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升看书极多,书中皆说这般行为登不上台面,故而喷薄的委屈冒了个头,她惊觉不当,又给按了回去。 淮与却刨根问底,“她如何?” 风升无奈,“真要说么?这……不大好罢。” 淮与盯着她,“你言事实,有何不好?我需知晓她做了何事。” 风升抬眸看她几眼,眼风裹着不明意味的情,兴许也有情绪作祟。 她说:“我寻你时,她说你不在,我有几次在峰顶见你,她将你带走,入夜她归来,有时会找我,炫……表达你对她的喜爱。” 淮与道:“若你未说谎,便是她作假。” “她苛责我,如何便成了我喜爱她?” 她声音平静,如潺潺流水,这流水却将风升给打了个懵。 “苛……苛责?” 淮与仍是如陈述旁人之事一般淡然。 “她母亲因我而亡,你几位师伯因此对她有愧,故而她可在青轩骄纵如此。亦是因此,她言说要拜师,我不欲,却无可奈何。” “她在我面前哭诉她如何思念母亲,偶会失控。” 风升定住,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为师尊的坦诚和直白瞠目结舌。 不过此时,她无心思量这些。 淮与继续道:“我不觉这是喜爱。” 风升不知作何反应,默默倒了杯茶递给淮与。 淮与接过,在她松手时看着她的眼睛,“她说了谎。” 风升抿唇,嗯了一声。 “我晓得了,回去后我会处理。”淮与目光挪开。 风升不知作何反应,师尊似是只为了得出这个结论,才说这一番话。 “苛责”与弟子对自己的冒犯,她如此便轻言于口,甚至连林意白这般待她的缘由——因她而亡的母亲,也直言不讳。真像将人的情与欲都摒弃了。 只是闻此言,她胸腔莫名有些堵。 不同寻常之处,便有不同寻常之因。 熟悉的沉默持续片刻,淮与手中那茶凉了。风升伸手,淮与不解,但仍是递给她。 将茶温热,她又递回去,“喏,都放凉了。” 温一杯茶哪需她特地动手,淮与的术法可比她强多了。 可淮与接过抿了一口,道:“温度控得不错。” 忽地岔开到此处,风升闻声一笑,“那是,好不容易才能学的,自然学得不错。” 淮与见她那略有些张扬的笑,浅浅勾唇,“阿升自是极好的。” 风升耳尖一红,唇角顿时压下去不少,成了含蓄的抿。 淮与见状轻笑一声,她垂眸盯着那盏茶,罕见地开了话头,“她很烦。” 她哪里主动提及过自己的感受。 风升初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转瞬又沉稳下来,作倾听者。 “她性如此,是因旧事,有我之因,我该如她所愿。可当真有些烦了,我不喜如此。” 她直言不讳。 风升也不知作何回应才算好,只说:“您如她所愿了,可她为何非要如此?此前分明有机会,也未特地来报复。” 淮与闻言一愣,风升也瞧见她的愣怔了。 “……”她说错哪一处了么? 沉默蔓延几秒,将那茶水也缠得翻起波纹。 是灵力波动,修为到了淮与之境,对周遭灵气都有影响。 风升瞥见茶杯中的纹路,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淮与。 “我竟从未将她当作弟子。”淮与声音有些不对。 风升:“……” 林师姐烦人的原因寻到了,晓得了师尊不会被她抢走,再闻此言,她一时不知该为自己喜,还是为她忧。 毕竟,师尊既出此言,依照她那一是一二是二、雷厉风行的性格,她有预感。敌人骤然变得可怜了起来。 可怜的想法只有一瞬,她转瞬便想:她与师尊站一头。 世上的善恶对错总爱纠缠在一处,风升晓得此处,她只需站定自己便好。她的立场便是淮与,无需多虑。 她对淮与有种近乎盲目的推崇,便是淮与自己所言,也指向对她自己不利之处,风升也能自顾自安上别的名头,替她解释。 越相处,她对师尊的尊崇仰慕便越深,也有些旁的杂念,不知何时滋生,例如她不愿有旁人来分走师尊。甚至无需相处,只是晓得淮与在此,她便能自顾自陷进去。 幼年时的一念,本只是念,见了淮与之人后才化为种子,埋在她心间,无人可犯,无人可抵。 “无妨,有我当弟子就好了。”风升不得不承认,她心是黑的,譬如此刻,她确是欣喜。 淮与瞧她一眼,茶面恢复了平静。 “也是。” 33.风升 虽扯了些旁的,淮与初衷仍记得清楚。 据江师姐所言,门内出现流言已有四五年,而近些日子因林意白,传言复而开始活跃。 可这一日下来,她看着风升那眸若灿星的模样,放心了些。 阿升确是极好的。 入夜,灯盏升空,夜帘垂光。 遥遥处竟有火花在空中迸发,淮与始终面不改色,直到耳畔忽地传来巨响,天际竟开出了花,她神色微动,眸中也盛了光。 她此刻才动容,而风升自打入了夜,简直比那头一次过花灯节的稚子还要兴奋。 “师尊师尊,此谓见芒……” 彭——恰此时又有一花开在天际,便是修士耳聪目明,也没法子分声道听人说话。 淮与盯着她,只见唇动,未闻其声。 虽听不清,可打头那四字她晓得——师尊师尊,听她念多了,见她开口便晓得是不是这话。 她眸光在风升张张合合的唇上定了一瞬,不知作何想法,给风升传心音:‘听不清,凑近些。’ 说着,她微微俯身。 风升至今也不晓得,她师尊那堪称言灵的音律规韵常用在和她说话上。 闻言便从善如流,她如今只比淮与矮了一寸,淮与俯身,她便无需垫脚。 她凑到淮与耳畔,“我说:此谓见芒,是凡间近些年才兴起的玩意儿,据说用了火药升入空中。又以颜料为辅,亦有人言是以灵石为辅,便可显现多种色彩。待其升入空,其中之物恰好炸开,火星似花。” 她说话时眼睛仍紧紧盯着空中,不舍得松开视线。 “故而瞧起来像……”话音一顿,黏在天上的目光登时被拽了下来,傻愣愣看着淮与。 淮与略微侧开一些,将耳朵与她那唇分开了。 ‘像什么?’她传心音。 风升耳朵尖方才便红了个透,闻声眼睫飞速扇动,只当是不小心碰到了,唇颤着,只得继续将那话说下去。 “故而瞧起来像是天上开出了花。” 本还欲说“见芒”此名的由来,她哆嗦着唇,不说了。 见她话落,淮与便起身,起身时她抬手,轻抚过自己的耳朵。 “……”风升自然瞧见了,她脖颈也烧红。 淮与不动声色看她,藏了几分笑意。 到底还是勾着风升换了话题。 回流云居二人分头后,风升又回想起来。 她闲书看得不少,前些年还尤以情情爱爱为主,并非不知晓这档子事。 淮与是她自小就藏在心中的人,在她看来有如天神,加之淮与声形音貌皆是极佳,她怎会半分心思都未动过? 妄念早便生了。 她拎出颈间的项链,其上有一枚纳戒,是最初师尊赠书时的那一枚。 这般纳戒也果真不是凡物,其上可雕刻阵法。这一枚上是一个传送阵,类似纳戒师尊给了她许多,她记得有一枚雕的便是传音阵。 瞧了片刻她又塞回去,托着脑袋,抬手抚上唇,目光飘远。 那厢,淮与躺在榻上,又摸上耳廓那处。 《微脉学》以身体发肤为器皿,而风升身上外层肌肤又是最常用到的,故而皆细嫩如初生婴孩。 她想,若没记错,阿升应当未曾用过脖颈往上的部分。 那脖颈往下该是如何? 思索良久,蓦然回神,她一愣,缓缓眨眼。 灯影漂浮,光点如飘摇而下的雪一般摇晃,思绪也随之浮沉。 良久,直到耳边传来轻声的哼,她面色微变,起身。 在那扇靠边的门前站了约有一刻,才一刻,痛吟声便消失了。 淮与抬手,缓缓翻过掌心,盯着其上的薄茧。她晓得风升手心并无,那是因她一旦修行,体肤便有如新生,留不下茧。 她想,若是阿升手上能留下茧,身上能留下疤,会是何等状况? 身上可还能完好? 她时常想,若旁人走上风升的路,能坚持一刻么? 她不过旁观,便已望而生畏。 风升。她曾问过,这名字是风升自己起的。 “风可扶摇三万里,亦可低掠垂荒原。可卷天地变色,亦可轻拂木叶。我生欲如风升,故而名曰:风升。”她如是道。 你的风,可曾升起? 她轻扣门。 风升不知这隔音阵隔不过淮与,闻声迅速施了净术去开门。 “师尊?”她看似并无异样。 淮与进去,将门合上,“你可晓得为何修为会止步于此?” 风升左手不动声色背在身后,闻言愣了一瞬,扯着笑道:“散心怎还要提我修为呢?” 淮与在桌边坐下,垂眸看着空荡荡的茶杯。 “结丹需灵根,你并无。此前剑髓生于经脉,灵根所在亦是经脉汇聚处,剑髓被误认成了灵根,因其与灵根一般。灵根汇聚灵力,剑髓汇聚剑灵。” “如今你剑髓剩余之量,难以再发挥灵根之用。” 风升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这些事并非常识,剑髓更是少有人知。但她研究许久,已然知晓。 “伪根之术你尝试过,失败了。”淮与说。 风升一愣,“那丹方是您留下的?” 淮与不言,风升却有些急了,“师尊无需如此,我若有求定会寻您。” “你唤我什么?”淮与盯着她道。 风升抿唇。 “此途难行,我不愿您踏入。” 她一路已经行来,却也从不敢回头望。 “傻。”淮与只道。 风升不言,淮与眼风扫过她左手,道:“手给我。” 知晓躲不过,她探出手。 淮与拉开她衣袖,径直碰上那节细瘦的手腕。 “疼么?”她问。 问的自是方才,及此前为此做准备时。 风升沉默片刻,哑声,“还好。” “成了么?”她又问。 风升修行最为刻苦,今日只修习一刻。 她起初当她是累了,任谁遭流言蜚语都难守恒心,任谁受这钻心之痛也难抑住退却之心与痛呼,何况风升二者皆有。 累,才正常。 她也盼是这般。可一探,哪是如此?白日见她揉手腕便有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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