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道,语调轻盈且婉转,和安可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地就会用上这种求宠一般的声调,还好安可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而已。” 疲态又一次显现了出来,安可抬手,在眉间揉了揉。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找个时间好好休息下?” “不……要说累的话还是你更累一点吧,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比较好。你有什么事吗?” 一如既往的冷淡,白靡已经快要习惯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你,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回访,今天是小犬和糖糖回归校园的第一天。” “……好,什么时候?” 安可没有出行需求,家离工作地点也近,所以她没有买车,基本上都是坐着白靡的车跟着白靡跑来跑去,虽说一开始她对这种出行方式还有点排斥,但现在已经可怕地习惯了。 “现在。” “现在?” 可爱的小眉毛又皱了起来,颇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味道: “现在是午休时间吧,部长?”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走,我请你吃午饭,然后下午直接去学校那边。” 对付像安可这样的别扭孩子,往往还是要讲究技巧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捉逃游戏也变得趣味极了。 看着在一番拉扯过后,终于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后座的安可,白靡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道弧度。 —— “在想什么?” 白靡低头,凑近她,在她耳旁轻语道。 教室内朗朗的书声很有节奏感和韵律感,偏偏白靡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和谐,也打破了她大脑中纷杂的思绪。 安可的第一反应是推开她。 “别老是动不动就靠这么近。” 有时候她真希望白靡能好好掌控一下自己的距离感,明明高中的时候恨不得离别人八百里远,怎么现在就是这么一副轻浮的样子,是因为在国外待久了?还是因为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身体关系? “你今天好像经常发呆?” 无论是坐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还是现在,都一样。 “我平常也这样。” 安可一句话就将白靡剩下的所有疑问都堵回了心中。 白靡沉默了下来,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又将目光转回到了正在教室中读书的糖糖身上。 她神情认真,注意力全都在书本上,跟着老师的声音,嘴巴张张合合,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们二人。现在已经是晚秋时分,厚重的衣服足够将那些淤青和伤痕掩盖住,只是没有办法掩盖住兔妖那双耳朵上一处又一处的斑秃。 像是丑陋的标记。 他们很好奇,很好奇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你是动物吗?如果你是的话,为什么和他们坐在一间教室里?和他们说着一样的话语、享受着相同的待遇? 你是人类吗?如果你是的话,为什么长着动物的特征,秉持着奇怪的习性? 他们拔下你的毛发,想看看那是真是假;他们换掉你的餐食,看看你是否属于杂食;他们好奇你的身体,不知道与他们又有几分不同;他们厌恶你的奇特,数十年前你还只属于猎物。 “……白靡。” 一声轻唤将白靡从黑沉的思绪中唤醒,眼前的糖糖仍旧在乖乖地上着课,看来和她小时候差不多,是个按部就班的好学生。 “怎么了?” 安可看不出白靡有什么不一样,只有感觉,感觉她好像与平日之中有些许不同。 “我稍微有点想知道,当时你和程真到底说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以后,魅魔又将头扭了回去,掩饰性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介意的话,不说也可以。” 白靡显然是没有想到安可会问出这个问题,肉眼可见地愣住了,半晌之后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说什么,只是稍微跟她说了说,不管转到哪个学校,校园欺凌都总是存在的罢了,所以她不能让糖糖一味逃避,必须要主动出击。” “然后她就信了?” 安可有些狐疑。 “嘛,毕竟有真实经历证明,可信度还是挺高的,程真她学历不是很高,很早就退学了,一开始也只是将信将疑,主要还是和她说了一定能让糖糖尽快回到学校,如果有什么程序性的东西都由我来负责处理吧。” 白靡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这话落在安可耳朵,不知为何变得莫名刺耳了起来: “……是这样吗?你还真是,有求必应。” 刚刚白靡所说的话,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就能概括出来的,如果白靡是那么对程真说的话,就相当于是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对于他们这行来说,在交流过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轻易许下承诺”,因为信任是很脆弱的东西,仅仅一点波动,都有可能让其碎裂成细小碎片。 如果事态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行政部门没有那么配合调查,那么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所面对的所有冗杂,都要由她来负责处理,这对于她的生活、她的工作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抱歉。” 白靡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做出了多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一般来说,没有多少人会为了工作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让你担心了吧?” “没有,” 安可眼睑低垂: “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和我没有关系。” 事事犹豫,向她寻求帮助,让她帮忙决定,安静地听着她分析的那个白靡早就不在了,她也再也无法从那样的人身上得到隐秘的满足感和被需要感。 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的安静之中,只有萦绕不断的读书声在流动着。 “……少数种,活得很辛苦。” 安可开口,从她口中抑制不住流出的却是同她不适配的话语。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作为少数种活着。” 这还是第一次,安可和她说了工作之外的内容,即使是在以前,她也很少表达自己内心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惊讶的话语戛然而止。 在那人睫毛的隐藏下,眼瞳之中的情感复杂又深沉。 她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第16章 角质 如果,作为纯种魅魔活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排斥自己魅魔的身份吗?还会这样排斥这副魅魔的体貌吗? 在被人所排斥、所冒犯之后,非人之物会厌恶这副畸形的躯体吗?会觉得—— 如果自己不是少数种,就好了,吗? 安可站在镜子前,手指轻轻划过自己侧颈上的标记,如同桃心一般,应该是魅魔尾巴的样子。 应该。 —— “呼——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小安可!” 方向盘在熊金的手里显得有些娇小,特别是和他臂膀上的肌肉对比起来的时候。 “没事,不用谢,正好我最近时间也不是特别紧张。” 安可坐在后座,神色淡淡。 一路上,熊金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甚至哼起了歌,相较之下,安可就显得阴沉多了。 她带着耳机,身子向后仰,闭目养神,黑色的发丝散落在脸颊两侧,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半点差别,有时候看着她,熊金都不由自主地会想,她似乎与世人普遍认知上的魅魔有很大的差别。 魅魔,恶魔类,以吸取他人精气为生的鬼魅,虽然说要求每一只魅魔都表现出一副性感的样子有些过分了,但是像安可这样一脸对生活感到乏味的模样是不是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了? 嘛,虽然说熊金从来没见过魅魔,他也只是依靠传言中的只言片语臆测一下罢了。 恶魔类在古时是“恶”的象征,人们习惯性地将所有事情都往恶魔身上推,这也就导致了对恶魔类少数种的疯狂屠杀,而作为攻击力较低的魅魔来说,更是受害颇深,直到现在,应该说已经没有多少魅魔留存了。 “到啦。” 熊金停下车子,指了指车窗外招牌还没有挂起来的店铺,依稀可以看见有个红色脑袋在门口探来探去,十分显眼,一看到他们的车在店门口停了下来,红色脑袋立刻火急火燎地冲了上来,像一道红色的流星一般,熊金不甘示弱,猛地一下打开车门,动作用力得好像不是在下车,而是要将车门狠狠地砸向对方一样。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便熊抱住了彼此。熊金应该是安可见过的最高的人,两米多的壮熊身材,这也就导致对面那个红色脑袋缩在熊金的怀里,就好像一个缩在大熊身子底下的小熊崽子一样。 安可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大概是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但还是乖乖地跟在熊金后面下了车。 两人的见面拥抱结束,熊金这才有功夫向红色脑袋介绍安可。 他拍着少数种的背,嗓门大得仿佛整条街都能听见: “这是安可!我给你找的练……第一个客户!” “你好。” 安可这才发现即使是像个小熊崽子一样缩在熊金怀里的人,也比她要高上个一个多头,约莫有一米八左右,在她这个位置,她只能看见对方隆起的胸部,能看得出来大概是位女性,当然,也有可能是位胸肌练得比较发达的男性,就像熊金一样。 游方时不时会在和熊金吵架的时候冒出来两句类似于“胸肌练这么大做什么,为了给你家孩子喂奶吗?”之类的话,这个时候熊金就会骄傲地挺起胸膛,绕着她如模特般转一圈,把无论是游方还是安可的所有人都整得无语。 “你好。” 略带低沉,但毫无疑问是女性的声音。 安可抬起头,看见的便是一张爽朗的脸庞。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橙红色的头发扎在脑后,显得有种说不出的干练感,脸部的棱角带着英气,金色的眼瞳中又闪烁着猫儿一般的狡黠。 如果一定要让安可来评价的话,她只会觉得是女性这件事稍微安慰了她一点,毕竟如果要让男性触碰她的话,那她还不如一头撞死。 “这是霍格姆依,龙种。” 熊金介绍道: “这是安可,魅……” “好了,” 安可打断想要继续说下去的熊金,她瞟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说道: “我们进去再说吧。” 据熊金所说,霍格姆依是他在做监狱社会工作时候的案主,三年前因为故意伤人罪入狱,现如今刑满释放,出狱以后想要开一家针对少数种的角质护理店,而这恰恰好也在他们少数种工作专职部门对点扶持的工作范围内,所以即使霍格姆依出狱了,熊金也依然在帮助霍格姆依重建自己的生活。
73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