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卿将梵殷的委屈尽收眼底,看久了,都没有来得及察觉出自己眼里的温柔与心疼。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梵殷不敢。”梵殷很想解释这并非是威胁,却又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抿唇道:“可能在阁主眼里,我的这些话微不足道,但却是我的真心话。先生说过,人活着就有自己的意义,而对阁主好,保护阁主就是梵殷的意义。” 怎看不出梵殷满目的真诚,无奈这种真诚,却是沐子卿最不能承受的存在,淡道:“罢了,反正是人终会变,随你怎么说罢。” 梵殷似乎找到了契机,接过话问道:“倘若我至始至终都没变过呢?” “什么?” “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的心都没变过呢?”梵殷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跟阁主说这些。 “死?”听见这句话,沐子卿轻笑一声,“在我身边死可没那么容易。我累了……这些话无需再言,睡罢。” “那我放在心里。” 沐子卿真的累的不想回应,在浅浅的困意中附和道:“……随便你。” 哪怕是面对沐子卿不耐烦的回应,在梵殷心里却异常满足,因为阁主妥协了。 慢慢的她适应了黑暗,也察觉阁主呼出的气息,看来阁主真的是累了。 对于眼前人,梵殷有很多疑惑。 她不知修罗犬口中的“天劫”是什么,更不知道阁主为何讨厌被人关心。 还有那些充满恨意与绝望的对话。 ——阿姐? 这是谁? 在阴阳阁长大的梵殷,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阁主还有阿姐? 莫非阁主的阿姐已经不在了吗? ——“在我身边死可没那么容易。” 梵殷又觉得这句话,与之前的种种相互矛盾着,还是说这种死就再无重生的可能了? ——“阿殷,你跟我都不了解阁主,更不了解这阴阳阁的背后,所以我们无法准确的判定出是非对错。” 难道阁主创建阴阳阁就是为了阿姐吗? 这个想法出现的太过突然,导致梵殷瞬间无措了起来,她打量着身边的阁主,惊讶到嘴角微张。 难道阴阳阁的历代阁主,都是……都是眼前这一个人吗? 不知不觉,梵殷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完全没了睡意。 黑暗中,隐隐能听见梵殷沉重的呼吸声,她用尽力气去压抑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这呼吸渐渐平稳。 “无论如何,就算用我的命,我也会保护你,因为这是我的初心,就必须遵从。”梵殷低低地声音,在黑暗中轻的就像飘落的一片羽毛。 ……
第53章 幻象 梵殷不确定自己在个过程中有没有真的休息, 也清楚目前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先盘膝打坐,让自己整个人平静下来,从身上卸下两个水囊, 一个装的是驱寒的奶酒,一个是水, 再拿出那一小包井青特质的肉条, 这是她们目前仅有的水与食物。 就算两个人省着吃,最多也就能维持三四天。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 先不用去考虑潜在的危险到底都有什么, 光是想着没有水跟食物, 就已然充满了绝望。所以她拿出小巧的机甲, 用催行符放出去, 能找到出口最好,找不到的话寻到水源也是生的期望。 一声闷咳,是沐子卿醒了。 “阁主。”梵殷察觉到动静,先凑过去把水袋递过去,“先喝点水,再吃点东西。” 沐子卿疲惫的撑起身子,接过水袋轻抿了两口道:“你没休息吗?” “休息了, 不过在想办法怎么出去。”梵殷把目前的状况告诉了沐子卿。 “没想到你身上竟还带着吃食,这个习惯目前看来当真是极好。”沐子卿把水囊递还给梵殷, “这水与吃食你都留着, 我没事。” “我不渴也不饿。”梵殷接过水囊把它挂在身上 ,道:“就是不知道机甲可否找到出口。” “这个几率甚微。”沐子卿说完直起身, 燃起一张火符, 盘旋四周道:“这修罗阵通俗的讲,是用五门四十八法演变而成, 五门为金木水火土,四十八法根据星相推演,就像日出与日落,星相推移五门转动,若找不到其中的法门,我们很可能永远都出不去。” “永……永远?”梵殷跟着起身,仿佛漂浮的那种火符,就像是沐子卿讲解的星相,不可思议道:“阁主所说的五门,与我们阴阳阁的五门堂有什么关系吗?” “五门堂确实与金木水火土相关。无奈这世间有太多,人无法理解跟琢磨不清的存在,为此有人穷极一生去苦心钻研,未曾想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渺小。”沐子卿的目光落向梵殷的侧颜上,继续道:“好在,人这一生极为短暂,生死徘徊间方知过往种种,到底值与不值。” 火符凋零,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梵殷看着近在眼前的身影,垂眉道:“阁主说这些,是觉得梵殷过于渺小吗?” “不仅仅是你,这其中亦包括我。”沐子卿说着同时,又点燃了一张火符,四目相对下,才问:“你的机甲现在何处,朝着什么方位走,你可晓得?” 梵殷点点头,指向身后,“在这边。” “西方极乐,生门在东。”沐子卿口述完,牵起梵殷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 “阁主?” “我方才所述是人对生死的判断,而修罗犬本就生在极乐,所以在它眼中,西面才是生门。”沐子卿一边解释一边走,“你目前能做的就是感知你机甲的行动,若有转变立即告诉我。” “明白。” 在黑暗中行走,如履薄冰。 两个人才走了两个多时辰,梵殷已经累的有些喘息,而这期间她们没有任何发现。 就是时而感觉干燥,时而感觉寒冷,又有时闷热。 仿佛这两个时辰,梵殷经历了一个四季。 沐子卿察觉梵殷的疲累,燃起火符寻了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先休息片刻。” “阁主,我不累。” “我都累了,你怎会不累呢?”沐子卿拉着梵殷与自己一同坐在地上,双指操纵火符在黑暗中画出了一个图形,“你记着,中心的地方是我们方才落下的位置,而这个圈是我们方才走过的路线,根据五行而言,我们距离水门不远,那里是五门的要门,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幻象,所以我们要小心。” “可是,我感觉我们一直在转圈?” “并非是我们在转圈,而是五门与四十八星相的转变。”沐子卿耐心的解释完,又存有疑惑,“不过这个转变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这是为何呢?” 周围再度陷入沉静,梵殷思索时鼻息间传来了一阵花粉香。刚想开口询问阁主,却发现身后的阁主不见了。 “阁主!?” 梵殷紧张的站起来,四下张望,都看不见阁主的身影。 是什么离开的? “阁主!!” “阁主!!!” …… “梵殷!梵殷!!!”沐子卿察觉有异香的出现,刚要提醒梵殷闭息却发现为时已晚,她的神魂已经被勾进幻象之中。 莫非这五门转变之快,并非是好事!? 沐子卿先冷静下来,思考五门运转的距离,她们明明停留在水门之外,若要陷入水门的幻象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是什么加快了速度? 沐子卿想到之前五门间的细微变化,恍然自己确实估错了时辰,为此才让梵殷在毫无防备下陷入幻象。 好在沐子卿不是矫情的性格,冷静之后自然也算到了五门转换的准确时辰,若在一个时辰内,能将梵殷的神魂唤回来就没问题。 一声阴冷的奸笑声出现在黑暗中。 这笑意就像是一种嘲讽。 沐子卿清楚这声奸笑亦是幻象,无奈她目前的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她强打着精神看着僵在原处的梵殷,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深知若水门阵法一过,梵殷的神魂未能唤回,就算离开这里,也会变的痴痴呆呆。 ——“我想对阁主好。” ——“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的心都没变过呢?” “死!?我还没同意!”沐子卿从腰间拿出龙纹匕首,一刀刺进自己的右肩,这是世间少有可以带给自己疼痛的冰刃,她要用疼痛唤回全部理智,双指夹着带血的灵符贴在梵殷的额前,再点在心口处,还未等念出招魂咒,就呕出一口血。 沐子卿渗着嘴角的殷红,忽然勾起笑意,她算出了所有,却忘了自己目前根本无法操纵招魂符。不过她等不了,晚一分,对梵殷而言就危险一份。 哪怕知道强行操纵后带来的一切结果,也没有关系。 “梵殷!你给我回来!” 灵符顺着梵殷的眉心消失瞬间,沐子卿捂住心口,一声闷咳,看着地上呕出来的殷红,彻底没了知觉。 …… “阁主!”梵殷行走在黑暗中,一边走一边喊着,“阁主!” 她真的担心坏了,所以越走脚步越快。 突然一道白色的光洒向自己,睁眼间入目的是一处精致的院子,四周是鸟语花香,空气清新的就像回到了龙山,被流水驱动的水车,那声音极其悦耳,这一切是那么自然。 这是哪里? “阿殷,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身后,梵殷转身去看,惊讶的愣在原地,“你……” 沐子卿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这里有你爱吃的桂花炸糕,桂花酿醉鸡,还有一壶桂花酒。” 梵殷不可思议抬手指着自己,“给我的?” “你这是怎么了?”沐子卿抬手抵在梵殷的额头上,顺势捧起了她的脸颊,这动作极为亲密,微笑道:“还是整日不见,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了?” 梵殷跟着这个身影,穿过竹桥,追问道:“这是我们的家?” “不然呢?”沐子卿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一一摆放好,温言道:“来,饿了罢,我们吃饭了。” 光是看着这个人,梵殷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哪怕是梦,她也想沉浸于此。 夜风拂过,院内亮了多盏灯,沐子卿将琴放好,点好鼎香,手握酒壶撩衣坐下,看着站在红叶树下的白衣身影,先饮一口酒笑道:“来罢,让我看看你的剑法精进了多少。” 随着沐子卿十指轻挑,一缕悦耳的琴音袅袅飘出,梵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音起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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