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垂眸,目光落在程与梵的手背上“走吧,去处理一下,顺便把你另只手的创可贴换掉。” “好。” 两人去到洗手台。 时也主动把程与梵的袖管挽起来,然后拿过香皂,湿水后打出肥皂沫。 意识到这人要给自己洗手,程与梵顿时将手往回抽“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时也语轻调柔,话音未落,肥皂水便抹在了这人的手背上,以那道被猫抓伤的印子为中心,指腹轻轻地向四周画圆。 其实,伤口不大,连皮都没有破,只有一道浅白色的印子,但时也却洗的格外认真,中途别在耳后的发丝掉落,她都没有发觉,还是程与梵用手替她又别回去。 程与梵看见这人耳骨上的软肉,有两颗小洞,分别插着耳棒,下意识地拿指尖碰了碰。 倏地,时也半边脸酥麻了。 程与梵淡淡的声音响起——“我的也在。” 然后偏过头,把自己左边耳朵亮出来,也是两颗小洞,也用耳棒插着。 这是她们当年一起打的。 当年很流行在耳骨上面打这种耳洞,有些人会打一排,然后戴一串小环,故意把耳朵露出来,现在或许觉得会有点怪,但那时候的审美就是这样,很酷很飒。 时也特别迷,走在路上一看见这样的耳朵,腿就迈不动道,但她怕疼,迟迟不敢有所行动。 后来某一天,程与梵突然给她看自己的耳朵,兴冲冲地告诉她—— “一点都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被蚊子叮。” 时也惊诧:“你什么时候去打的?” 程与梵说:“去买早餐的路上,我想先试试,如果太疼的话,你就不要打了,没想到一点都不疼。” 两颗耳洞,把十六岁的时也感动到一塌糊涂,就像初冬时节天空飘起的雪花,落在哪里都化作水滴。 然后两颗耳洞,就变成了四颗耳洞。 一直到现在。 ... 程与梵说完便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如果你后面没有闹着骑车回家就好了。” 时也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学她之前的话:“你糗我啊?” 程与梵挑眉:“糗你,就不把衣服借给你了。” ... 陪时也打完耳洞回去,时也说要骑自行车,可她穿着裙子,刚骑没两下裙子就被车轮绞住,她被卡在车座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两只脚踮着尴尬的要命。 程与梵蹲下给她弄了半天也弄不出来,而且裙子都被车油染黑了,就算弄出来估计也没办法再穿。 她看了看时也,又看了看绞在车轮里的白裙子,以及那两只努力踮起脚尖。 手叉腰做了个决定—— “你等一下我。” “你去哪儿?” 程与梵去了旁边临近的一家小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把剪子。 时也看见剪子,明白了程与梵的意思,等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程与梵的外套围在了她的腰上。 ... 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蠢到爆炸... 时也对自己无语—— “从那之后,我再都不敢穿裙子骑车。” 程与梵和她打趣:“我也再没敢剪过谁的裙子。” 洗完手,两人去到客厅沙发坐下。 时也将程与梵另只在法院被抓伤的手拿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撕开旧的创可贴,一道血愣子,肉都抓掉一块,看的人简直心惊肉跳,重新换了新的给她贴上,冷冷地开口—— “这种伤能构成起诉的条件吗?告她告她”举起小拳头愤愤不平。 程与梵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眼里流出笑意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那不如告这只猫吧,赔偿的或许能多一点,毕竟猫的主人更有钱。” 时也一怔,被她如沐春风的笑颜融化,刚刚的举起的小拳头也已颓败之势迅速落下。 “你心真大。” “心不大做律师要被气死的。” 程与梵以为时也在和自己开玩笑,却忽略了一点,不能说出口的关心,往往都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 这种关心,最要人命。 只是要的不是程与梵的命,而是时也的。 时也知道过去的十年只是自己的独角戏罢了,有可能结局是空欢喜,但她不死心,想搏一搏,万一呢?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只要不是0,哪怕无限趋近于0,都值得自己奋不顾身。 怎么能死心呢?那可是程与梵。 好啊,那不如让那只猫抓得更狠一点,最好能让我赔到倾家荡产,包括我自己,全都赔给你。 时也心里的小恶魔在疯狂呐喊:把这句话说出来啊!说出来啊!你的那些个春.梦不想实现吗? 这个声音硬生生被时也按了回去,在一开口,就成了——“要不要看电影?” “可以啊”程与梵从善如流。 其实,时也有私心,因为是投屏,所以必须关灯拉帘。 黑暗中,一颗心扑通扑通想另一颗心靠拢。 她(时也)坐在她(程与梵)身边,中间隔着一拳距离,她(程与梵)望着屏幕,白光照在她(程与梵)的脸上,眼中有光。 以前她们也这样看过电影,那时候裹在被子里,因为年纪小,所以当有亲热镜头,时也就脸红耳热,程与梵却还好,太激烈的会快进,一般般激烈的,就会逗她,说没有了,结果一抬头还在亲。 从前的点滴若隐若现。 时也喜欢这个氛围,她早说过,要把两人的过去,一点一点挖出来。 程与梵客随主便,接过时也递来的遥控器,在里面挑着电影。 “你平常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时也问她。 “译制片吧。” “翻译腔?” “嗯。”程与梵跟她解释“失眠的时候打开,一边听一边睡,很管用。” 时也抓住重点“你经常失眠吗?” “有时候白天太累了,晚上就容易睡不着,老毛病,不要紧。” 程与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随便打开了一部电影,便开始看起来。 片头响起,时也的目光从程与梵的脸上投向投屏,语气疑惑:“你确定要看这部?” “我随便挑的,怎么了?” “没怎么。”时也摇摇头“我去拿喝的。” 直到人像伴随字幕出现,程与梵才明白刚刚时也话里的意思,扭过头看着那个端来果汁的人—— “这是你演的?” 时也把饮料递过去,十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换别的。” “你别介意就好。”时也瞧她一眼,笑容莞尔“先声明,我演技一般。” 故事发生在民国。 光是这个年份,那股子悲春伤秋的气氛就被烘托出来。 程与梵猜问:“悲剧?” “你怎么知道?”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 题材不错,背景不错,演的不能说多好但也绝对不算差,可惜剧情编的稀碎,尤其是家国情怀的音乐一响,导演就开始没完没了镜头转圈。 才看了十几分钟,程与梵眼都晕了。 “是不是没意思?”时也问她。 程与梵:“.....还行。” “你都犹豫了。” “....” “没意思就别勉强,我的戏,我自己都不看。” 程与梵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演戏。”时也换了部片子,声音调的不大不小,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太尴尬“你别看我出道时间长,每年电视电影不停,其实那些剧本,我一样都没看过,都是别人帮我接的,我只需要按时进组就可以了。” “不是你接的,那是谁接的?”程与梵问。 “大部分是经纪人接洽,偶尔赵女士也会替我做主。” “赵女士?” “我妈。” 大概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时也陷入沉默。 赵烨,一个绕不过去的人。 程与梵再次想到那个专访里的时也,青涩稚嫩的面容,毫无笑意,举着话筒说‘我的第一份合约是我母亲替我签的,十年。’ 而旁边的赵烨,笑的一脸灿然。 程与梵不敢妄自揣测赵烨和时也的母女关系如何,是否像专访里讲的那般母女情深,但如果一个母亲真的爱女儿,又怎么会替她签下十年合约,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一个人最好的青春年华。 “不过,后来我就想通了,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能挣钱就好,毕竟这世界才能有几个人把爱好变成工作,我是没这个命了。” 时也无所谓的说着,视线再度落向程与梵——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的话,有时候挨不下去了,我就会拿出来鼓励自己。” “我?”程与梵显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你又不记得了?”时也抿着嘴唇,看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看来这十年你真的忘记太多事。” 程与梵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竟从这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沮丧。 时也拢了下头发,继续接着刚刚的话说—— “我给你发的短信啊,我问你‘怎么样才能改变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你回我的,你说‘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一直都记在心上,这些年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怎么样?我还算可以吧?” 程与梵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冒出那年她赤着脚来找自己的画面,玻璃碴子扎破她的脚,留了很多血。 “我...” “别说你随口说的,我会难过。” “我不是随口说的。”程与梵不想她误会,和她解释:“我记得这件事,但没想到会对你影响这么大。” “你对我的影响一直都很大,哪怕这十年我们分开,我都没有忘记。” 电影光线突然变暗,两人之间漆黑一片,只有音响里的人声在说话,意大利语,黑色的屏幕底下印着一排白色的中文字幕。 程与梵没有在看电影,她想着刚刚时也说的话,似乎包裹着另外一层意思。 一个人一直记着另一个人,十年。 想来不单单只是因为友谊。 忽然,肩头一重,时也靠过来,大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那股栀子香,更浓烈了。程与梵想到楼下的风,想到风吹起...衬衫下时也被箍紧的腰身,那抹S、那抹弯、那抹柔软的波浪... 此刻程与梵确定,友谊变成了暧昧的味道。 “....” 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先出了声,低低的哑哑的柔柔的,然后鼻尖里拱出委屈的音色,像控诉情郎为什么失约,为什么要抛下自己—— “你那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呢?留的电话也打不通,我真的去找了很多次,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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