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士族博弈,卫初宴是参与的,她是帝王手中新开锋芒的一把刀,是永远要插在士族心口的。 任谏议大夫后,卫初宴便更要直言,有那几个风评不好且又被人告去她那里的,都是被她谏走,但更多的人,是赵璨收拢了证据,一一处置了。 赵璨倒也不顾忌年节,该杀便杀,该流放便流放,这样的深冬去将人流放,其实也就宣告了那些人的死期,可赵璨是个新登位的帝王,如今不过是她执掌权柄的第一年,她自然锐气十足,不能容忍有人来挡她的帝王大业。 于是卫初宴一跃成了永熙元年最出名的一个臣子,她之声名随着两个新制度的顺利推行而远播四方,便是整日对着黄土的农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民间更有人给卫初宴立了生祠,参拜的人还不少。而在朝堂之上,虽然卫初宴的官职不上不下,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她在天子心中的位置,堪比三公。 明面上,和乐融融,卫初宴接到过许多拜帖,其中有些清流,卫初宴也去一去。而那些人着眼更多的其实是赵寂,每天都有许多后宅人来给赵寂递帖子,赵寂一开始还应付,毕竟无聊,后面就懒了,只见些印象里还过得去的人。 卫初宴倒是希望她多见见人,不是为了拉帮结派,只是怕她闷着。 到了赵寂怀胎六月的时候,卫初宴便同天子求了恩典,不时常去官署了,有公事都由属官送来赵宅办理。赵璨当时很是讶异,她做天子时日虽短,然而为储君也有二十余载,在朝堂上混迹这么久,却从未见过像卫初宴这样的官员,因着家中娘子有孕,便要时时待在家中陪她。 虽然不解,且还觉得赵寂狐媚,然而赵璨还是准允了卫初宴的请求,因她的确看重卫初宴。 就是这赵宅......赵璨还觉得,卫初宴不该去嫁人,也是因为她在入仕前便嫁了,否则放到如今,赵璨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让她的肱股之臣嫁人。 赵璨觉得赵宅这两字刺耳,要给卫初宴赐宅院,地段选在重官云集的柳巷,从前是一个亲王的府邸,那亲王犯了事,府邸便一直封在那里,如今赵璨要将之赐予卫初宴,“卫府”二字都御笔提好了,可卫初宴却不愿接。 赵璨心中有刺:“你便这般想吃你家娘子的软饭吗?你听听朝臣是如何说你的,说你耳根软,说你妻管严,说你吃软饭才如此爱妻。你若有个宅院,孤再赐你许多仆从,你岂不是也能摆脱这议论。” 卫初宴从容不迫道:“臣以前居于陋室,也怡然自得,如今有了娘子,赵宅已是很好的居所了,实在不敢奢求更多。陛下,人这一辈子,哪怕有无数房子,能久居的,也就只有那么一间,我已有了家,便不愿意换家了,且我家娘子她肚子已很大了,贸然搬家,她去到新地,或许会不适应。” 赵璨气得拍桌:“你家娘子、你家娘子,又是你家娘子,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令你这般放不下她。” 卫初宴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道:“她即是我妻,我们两情相悦,结成连理,我便要珍之重之。陛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您为家国,要有三宫六院,心分成许多份,自然不能像我这般,一心一意,只有一人。” 卫初宴不知想起些什么,笑了笑:“陛下,您看,他们虽然议论我,可外边却也有好多人羡慕我娘子呢,都说赵娘子嫁了个良人,说她眼光好,娶我于微末之中,还有许多的小娘子,来与我娘子求教呢。他们便是骂我,可也夸了我娘子,我也心喜。” 赵璨大为无奈,将卫初宴赶了出去。
第32章 坦诚 得知卫初宴在家“闲居”后, 有许多人上门拜访,其中,有些是寒门学子, 因着新官制的产生,他们将卫初宴视若恩师, 是前来求教, 或是感谢的。 而大齐的四方,还有许多这样的书生, 山高路远, 囊中羞涩, 他们虽然不能前来拜访卫大人, 然而, 却早已神往。 寻常农人也有,都是那样子,脸上是憨厚老实的笑容,拿着各种各样的土产,前来送给卫初宴。 卫初宴对此是惊讶的。她这人清风霁月,虽一力促成两种新制度的推行,却从未想过, 自己要从中获得什么利益。然而如今她却发现,天下寒门学子, 似乎都对她有些好感, 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农人,他们虽然都是微末之人, 可大齐最多的, 却也是他们。 卫初宴起先惊讶,后边, 便惶恐了。 名声太盛,从来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卫初宴而言,是这样的。她一心改变这天下,为的是海清河晏,人人都有活路,也人人都能上进,却未想到,会带来这样的“利益”。 尤其当她听说民间有人给她兴建了生祠,又听说寒门学子许多都自发地遥遥拜入她门下,她便忧心不已。 “这样下去,迟早引来陛下猜忌。我并不想自开一学,也不想得到这样的名望,可......唉。若当初我入朝,是怀着一腔热血,做好去死的准备,如今有你,有孩子,我怕了。” 她与赵寂说起这事,诚实地言明,她怕。赵寂知她心思,依偎在她怀里,安慰道:“这算什么大事呢?你莫忘了,我是魔王,便是你那陛下要杀你,我也不会,让她去杀。大不了我带你走,从此我们隐姓埋名,还能去看大好河山。” 赵寂从前是想对卫初宴冷眼旁观的,可到了现在,她如何还能看着卫初宴去死? 卫初宴却不放心,不是不放心赵寂,只是不放心朝堂。 是,她想做的两件事,一件已办完了,另一件,也是顺利的,然而为臣者,自当鞠躬尽瘁,又有什么止境呢?哪一位贤能,是中途退场的? 除非君王猜疑,除非前路已无。 卫初宴叹气:“希望我,不要走到那种地步吧。” 赵寂却不乐观,在她看来,卫初宴已隐约有了功高盖主的迹象,尤其当大批寒门学子入朝为臣,卫初宴这在寒门一呼百应的人,会让赵璨坐卧不安的。 从前,是士族想要卫初宴死,而皇帝护着,而不用再过太久,无论士族还是皇帝,都想她死了。 天子的眼中,永远不会有永久的良臣,可用便是良臣,不可用,便是佞臣了。 卫初宴心中或许也清楚这一点,自那以后,总是藏着担忧,而赵寂的肚子也已很大了,平时行动都不方便,卫初宴总不放心她,到后面,她觉出自己状态不好,小心谨慎地安排了些事情,便专心致志地陪伴起赵寂来。 无论是凡人还是魔王,怀起孕来,总是难受的。赵寂已许多年未如此拘束过了,尤其身子也总是不爽利,一天天的都腰酸腿胀,人也似乎胖了好些,赵寂挑剔,看自己不顺眼,却又去凶卫初宴,说卫初宴你不许说我丑,其实卫初宴怎么会觉得她丑呢?赵寂便是胖了,那模样,落在卫初宴眼中也是万分美丽的。 其实旁人看赵寂也是这般,如果说从前的赵寂是纤细妖娆的玫瑰,那么如今,孕期七个月的赵寂便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一举一动,都流露着醉人的风情。 卫初宴总是看赵寂看的失神,那模样,可以看出是痴爱的,赵寂先前还担忧着,后面也释然了,就是这小脾气一发起来,确实忍不住。 或许是孕期脾气不好吧。 在家的日子,对卫初宴来说,其实算不得闲,每日都有公事要处理,又有那么许多的人上门拜访,直到赵寂使了个术法,诚心的人能找来卫宅,不诚心的人,便是到了门前,也会瞬间忘记自己原本想来做什么,卫初宴这才稍微得了些喘息,而她每日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自己孕中的娘子。 有时赵寂太难受,还会去捶打卫初宴,其实卫初宴是个高品级的乾阳,寻常的几下也无所谓,但赵寂是魔王啊,所以每次卫初宴都被打的挺疼,但她知道赵寂是不舒服,既然想要发泄那便依着她吧。 “你是笨蛋吗?我打你你也不躲的?” 卫初宴一动不动,本是任劳任怨的,结果赵寂偏生又有了更不满意的点,不喜欢她这般忍耐。卫初宴温温柔柔地把她手握住,脸上竟还有笑:“我知你怀孕辛苦,其实最难受、最不习惯的是你,你不开心是正常的,怀孕生子,我不能为你分担,但你想打我几下,都是我可以承担的,只要你能开心些,便好了。” 赵寂瞅了瞅她,忽然一躺,闷闷地倒在她怀里:“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有时控制不住。” 卫初宴温柔浅笑:“我知,我知你是孕期内反复无常。我问过大夫了,这都是正常的,再有三个月,孩子出生,我再同大夫好好为你调养,之后,便不会再这般辛苦了。” 赵寂撇撇嘴:“希望如此吧。怎么还有三个月啊?我感觉已然好久了。” 卫初宴轻轻地亲她一口,直亲得她眼睛眯起来,如同一只被摸舒服了的小猫,才安慰道:“很快了,先前我不在家中,如今我陪着你,日子便会过的很快的。” 赵寂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 忽然听到卫初宴对她说:“对不起。” 赵寂奇怪地抬起个脑袋,艳丽的眉眼因为孕中疲累,而显得倦倦:“怎么了?忽然说些这样的话。” 卫初宴很是愧疚:“若我知道怀孕会这般辛苦,腰身那般重,身子那么倦,连腿都要肿起来,我便不会那般不小心了。我知你不想要孩子,都是我的错。” 赵寂一怔,忽然,松松抱住了女人柔软的腰肢,蹭了一蹭,倒是重新有了笑模样:“的确,我从前未期待过一个孩子,但既然遇上了你,也没什么法子,不是与你说过了吗,那碗避孕药是我自己偷倒掉的,我以为我不会怀孕呢。不过现在看来,有一个孩子也不错,是和你的孩子呢。”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这间被打理得整洁干净的房间里,那暖洋洋的光弄得人心口发软,卫初宴沉默了好久好久,忽然同赵寂道:“寂,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喜欢你。那一日,你闯进我院子,那般的大胆、不知礼节地问我要桂花糕,却又有一种令人一见难忘的傲慢矜贵。我好像,从那日起,就喜欢你了,后面,你再次去到我院子里,说,要娶我,说让我等你来娶我,那时,我心中甚是欢喜。” 赵寂呆了呆,好惊讶能从这个闷葫芦嘴里听到这样的情话,她睁大眼睛看了卫初宴许久,见那女人眉眼如画,眼中一抹淡淡的浅笑,她忽然就大笑起来,不顾臃肿的身子,往卫初宴身上爬,将卫初宴惊得马上伸手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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