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可笑,你嘲我弄乐了片刻,将那小魔交出去,他们掸掸身上尘灰便各自离去,只当这事已了。 谁料,不出一个时辰,界内那魔主竟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群成百年也凑不到一处去的魔顿时慌了神,一个个竟都现身了,聚在那临时凑出的院落里,你瞧我我瞧你,大眼瞪小眼。 谁也看不顺谁,得,事未讨论出个所以然,一拍两散。 这头刚散,那头竟打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刚散开的魔又凑在一块,看热闹去了。 这大魔竟敢跟魔主对上,难不成比那魔主还要强? 要知他们之中可没一只魔能比上界内那恶心玩意儿,日日靠着底下小魔的进献提升修为,呸!真让魔不耻。 他们是如此骂,可那心中到底是不耻,还是嫉妒,就又不得而知了。 凑上前去一瞧,那场面不可开交,他们只得远远瞅着,生怕被波及。 胆大些的魔敢上前点,掏出两袋子妖兽肉开始啃,当真是来看戏来了。 那两只魔斗了得有半晌,也没见分出个胜负。 这边看戏的魔竟还给看累了,又是你瞅我我瞅你,“要么咱去踹上两脚?那老东西天天烦人,把他弄死咱也安生。” 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人敢上前。 末了,啃妖兽肉的那只魔将肉一摔,“我来!这王八日日烦人,看今日不把他弄死。” 众魔肃然起敬。 不出片刻,天际黑烟升腾,好么,那啃肉的看戏魔没了。 众魔唏嘘两声,不再提此事了。 直到午时,天上那两只魔才落了地,底下看戏的瞧不出胜负,见那面相凌厉的魔回了头,当即作鸟兽散。 夭寿了,这魔域怕是得变天。 他们唏嘘,也只是唏嘘。 这头众魔今日这一遭尽是提心吊胆,那头铭胤守着窗,不停抚摸右手拇指上那枚戒指。 那戒指温润,其主未出差错。 晨时,璇甄陪她几刻钟后,不出多久便将那魔拎了回来。 当真是挫骨扬灰。 铭胤亲眼瞧着,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无甚波澜。 也是,梦魇才醒时她怔愣了小会儿,此后情绪起伏其实并不大,说痛苦,倒不如说是想璇甄多疼疼她。 毕竟这事儿早过去了半年,她不接受也早该接受,不然她便活不到现在。 那魔是没了,却牵出了其后的魔主,那小魔便是投奔魔主去了,将世间存有“魔骨”一事抖了出来。 铭胤当年半分理智也无,落了两块骨头给半死不活的他也不无可能。 她记忆浑浑噩噩,哪知道为何? 当时不知为何自己要遭罪,今时不知为何他还活着,不知他为何会有自己的骨头,不知他如何能大致寻到自己的位置。 她依旧浑浑噩噩。 “没事,我去解决。”璇甄摸她脑袋,轻声说。 铭胤从没见过她这般温柔,她想:这惨卖得当真值。 “你知道你身体为什么会成这样么?”璇甄问。 “不晓得。”她盯着璇甄,眸中清亮,无半分杂质。 浑浑噩噩到了极致,便成了一片无所谓的清澈。 璇甄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话音也不见半分异样,仍是如常的平静。 “那就之后再说这个。魔主不除你不得安宁,在这待着,等我回来。” 璇甄比她清醒,也比她理智,她一直都晓得。 那是否意味着,她只需浑浑噩噩地听璇甄的话便好? 大概不是,她想,因为她晓得此刻她想要之物——不过是和璇甄去人间。 她马上就能破元婴了。 况且,为何璇甄如此轻易便要迎战魔主? “魔主很强,倘若你不敌,我该如何?”她拽住璇甄的手。 璇甄回身,从纳戒中取出一枚戒指。 “其中有我雕刻的法阵,不敌之时我会传送回来,而且你拿着这戒指就知道我的情况了,戒指没凉,我就安好。 你身上也有我的阵法,我随时能回你身旁。到时若不敌,就只能带你走了。” 铭胤自是信她的阵法造诣,闻言也放心了些,伸手放在她手下,想接住戒指,“带我在世上游荡么?” 和她当时一般。 璇甄没有松手,她捏着戒指,缓缓推上铭胤右手的拇指,将那疤痕盖住。 “不游荡,我带你去寻个住处,等我变强后就去杀了他,之后我们再安心定居。” 她果真清醒而理智,便显得自己的听天由命难上台面。 可去迎战本无需战的魔主,这本身便不理智。而璇甄也分明并不嗜战,更不嗜杀。 “我似乎做错了。”铭胤盯着她给自己戴戒指的手,“你与平日不同,或许我不该告诉你。” 不卖这惨,璇甄也就无需红了眼,更无需去战。虽说若如此,她可能不久后便要被魔主抓捕。 而璇甄……她原先并不确定,可此刻却无需犹豫,就算到那时,她也不会丢下自己。 璇甄笑了声,摸她脑袋,“若无把握我怎会去自寻死路,不说一举杀了他,至少不会不敌。” 铭胤抬头看她,她依旧是那凌厉的长相,“其实你我大可就此离去,与你在一处,便是游荡我也欢喜。” 若不战,兴许也并无这一遭呢?兴许她们的平静仍能继续呢? 若战了,无论成败,即便璇甄说了她至少不会有危险,可这一战,便再也回不到如今的安宁。 事情未真正降临,她总不愿接受。 璇甄并不接受如此糊里糊涂就逃走,就如她最初不愿住在界内。 “问题不解决就一直留存,最差情况不过是我不敌,狼狈回来带你离开而已。” 铭胤仍是不安,璇甄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仍是安抚:“阿胤,传送阵法无人能敌得过我,我不会出事,在此等我即可。” 她起身,又说:“乖。” “阿胤”……是何称谓?铭胤愣了一瞬,璇甄在她侧颈揉捏,“放心。” 话落,她便离去了。 余下铭胤一人,盯着那扇窗户,那扇能瞧见大门的窗户。 璇甄如此果断,果断到她甚至觉得这决策过于轻易。 如此轻易便要踏上一条不可归之路。 铭胤思绪飘摇。 她起初只是想借此让璇甄多心疼她一些,即便她晓得那魔背后兴许有暗机,可她不会去探究。 若非璇甄,她也许只会入一场魇,而后便当作无事发生,再之后便听天由命。 她一向懦弱,没人比她更清楚。 当初被送到垂荒原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成了魔也不敢过多探究,只拖着身体去寻有人烟之处。 即便她清楚知晓身体有异样,她也不去探究,她不敢,也不想,更是懒。 去了凡间,装作人的模样,可任来一个修士都瞧得出她是魔。她避开修士,想混入凡人之列。 可凡人也不容她,他们唤来官府中人,唤来修士。 她唯有跑。其实她当初大可以将那个暴露她魔身份的凡人杀了,而后继续混在凡人之列,左右他们也认不出。 可她不敢,也不愿。她渴盼有人陪着她,试图相信那人,相信她不作恶就不会被人厌弃。 可魔是在世间是何地位?她怎会不知,毕竟她也曾斩妖除魔。 可她仍不愿伤无辜之人。一路跌跌撞撞,不知碰了多少壁。她不主动伤旁人,旁人却从不想魔是否无辜。 毕竟,世上的魔皆是因生了恶念才堕魔。 她呢?她不知道,一醒来便成了魔。 从始至终,她都是懦夫。 璇甄与她不同,璇甄明明心善,却比自己这心恶的要更果断,也更勇敢。 初遇不久,她便杀了人,是因自己的撺掇,她却从不提这事。 她初来乍到,却比自己更明确所求是何物,比她更清晰。 若璇甄没能除去魔主,她要如何? 继续作她的包袱么?这本无需疑惑,她从始至终不都将璇甄当作自己的靠山么? 此刻却莫名为此烦躁。 她那么好,为何要被自己拖累。 为何,为何,又是为何。 她简直烦透了这词,可又一生不知为何,追寻为何。 即便懦弱如她,站在璇甄这般的人身边,也会试图拥有几分勇气么? 思绪飘飘浮浮,居无定所。 这一晌尤为漫长,长到连呼吸都似缓熬;又尤为短暂,短暂到她那飘摇的思绪尚未寻到居处,时光便簌簌淌过了指尖。 倏然,拇指上的戒指发起热,铭胤当即瞪大眼睛。 下一刻璇甄出现在她面前,未如初次那般带了一身血腥气,她此次施过净术和治疗术法,身上血气极为浅淡。 她微微蹙着眉,开口:“他与我实力一般,暂且除不去他,随我走。” 说着她伸手,将掌心放在铭胤面前。 铭胤没抬手,她看着璇甄的眼睛,问:“你当初为何要来寻我?就如你此刻为何还要带着我?” 璇甄见她神色略深,放下手,转而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我现在依旧愿意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就是因为当时我来找了你。” 铭胤一愣,既没料到她直直说出了“拖油瓶”,也没料到她的回复会是这般。 “我在玄真的记忆中看着你长大,所以我来找了你。因为我来找了你,所以我现在不可能松手。” 璇甄正色,在她肩上轻捏,那肩膀的确单薄,眼前这人岁数再如何大,实际年龄也不过十六。 “走上这条路就不会再回头了,我这已经走了一半,说什么也不可能松手。” 她又抬手,就放在铭胤手前。 “走吧,他也奈何不了我,近期不会找我们,这期间我会加紧修炼,下次再见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她依旧对前方将行之路十分清晰。铭胤想。 直勾勾看着璇甄,那飘摇了半晌的思绪蓦然一沉,寻到了归处。 她说:“带我去垂荒原东部入口,与清虚门正对的那一侧。” 璇甄一怔,恰铭胤将手放在她手心。 那只手骨架纤细,不堪一折似的,其中藏着的却是漆黑魔骨。 “好。”她说。 27.垂荒原 垂荒原占据陆上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其中却一片荒芜,无论灵气还是魔气都不见分毫。 若无灵气魔气,修士便与凡人无异。而于凡人而言,这地方更进不得。 黄沙漫地,丁点水也寻不到,更莫说食物。非但动物,植物也不见半株。 垂荒原是真正意义上的蛮荒之地。 “到这里就无法再前进了。”璇甄道。 “那便是此处。”铭胤环顾,也瞧不出什么,举目皆是黄沙,“当时我催动法器欲去最远之地,有垂荒原作阻,这无法前进之处应当就是我当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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