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成天也是满脸的不悦:“谁知道?这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般人在面对对象家长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起码都会在乎一下脸面的吧?这个姜诗意却好像根本就没有那根要尊重人的神经,横冲直撞的,像头蛮牛。 “悍妇,悍妇!”木以萍已经快不行了,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这脑子,疼死了快……” 被一个新进门的人来了个下马威,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回去,她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烦躁。 根本就不是易羡舟之前形容出来的那种小绵羊傻白甜。 另一头,姜诗意和易羡舟步上最后一级光洁炫白的台阶,来到了二楼。 住脚的时候,姜诗意还是越想越气不过,脸上堆满了不悦,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够就这么算了。她才来一天,就已经特别看不惯了,真是不知道易羡舟从小是过的什么个日子。 “气死我了。”姜诗意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易羡舟问。 “不应该生气吗?”姜诗意从小长到大,哪里见过这种人:“你真的还能忍,我佩服死,真的佩服死。换我的话,这破家一秒都不呆了。” 易羡舟低头看着光洁如新的地面,沉思道:“所以我长大以后就一直都自己住了。” 要不是为了见奶奶,她基本上都不会在工作以外的其他时间里和他们有太多交集。因为她从和他们的日常相处中,根本捞不到什么好,更得不到什么滋养。 “只是……”易羡舟垂着眼睫,注视着地毯,缓慢道,“这样一来,你们以后的关系估计会很难修好了。” “难修就难修吧,我根本就不会去在意那些。反正我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那两个人过,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姜诗意抓了把头发搭到后肩,双手抱着腰,脸上的不爽暴露无遗。 她这个人呢,虽然不怎么记仇,也很少非常死心眼儿地讨厌谁,既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讨厌一个人,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和没什么原则性错误的讨厌鬼化干戈为玉帛。 但她做人的规则就是假如你不尊重我的话,就别想我尊重你,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她模样长得还算是挺柔和的,但这会儿的眼神,却坚硬得像极了一枚钢币,咽不下任何气。 易羡舟担心她被激烈的情绪过度绑架,沉吟片刻,给她顺毛:“也是,好了,不要生气了。” “我才不是为了自己生气,”姜诗意嘀咕着,“我就是看不得你遭罪而已。” 她是个典型的胳膊肘往内拐的人,还是特别极端的那种。别说易羡舟在理了,就算易羡舟不在理,但因为易羡舟是被她划为自己人的,她也照样能够奋不顾身冲出去,把试图围剿自己人的那些人给杀光。 说完 ,姜诗意摇摇手又摇摇头,丢下一句“算了”,就继续往前走了。 易羡舟却留在原地怔了一瞬,直直地看着行走在前方的那个身形娇小的人儿,心间缓慢地升起了层深深浅浅的暖意。 如有一股溪流,缓慢蜿蜒地爬行在田地间,滋润着干裂许久的土壤,拯救了边上濒死的杂草。 推开奶奶所在的房间时,奶奶刚从床上起来,这会儿保姆正在旁边搀着她,帮她扣着身上的衣服。 老人家总是会喜欢稳重一些的色调,这个房间装修得就和外头不大一样,家具风格方面多是选用的木质风格,色彩偏向于厚重,床单被褥满是小碎花,整体看起来很田园,温馨感十足。 清冷又柔和阳光透过清薄的蕾丝帘子涌入屋中,罩得老人家的苍苍白发如同一团绵软松散的云朵。偏偏却生出了一丝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感觉。 人老了,想吃什么都不能自由地吃了,想去哪儿也不能自由地去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够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不好意思麻烦身边人陪着,因为知道大家都是有工作的。 一定,一定很寂寞的吧。 易羡舟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片柔软。 姜诗意见到她,马上扶着门框喊了一句:“奶奶!” 奶奶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这是……” 虽然易羡舟先前给她发过照片,但毕竟,照片儿是照片儿,真人是真人,加上年纪大了容易记不大住事儿,奶奶一时之间没能够反应得过来。 易羡舟挽着姜诗意来到她身边,说:“奶奶,她就是诗意。” “啊,原来这就是诗意啊……”奶奶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说:“你们俩回来了啊?” 姜诗意抿唇一笑,拉着易羡舟走过去,在奶奶旁边坐了下来:“是啊,奶奶。” 奶奶乐呵呵地打量着她:“真漂亮啊。” 老人看上去显然已经年纪大了,但凡是袒露在外的皮肤,都如同古树表皮般发着皱,眼珠上头也蒙了一层浅浅的灰雾。饶是如此,她由内至外所散发出的气质却还是十分的纯粹又安宁。 姜诗意马上拉开一个袋子,从里头取出来一黑一灰两顶帽子,对老人笑着:“奶奶,你看,我给你买了帽子。” 两顶都是羊绒帽,摸起来很软,皮肤在上头稍微贴合一会儿,就能够暖和起来了。 奶奶伸手触碰了下:“软乎,真不错。” “那我给你戴上?”姜诗意举起帽子说。 “好。” 事实证明,姜诗意这帽子没买错,老人家戴上去刚刚好,看起来还有点儿洋气。 “这下子啊,出门吹风都不害怕了。”奶奶笑得眼睛弯弯的。 姜诗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热络地聊完几句,奶奶又望向了易羡舟。 她没有及时说话,而是伸出手,在易羡舟的胳膊上细细密密由上至下地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 一会儿后,老人家才开了口:“羡舟啊……最近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吧?” 易羡舟握住她的手在她旁边坐下来:“没有,我有好好吃饭。” “那就是太忙了。”老人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脸:“工作这种事情是忙不完的,还是身体最重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易羡舟已经从一个只到她膝盖处的小孩子成长为了一个高挑的女人,然而奶奶看她的眼神,却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在她的心里,孩子就是孩子,无论长大多,也都还是孩子。 也只有在奶奶面前,易羡舟可以彻彻底底地卸下面具,不去做出任何掩饰,回归最原本的模样。就连脸上的笑,也比起平常时候来多了更多的温度。 姜诗意在旁瞧着易羡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模样。 她印象中的易羡舟,即便笑着,也是带着个坚硬壳子的。不似现在。现在的易羡舟,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彻彻底底的柔软。 真是…… 她突然很希望易羡舟能够,一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我知道的,”易羡舟看着她,“奶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奶奶呵呵笑着:“我身体啊,当然是还好了。就是这段时间啊,脑筋好像,转不太过来了,这个记人呢,还有记事儿啊,有点儿恍惚。” 奶奶看着窗户,一边思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上次啊,还把你那个表妹,给认错了。闹了个大笑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往心里去。哎,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 易羡舟目光落在她松弛且布满了老年斑的皮肤上,看着她浑浊又天真的眼睛,听着她的一言一语,鼻尖忽然一酸。 她想起了之前的诊断。医生说,奶奶患上老年痴呆了。也就是说,奶奶在今后的时间里会变得越来越神志不清,能够记得的人或事会变得越来越少。等到这个病发展到后期,还会损伤体内脏器。 奶奶本来就有一些其他的病,这会儿又加了一重。难道说,这就是人吗?老了,就什么病都找上门了。 “哎对了,”奶奶又转过来,用食指轻轻点了下易羡舟的鼻尖,“我呀,给你烤了好多牛肉干。香喷喷的!已经放进玻璃罐子里头了,你明天带回去和诗意一块儿吃吧。” 易羡舟看着她,鼻尖变得越发地酸涩了起来。 明明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行动方面都已经不是很利索了,却还想着她爱吃的东西,怎能叫人心里没有起伏呢? 张了张口,她点点头:“好,我一定,一定吃完。” “好啊,吃完。”奶奶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竟然格外可爱。 可是,易羡舟心里头的酸涩感,却积压得比起先前来,还要更加的猛烈了。 片刻,易羡舟伏过身去,将奶奶拥入了怀中。 “怎么了啊?”奶奶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脸上仍旧乐呵呵的。 易羡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里头夹杂着一丝鼻音:“没什么,就是,想要抱抱你。” 她的眼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湿润了起来。 姜诗意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眼尾泛红。 易羡舟和姜诗意搀着奶奶下楼时,白玉餐桌上头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每一样看起来都格外精致,比起外头酒店来的也毫不逊色,浓郁的香气漂浮在空气里头,更是惹得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口舌生津了。 易木心这会儿正坐在一边玩着手机,看到奶奶出现,才将手机往桌子上头搁下,冲着她喊了一声:“奶奶。” “哎,”奶奶看着她,“心心也回来了啊?” “回来了。”易木心说完这句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这个家里头,她和奶奶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因为奶奶总是喜欢跟她讲人生大道理,不像爸爸妈妈那样一心向着她,就让她有点儿排斥。 奶奶倒是已经习惯了易木心的这种态度,不强求。 易成天和木以萍现在虽说对于易羡舟和姜诗意都有些不满,但老人在这儿,也不好把积压在心里头的那些事情给表现出来,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坐了下来。 在整个用餐过程中,无论是易羡舟姜诗意也好,还是易成天和木以萍也罢,都下意识地回避了先前的冲突,表面上气氛还算是挺和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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