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荒原看似荒芜,其下能源却不可小觑。 甚至,有我曾熟知的能源。 经典力学依旧成立,能量也守恒,只是这里的能量转化速度太快,我暂时还没研究明白这一处。 算是重操旧业,物理学是我的领域。 兴趣使然,比基层还要基层的那些知识与原理我也从未落下。 我发现此处亦有磁场,磁生电,虽不及现代方便,但到底也能造出些简易设备。 不依靠灵气魔气,电这个在现代即为重要的能源,在这异乡竟让我有些暖目。 学习与钻研的时光总是很快,也没什么杂念。 可我总会闲下来,一闲下来看着那满天黄沙,就会想:她怎么还没回来? 我有她的命牌,当初也是借此找到她,自然知晓她活得好好的。 可这怎么还不回来? 九年了。 我在垂荒原相邻之处建了座屋子,自然不会伫立在地上,风太大了。 在地下,没什么装饰,落脚地干净便好。 胡不归? 原来古人写这话时是这么个心情。 阿胤黏人,也不知这几年没人抱她,她会难受么?会不安么? 我盼啊盼,盼到连那些魔气灵气都没能让我沉心研究。 尽想着那不归人了。 待她回来定要骂她,说了尽早回来,这一早就过去了十年。 孤寂之中更能让人思考。 思考科学,也思考情感。 我现在只想让她回来。 这是思考的结果。 吾心归处是故乡,我选择的通道建立起来了,她就是我在异乡的归处。 毕竟人总要有一个心安处,无需什么道理的心安处。 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我选了她,于是有了现在。这也算是道理。 第十一年,她回来了。 那一日垂荒原一如既往,如一座沉睡的巨大火山。 外人瞧来荒芜可怖,可我晓得它下面潜藏的资源有多丰盛。 这里没有魔气可以补充,起初我并不吝啬,快耗尽时去外界补充便好。 近几年却不了,怕错过她归来。 瞧见那清瘦的身形时,我想:幸好昨日省了些,今天没有出去。 她走时是一身青衣,此刻那身影却黑漆漆一团。 我在她身上不知布下了多少阵法,自然能认出是她。 她身形没什么变化,没见瘦。 走近时垂着头,看不清她神色。 才踏出垂荒原的地界,她便不动了,直愣愣杵在那儿。 “铭胤?”我唤她。 她这才恍恍惚惚抬头,眼眸惨红。她手颤着抬起,眼尾一瞬也给红了。 这姿势是要抱,我哪能不应,可眼尾的红当真刺眼。 心中纠疼。 “乖。”我抱住她,轻轻摸了她脑袋,安抚。 她开始颤,整个身子都在颤。 我那心脏更疼,恨不得替她难受。 “戒指……我。”她抽了一声,我心中咯噔一声。 她可从未哭出声过,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 “……修不好。”她嗓音本就软,这带着颤音不说,还有哭音。 我一愣,垂头瞧见她手中攥着的戒指。 是那一日我放在她手里,她可借此知晓我的情况,也好安心。 戒指本是白玉,细环,流着莹润的光泽,此刻上面却窜动着几条黑线。 我眼风微动,见她拇指上细小的疤没了。 顿了片刻,我拿出她手中的戒指,注了些灵气,是,前些年我发现魔气和灵气竟是能共存的。 那几丝魔气本就被一众灵气包围,气若游丝苟延残喘,我再注灵气进去,黑线顿时烟消云散。 铭胤似是也没想到,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我轻笑一声,她顿时红了脸。 也是,这小家伙爱撒娇,却从来不哭。 “修好了。”我说着拉起她的手,想将戒指戴回她的右手拇指,即便那里已经没了疤。 她手一颤,但没躲开。 戒指戴上了,若是原先,我会问她在其中的经历,此刻到底遭了十年孤寂的打磨,尤其之前还和她待了一年。 见了人间暖,便难忍魔域寒。 故而此刻我未提旁的,打量着她,调侃:“还是十五岁的模样。” 铭胤抿唇,右手垂下,不动声色抚摸手上戒指。 小动作我自然瞧见了,我没掩饰,径直盯着她的手。她察觉了,抬眸看我,竟将手背到了身后。 “这怎么还怕起我了?”我笑她。 她憋出一句:“没怕。” 原先惯会花言巧语卖可怜的人,却只说了这两个字。 心中闷疼。 我叹气,俯身拉过她的手、 她下意识挣扎,我如今魔气匮乏,一时竟没拉住她。 对上那双惨红眼眸,我默然。 无甚好说,知她过往,我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收回去”。 “你别气。” 我没说,她却自己收回去了,乖得出奇。 眼睛红成这样,说收便收了。 这不止,还乖乖将手抬起来递给我。 我轻笑了声,没什么意味。 取下那枚戒指时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没动。 “没疤了,还挡它干嘛?” 我瞥眼看她,她微微撇了唇,委屈得不行,可仍是没动。 轻叹一声,我翻出条绳子,将戒指穿起来,挂在她脖颈上,权当是项链。 “疤没了,好事。它还是你的,挂着也好不容易丢。” 她那唇角又给扬上去了。 我也笑了。 “哪能这样?”她小声说,边说边扯过我袖子。 她现如今修为不低,我魔气未恢复,暂且看不出具体境界,但对魔气的使用显然熟练不少。 魔气划过我衣袖,切下来一条细绳,她摘下戒指挂在其上。 “璇甄。”她声音还是小,我听着却是心中一动。 “嗯?” “你替我戴上。” “好。”我捏过绳子,慢吞吞系在她脖颈之间。 我那衣袖是黑的,衬得她肌肤越发瓷白。 她存了私心,绳子捏的长,戒指近乎悬在她心口。 我瞧见了,也存了私心,抬手隔着衣物按在戒指上,“别弄丢了。” 她点头,又抬手。 我一笑,将她揽入怀中。 29.光下影 正月十五乃是一年中头一次月圆,凡间将此日定为花灯节。待到月上眉梢,灯火便可将人间照亮,流光映火,好不热闹。 说来也巧,铭胤出垂荒原后没几日便是花灯节。 此时正是晌午,街上比平日里更要喧闹,路边商贩走卒皆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璇甄。”铭胤仍是不适应,抬手稍挡了下日光,另一只手去抓身边大魔的衣袖。 “为何来此?你还未告知我。” 在垂荒原外修整一日,璇甄恢复了些魔气,便径直带着她来了此处——一个算得上繁华的城镇。 “今天是凡间的花灯节,你应该还没见过。”璇甄答。 铭胤愣了片刻,扭头去瞧周围的热闹,“……是。” “专程来过这节么?”她瞧了片刻,日光染着凡间烟火,几乎要晃疼她的眼。 清虚门不能轻易下山,她在山上时将那门规看得比天重,同门唤她偷溜几日去瞧瞧人间热闹,她那时也不曾同去,唯恐师尊生气。 离开清虚门那一年,净是颠沛流离,哪有心思哪有胆量跑去城中过这花灯节? “可魔主……”她心有忧,话才出忽地顿住——璇甄将指背压在了她唇上。 指骨坚硬,可那层皮肉却温软如玉。 她眸一颤,抬头看向璇甄。 “不用管他,有本事他就来。”璇甄松了手,转而按在她发顶,嗓音有些轻,“今日只来过节。” 她人平日算不上温柔,声音也凉,长相也凉,骤然如此,铭胤一怔,心中堵了几天的话倾泻而出。 “你想知晓垂荒原里的事么?” 她出来后闭口不言,璇甄也不提此处,二人便如往常。可铭胤晓得,她哪会真放任不管,无非是等她自己说。 “我不想知道。”璇甄说着,放下手。 发顶一空,心中也宛如一空,铭胤诧异,顿了片刻才听她继续道:“但是我一定会知道。” 铭胤抿唇,不知作何回答。她鼓起勇气才敢这么问的。 “总有一天会知道,那就等你真心愿意说再说吧。”璇甄抬手抓住铭胤衣袖,扯过她藏在袖中的手,握在手中。 “至少不是现在这一副要哭的样子来跟我说。” 铭胤的确不想说,只是她觉得不得不说。 闻言眸子睁大了些,顿了几秒,不知是先低头看那只被牵起的手,还是先抬头看璇甄的神色。 这一犹豫,再抬头时璇甄已经别开了视线。 她懊恼一瞬,慢吞吞开口:“我没有哭。” 璇甄轻哼一声,对她几天的魂不守舍不作表示。 “走了,去个地方。” 手上一动,陌生的力道带着铭胤前行。 手背触感干燥温暖,与拥抱不同,比拥抱更紧一些,和此前璇甄亲她那几次也不同。 她出神了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红芒,走快两步和璇甄并肩。 “牵手……以后可以常常这样么?” 璇甄侧头看她一眼,应得好似漫不经心。 “嗯。” 提及此处,铭胤又想起旁的,追问她:“你这几日未亲我。” 话音中还带着控诉。 璇甄这次不瞧她了,她愣了会儿,没想明白这之中有什么逻辑。 见她不作回应,铭胤心里一慌,“你怎能反悔?” 璇甄眨眼,有些明白了。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那只身量无甚变化的小魔。 “你先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那小魔还挺委屈,“你起初摸我头发,我让你摸了。我想你抱,故而你也抱我了。之后你亲我,我也给你亲,你方才牵我,我给你牵,我要你一直牵我,你应下了。可倘若你不亲我,那我还如何要你牵?” “……”璇甄理了一会儿才整明白她的意思,她无言片刻,“合着你在做交换?” 铭胤忙摇头否认“……不是。” 怎么听怎么心虚。 “……” 璇甄没料到自己不仅想错了,还错了个彻头彻尾。 且就算按照她说得来,这小魔也分明是倒打一耙。 铭胤想牵手,要拿亲吻来作交换。交换讲究两厢情愿,怎么就成她反悔了。 这反驳这个错误和纠正她的观念之间犹豫了几秒,她开口。 “那你说,你要我照顾你是拿什么做交换?” “……”铭胤抿唇,半晌开口:“你说你要补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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