,望着一抹水绿身影拥入那长长短短的红飘带中,犹如没入火笼的一片叶,压得身体和面容如此脆弱。 不知看了多久,等那抹身影消失在人来人往时,应徕才缓步上前走到那个位置。 祈福红飘带那样多,可是应徕还是一眼望见了新绑上去的飘带,在一阵风吹起时,才用手心虚笼起在指缝挥摆的红绸。 红飘带上的字清隽秀气,一字一划十分认真。 「想再找个晴朗的天,做个能安心在草地长眠的菩提果。」
第77章 手段 从寺庙回来不久便进入八月底。《菩提有树》的拍摄开始加快进度, 不仅因为经过相处,两个主演之间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还有天气的原因。 湛城的九月份是多台风的季节, 而剧本的故事主要是在闷热无雨的夏天中度过。 因此在那棵菩提树的菩提果落完之前,庄书钰把陈阿曼和黎小玉另外一场最关键的感情戏提前拍摄。 这场戏涉及了两个场景, 一个是陈阿曼重回温柔乡所在的井字楼,另一个就是寺庙的菩提树。 为了两场戏的情绪连接不被中断, 剧组又特意在寺庙附近找了另外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井字楼布置场景,在戏里用黎小玉的单车在两个场景中作为切换。 【黎小玉在一扇灰色的铁门前蹲了三个晚上。 走廊的灯忽明忽灭,照得白色试卷上的数学题仿佛在用数字讲述一个恐怖的天方夜谭,而一窗之隔那些婉转的吟叫犹如夜谭里要勾引来路之人的妖精。 黎小玉蹲在墙边,只是敛眸抓了抓口袋中的物什, 然后继续看向手中试卷的题,用笔慢慢一个一个空填满,对一切喧闹与纳罕都仿若不闻, 直到屋内传来争吵声。 “你是不是想骗钱啊?!叫得这么难听,连手都无力啊!” 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传出, 随之翻箱倒柜的声音掩盖着女人难受的哼声。 黎小玉倏的一下站起身,大力拍向铁门, 没有得到回应后眸光流转, 抄起摆在楼道的旧板凳欲想砸锁。 可此时铁门已啪地一声被打开, 一个还赤着半身的男人数着钱一脸不满地离开。 大开的铁门里连腐朽的花香也没了,只余一股闷热的风。】 此时的镜头只给到一双粗糙的手和在手中翻飞的几张一百块,然后是一段对准男人身影消失的楼道的空镜, 井字楼依旧热闹, 可那喧闹的背景音如此遥远,在一个空旷的镜头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寂静许久镜头才重新对准黎宝怡, 随之那穿校服的背影进入房间。 【黎小玉悄步走入,照进房内的光被渐大的影遮住,陈小曼一张白皙脸庞被笼在阴影里,那支离破碎的谄媚在得以在黑暗中消融。 陈阿曼吃过止痛药后,已经止住了疼痛的哼声,但仍无力地靠着墙,望着地板上的光全被吞噬,才抬眸笑望着黎小玉:“怎么?你也想来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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