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室在地下一层,而监狱长办公室则在最顶层,熊金和路权都离开了房间,屏幕前无人驻守,没有人看见,高阶魅魔那风情万种的眸子顺势瞥了一眼房间斜上方冒着红光的监视器,然后又将视线移开,重新注视着眼前的人。 —— 安可心下烦躁,随手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说道: “抱歉,我对你说的没什么心情,我之后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言罢,就连一眼都没有再看齐尔维亚,扭头就朝门口走去。 “你讨厌我。” 椅子发出的响动和这句掺杂着笑意的句子混在了一起,成功让安可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没有动弹。 “不对,你不是讨厌我,你是讨厌魅魔,对吧?” 那人挪到她的身旁,看着她僵硬的侧脸。 她离那板玻璃极近,就连口中的雾气都沾在了板上,化作了白色的水汽。 “说到底,魅魔有什么不好的呢? “变幻莫测,肆意妄为,既可以作为这个形态活着,也可以作为那个形态活着。 “无论对方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魅魔的身躯随着话语的内容变化姿态,瞬间便从美艳的女人变成了妖娆的男性。 “老人,” 皮肤变得苍老,皱纹在其上蔓延。 “还是小孩。” 身形矮小,童稚挂上了脸庞。 “你都可以变幻而成。你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变成所有人心里的那个样子,让所有人都无法自抑的爱上你——魅魔只有被人喜欢才能活下去,不是吗?要不然,你平常吃的,都是些什么呢?” 那人的轻笑在她的耳边响起,低低的,带着蛊惑的味道,后腰的翅膀轻巧地扇动着,如同在煽动欲望。 “你身上的味道,干净又纯粹。” 齐尔维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安可的味道顺着空气流动到了她的神经之中一样。 “让我猜猜,你还没接受魅魔的种族天性,还在想着不乞讨他人的喜爱也能存活,对……” “闭嘴!” “砰”的一声,拳头一下撞到了玻璃板上,正对着齐尔维亚变幻而成的,“特玛尔”的那张脸,只可惜隔着板子,非但对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反倒安可自己的手红了一片。 “何必这么生气?我们……” “特玛尔”仍旧是那副笑容,就好像安可没有叫她闭嘴,也没有对她表现出攻击的欲望。 她本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熊金和路权急吼吼地直接就破门而入了,一人一边将安可护在了身后,怒目圆瞪,将她本想说的话全都塞回了嗓子里。 齐尔维亚也只好将那些挑弄的话语全部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看来你的监护人到了,今天的对话很愉快,希望下次还能再看见你,虽然魅魔同伴们产生不了精气,但我——实际上还是很喜欢和大家一块儿玩的,毕竟……” 她的眼睛又一次眯了起来,特玛尔的眼睛本就是细长的狐狸眼,被她这样一眯,更叫人看不清瞳中到底掩藏着怎样的神色与意图: “我们可是同一种人啊。”
第22章 真言 习习如许的夜风迎面拂过, 带来爽利的深秋凉意,安可双手搭在阳台栏杆上,一口又一口地往嘴中灌着辛辣的酒液。 酒液在口中灼烧开来, 却半分也带不走身体上的薄凉, 手指被冻到通红, 和脸上脑中沸腾的酒热一个色彩,却不如酒热温暖,总要依靠外物给予的温暖才能幸福起来。 矛盾。 安可想,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是矛盾的。 音乐响起, 是她的手机所发出的声音,它被放置在阳台的小桌子上, 就在酒瓶旁边,很明显它的主人一点也不担心酒瓶打翻到它身上, 或者说是一点也不在意。 手机铃声很简单, 就是初始铃声,安可曾经有过喜欢的歌,但现在早已不敢再听, 就像她尘封在柜底的日记一样,文字、声音、气味, 总是动人心弦,让人回忆起不该回忆起的东西。 “喂。” 安可的声音还是冷淡的,听不出浸润了酒精的感觉。 “喂。” 白靡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听筒的那端传来,和她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怎么了。” 安可说着,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白靡几乎不会给她打电话, 学生时代是寄宿生活,距离离得近, 没有这个习惯,现在多以发信息为主,一般不会打来电话,所以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躺在她通讯录里。 “你说……今晚不饿,让我不用过来,是真的吗?” 这种事是值得特意打电话来确认一下的事情吗? 酒意上涌,安可突然感觉胃里有些不舒服,她一时之间没想到用什么句子来回话,于是传声筒那边的声音又侵略了过来: “你又喝酒了?少喝点。” 那人的声音仍是清亮,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感觉莫名的烦躁。 “白靡,或许你应该学着稍微有距离感一点。” 借着酒劲,一直想要说出口的话终于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白靡想要干什么,不知道白靡是否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她,不知道白靡为什么黏她黏得紧,天天比她妈还要关心她,但她知道她不喜欢这样。 有一点齐尔维亚说得没错,她们是同类,都是魅魔,而魅魔是只有拥有着他人的“喜欢”才能活下来的生物。 和白靡在一起的时候,丑陋的生存本能总在涌动着,去靠近她?去讨好她?去……骗取她的喜欢? 她太累了,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为了他人的“喜欢”丑陋的爬行着,为什么她和白靡之间不能保持一种明明白白的交换关系呢?为什么白靡不能够让她别多想、别多心,就这么让她把自己蒙在鼓里,让她自己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个稍微有了点异常的多数种,她一个人也能在社会之中存活得好好的,不必去依赖别人的喜恶,她能够自己活下来!为什么——白靡不能呢? 她的胸中有很多话,但最终,一个音节都没能从她嘴中冒出来,她只是又一次灌下一杯酒,安静地聆听着传声筒对面的一片寂静。 迁怒,是的,她在迁怒,她一直都知道,从始至终。 因为被齐尔维亚所刺痛而迁怒,因为矛盾的自己而迁怒,因为现实永远无法改变而迁怒。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终于,迟到的答复终于到来了。 “可是我想要再接近你一点。” 白靡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奇怪,不像是被说了不礼貌的话的样子,仍旧是温和柔软的。 “……为什么?” 安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好像眼泪就要涌出了一般,可能是酒精让她太过脆弱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就这样在大脑之中盘旋。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 “我们不是朋友,以前可能是,但以后再也不可能是了。” 否定的话语脱口而出,安可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想和自己重新做回朋友,但今时早就不同往日,她们现在,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安可不想有朋友,安可只想要一个人平静的生活。 不用为其他人的情绪所烦扰,不用想她心里都装着些什么,不用方方面面都考虑她,不用被她伤害以后还要为她找借口自我安慰自己,更不用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自我怀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和人有那样的接触。” 既然顺着酒劲将一切都说出口了,那安可干脆就说个透彻。 自从白靡回国,她一直都很累,应对白靡很累,应对自己也很累,看着白靡的时候,自我厌恶总是会上升到极点。 她总是那样,莫名其妙的关心,莫名其妙的好感,就像真的喜欢安可一样,其实她早就受不了她了吧?其实她当初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朋友吧?只是因为安可会带她融入班级,安可会让她不再一个人,仅此而已,这能够称得上是喜欢吗? 白靡就是被这样虚伪的、在回忆滤镜美化了的“喜欢”给蒙住了双眼,一厢情愿地要来接近她,之后又会一厢情愿地厌弃她,然后又一次让她受到伤害—— 就像当年在大吵过后不告而别的兔妖一样。 “白靡,我很累了,和人相处让我感觉很累,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才对,我不是你记忆中的安可,也不会再次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仅此而已。” 面对着白靡的时候,话语很轻松就能变得尖酸刻薄。 将所有难听的话都吐出来以后,心里不仅没变得舒畅,反而变得酸胀疼痛了起来。 等了很久,电话那头都没有回复,如果不是手机界面上还显示着通话页面,安可几乎都要怀疑白靡是气到直接挂了自己电话。如果是安可的话,大抵是会这么做的,毕竟自己的示好被别人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事实上,九年前,安可就是这么做的。 时间好像在两人之间凝固住了,过去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冲上头的酒意都要被分解掉了,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紧张的、凝涩的,带着小小的期待和讨好: “……那你,喜欢我吗?” 驴唇不对马嘴,安可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幻莫测。 难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一大堆她都没有听懂吗?回复就是问她“喜不喜欢自己”?!老实说,有点子普信的味道,更别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白靡还欲盖弥彰似的补充了一句: “作为朋友来说的意味,不是说恋爱方面,就是说……你对我这个人,是怎么看的?” 她真的知道她们俩到底在聊什么吗?她真的听懂了安可刚刚说的那一大串是什么意思了吗? 安可突然感觉那股本来就潜藏在心里的无力感直接如洪水一般滔天地涌了上来,直直把她整个人推倒在了阳台的椅子上。 偏偏她还没有办法违心说不喜欢。 如果要她说的话,她确实——喜欢白靡这个人,就品味上来讲的话,她的相貌、性格,都正中在她的好球带上,更不用说,还有年少时的悸动从旁辅助……迄今为止,她没有遇到过比白靡更值得她喜欢的人。 手机里还在放着声音: “我换个说法,你讨厌我吗?” 安可只感觉万分疲累,几乎连手机都拿不起来了。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她垂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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