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烟蒂碾灭,随手扔到楼梯旁的垃圾桶内,双手抄兜下了楼。 二楼另一个接待室,环形的落地窗明亮干净,舒适简约的米白色皮质沙发,浅蓝色地毯,空气中浮动着清香的味道。 贺仙仙和黎清刚坐在沙发上聊天,阿枭进来的时候,一壶茶刚刚煮好,两人也随及停止了谈话。 “一块喝点来!”黎清刚冲阿枭招手,眯起的笑眼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和善,贺仙仙但笑不语。 阿枭坐在另一边的独立小沙发上,一只手撩起被风吹乱的卷发向后拢去,淡淡道:“不了,我只喝酒。” 气氛开始有点凝固,黎清刚那个刚端起茶杯递过来的手被晾在一旁,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开门见山吧,”贺仙仙轻抿了口后主动开口,“以往我在的地方你可都是避之不及。” 阿枭笑了,“够爽快的,刚哥这点你可比不过贺小姐。” 黎清刚面色微愠,沉声道,“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丫头片子的事,就不用多说了,算她命不好。” 阿枭摆手,“我不是为了她,我只想说,以后贺小姐和翁先生,包括你们所有手下的车,都不要停在后院了,那是给我们自己人停的地方。” 贺仙仙还未说话,黎清刚一拍桌子,发出不小的动静,怒喝道:“白枭!” 阿枭却不顾,继续说道,“还请你们和我们保持礼貌的距离。” 黎清刚一字一句狠狠说打断阿枭的话,“注意下你的态度!” 阿枭两次被打断,微微皱了眉,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初二人一同在街头挨饿受冻时候的影子了,那时候黎清刚面黄肌瘦见到吃的像是饿狼扑食一般,现在圆润了不少,精神奕奕,有了许多做大哥的样子。 “刚哥,他们虽然给我们提供了很多资金上的帮助不假,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出钱我们出力罢了,你真的不用太卑微。” 黎清刚没想过会是这么句话,一时间竟被这诛心的话钉在原地。 阿枭深吸一口气,“我念你是我大哥,念在她这些年对青枭社的支持,不计较这一回,但是以后,麻烦自重些,这里不姓贺,也不单单姓黎。” 寂静,长久的寂静。 黎清刚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般,又好像是在消化那番话,并没再出声。 反倒是贺仙仙放下了空茶杯,起身拎起包,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早知道是白少你的人,我又怎么会这么冒昧。前段时间我爸还去南方和白总谈了生意,你我可千万别伤了和气,以后我注意就是。” 说着贺仙仙已经走到门口了,回头冲白枭道,“这事也怪我,大水冲了龙王庙。回头我给你转十万,你给那小姑娘压压惊,这事就算了了?” 阿枭看着贺仙仙一副皮笑肉不笑地样子,玩味地扯起嘴角,“十五万吧,还得给韩冰买个好地角立墓碑不是。” 贺仙仙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了声‘好’便摔门而去。 余下两人,静坐无言。 阿枭吸吸鼻子,俯身够了杯茶一饮而尽,就听黎清刚沙哑着嗓子低声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南方?” “说不好,这几年吧。”阿枭说。 良久,黎清刚又说,“你是不是生气我在有意分散你的势力?” 阿枭不说话了。 “青枭社青枭社,既然叫青枭,这里就永远都有你的一半。我只是...你马上就要离开青枭社了,我只是担心随着你的离开很多敬重你的兄弟就散了心。你倒不打紧,你是回去做少爷的,我还得待在这里,继续。” “我知道你不怕贺家,但是这不是在南方,她要想把你怎么样,你爸想救你都来不及。况且...你多少应该为我考虑考虑。” 阿枭掩面揉了揉眼睛,几次张口,才说,“当年你救我一命,待我如同亲兄弟,我常记得你好几天粒米未进,好容易捡了一个包子也要分我一半,后来听你说这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你被夺走了一切。” “我说好,那我陪你东山再起。” 阿枭顿了顿,这似乎是第一次讲起这些狼狈凄惨的往事,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从烧烤摊摔啤酒瓶的小喽喽到在仪阳站稳跟脚被人叫做大哥,我从没有一天敢忘记那半个包子,所以我日夜在想,如何为你招兵买马怎样步步为营。家里来了很多人劝我回去,我都在想,不够,还不够。” “我的兄弟,我的义兄,还值得更好更高的位置。” 黎清刚端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背,眼睛出神地盯着那桌角,已经不年轻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沉甸甸地苦涩。 “这么多年,我这奢靡享乐惯了的少爷身子,可能把我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全凭,一个‘义’字撑着。” 说完这番话,阿枭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缓了一会儿他起身,本想就这么走了算了,但是临到门了,还是开口道,“你只需要记得,我都是在为你打江山,若是换个旁的人,我早回家过逍遥日子了。我不想青枭社,更不想你,沦为贺家的走狗。” “青枭社是我的心血,而你,始终是我的义兄。” “等你在高处站稳,我会自己离开。” 盛灼醒的时候,刚适应了白天的光线,就看见四个面带期待的脑袋凑在她的上空,轻轻地,一个比一个还轻地说,“老大你醒啦...”“你要不要喝水呀...”“你还记得我是谁嘛...” 盛灼不想和这群妖怪说话,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 四个人又窃窃私语了一番后,直到大C将阿枭叫来,房间内才恢复了平静。 阿枭将四人赶出去,将一束鲜嫩欲滴地小雏菊放到床头的花瓶内,带着笑意对盛灼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小姑娘,以后出息了别忘了哥哥我。” 盛灼闭着眼睛浅浅笑了一下,道了句谢谢。 阿枭在床边坐下,却听盛灼哑声道,“贺仙仙是不是说要用我来交换冰姐?” 阿枭沉默良久,“是。” 他看到盛灼眼皮轻轻颤了颤。 “那如果我当时小心些不被他们抓到,冰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盛灼问。 阿枭低下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你,贺仙仙也不会放过冰姐,我和她相识五年,从没见她真的开心过。我多少次劝她离开翁培,可是你看,她不舍得离开,还得不到结果。她就是在折磨自己。” 盛灼叹气,不再说话。 一周后,盛灼坐在轮椅上被推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医务室躺了能有半个月,现在身上除了打着石膏的腿还没好之外,其他的小伤都已经不妨碍她自己行动了。 阿B将她送回来之后就去健身房训练了,只剩盛灼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待着。 因为她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门口玄关处的小台面上,放着个空的玻璃瓶,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小小的瓶子上粘着的标牌已经模糊不清了,甚至瓶盖合缝处的小圈都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依稀是个老式的香水瓶,下面镇着一张纸。 盛灼抽出那张纸,字迹潦草,有的甚至要她看好几遍才看得懂。 “小盛灼,我料想你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自责,所以在下楼前写下了这些话。 因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我,我实在是很欣赏你。却让你因为我遭受这些荒谬的苦楚,将死之人也只能说句抱歉。但我绝非是为了你去赴死,那贱人想我死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孩子没了必然会迁怒于我,我早就清楚。 这一天或早或晚,总会来临。 我整日沉浸在在做三的自责中,顶着那贱人随时可能杀了我的恐惧,我的每一天都在赌。可是比谁都清楚他绝不可能放弃荣华富贵的,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也是我。 我这一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单有一个翁培。 我把他看得比我的命还重,直到我终于确信他也不属于我了,精气神便就随他去了。多少次我看镜子里的自己,哪里还是我呢? 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软弱,我累了。 这人世间在我看来皆是疯癫,如有机会,我再好好来过一回。 ——韩小红”
第43章 纸的背面是一个配方, 是韩冰答应的,给她纱布的配方。 她只草草看了一遍就将那纸折起来。 就是过去这么久, 她还是没有真正把死亡和那个喜爱穿红裙的如妖如魅的女子联系到一起。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个夜晚韩冰微醺着要来吻她的窗前,看到这个或许被韩冰小心保管了十几年的香水瓶。 她才真实地生出颓然的无力感。 盛灼艰难地通过一只手将轮椅推到窗前,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晚迷人醇厚的酒香。 韩冰说看这世间皆是疯癫。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韩冰做错了么,确实是做错了, 刨去翁培这个大众男人的贪心,贺仙仙也被她置于丈夫精神□□双出轨的不仁不义之地,这么一想, 或许贺仙仙这么恨她也是可以理解。 可韩冰又在哪里做错了呢,那个让她就差把心捧出来的男人, 在和她在一起时为了前途选择了贺仙仙,她被迫成了小三, 就这样,那个男人依然不放过她,不断给她扭曲的希望, 纠缠了好几年。 韩冰和她说过自己是如何给翁培下药, 日复一日, 终于让翁培再也硬不起来,再也没办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韩冰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这对贺仙仙并不公平。 盛灼也清楚, 韩冰的痛苦来源于——她是个好人, 却在做着错事,日日饱受煎熬, 也许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并不亏。 翁培废了,贺仙仙在昔日总是好生哄着自己的哥哥面前的形象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何况贺仙仙现在是否还在乎作为男人已经废了一半的翁培还不好说。 她用她的死,也算赢了一回。 盛灼想起阿枭对自己说,‘出于立场问题,这次我没法给你讨要个说法了,只有这十万块钱,等你以后长大了,再出这口恶气。’ 阿枭似乎是十分相信自己,十分肯定自己会成长到足以击败贺仙仙。 思及此,盛灼无声地笑笑,算了吧。 这日子眼看就要结束了,这些也该随着结束了。 在床上躺了半拉月,医生惊叹着说没见过自愈能力这么强的人,一顿仪器检查之后,才将盛灼的石膏拿下来。
11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