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只大魔便足以胜过界内成群的小魔,倒不如说那些个小魔尽是送死的,也就为首的魔将才对他们有些威胁。 因此,他们定过约,轮换着来,无需倾巢出动。 魔自然不爱守约,可他们能居界外,能达成平衡,实力差距便不算太大。若是毁了约,因此失了领土被群魔围攻,那岂不得不偿失? 种种制衡之下,在界外,迎战的契约被众魔遵守得很好。 璇甄来界外已有一年,这迎战也有她的份。她是新来客,不出意料被提到最近一次。 杂乱魔气自交界处传来,界外此次有份的大魔个个烦得不行,但又不得不去应付。 夜里正是修行好时光,界内那群杂兵当真烦人。 寻常魔昼伏夜出,可惜璇甄却不寻常,她仍旧保持着原先的作息,即便无需睡眠,每日也还惯于夜眠,铭胤随她,自然亦是昼出夜伏。 无人知晓界内魔主何时进犯。大魔们对魔气感知极强,从未约定过此事。 若连那陡升的杂乱魔气都分不出,在界外哪能活?故而也无需约定。 铭胤差半步便可到元婴,这几日正加紧修炼。璇甄素来从容,至少铭胤从未见过她慌神,每日作息从未被打破过。 有她在旁,铭胤便是再急,该休息仍会休息。 入夜,渐沉梦乡之际,身旁一空,她陡然惊醒。 “你去哪?”铭胤拉住她的手,直勾勾盯着她问。 “界内进犯,我去去就回。”璇甄已放轻了动作,没料她这般敏锐。她摸了下铭胤略凌乱的头发,“睡吧,醒了我就回来了。” 铭胤睡眼迷离,正迷糊着,闻声立即道:“我也去。” 璇甄看她这迷迷瞪瞪的模样,没忍住一笑,“得了,睡你的。” 铭胤也晓得自己去了只能添乱,哼几声,将拽着的手贴在脸侧,话音模糊:“我醒了你就在我身侧。” 字音黏连着,衬得她嗓音越发软。 璇甄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精通于撒娇,她那张脸瞧着藐天蔑地,看谁都不顺眼也瞧不上似的,此时却也神色泛暖,“嗯,保证你醒了我就在一侧。” 铭胤这才松手放她走。 璇甄转身,神色随之恢复如常,前往战场。 她走后没多久,铭胤睡不踏实,又醒来。 被人抱习惯了,独自一人竟睡不下。 她略不讲理地想:璇甄食言了。她已醒了,她却未归。 起身望向窗外,魔的夜视能力都不错,甚至称得上极佳。 好得她能径直透过窗一路望向门处,这路径自是特意设置过,便于她们警戒。因院落大门是禁制略薄弱之地。 此刻那里正有一黑影晃动。 璇甄在她身上布过阵,她若有危机璇甄立即能赶到,故而她并不慌,不动声色出了屋。 是名男子,应是人修入的魔,背上配了把弓。 铭胤对自家院落熟悉,自死角处接近。她不出门,结界仍在,这人自然进不得,即便发现也难奈她何,甚至这结界也能屏蔽气息。不过凡事谨慎,故而她仍是压弱声息,缓慢接近。 压弱的气息最终仍是流出,见他模样,铭胤眼眸一瞬便转为赤红,右手拇指发起抖来。 璇甄布下多重禁制,她在院内气息如何变化,外界也察觉不到,那人并未发现铭胤身形。他似乎在查探什么,在门口观望片刻便离去。 待他离去,铭胤在身后瞧着他,直至那身影消失,她腿一软,已近元婴的修士竟站不稳。 将跌落时她立即去扶身侧的石桌,身形是稳住了,桌上的茶具却被不慎打翻。 清脆的碎裂声起,石砖地板没给它们留一丝活路。 铭胤思绪乱作一团,她伸手想去拾起那茶具,手颤抖着,竟连碎片尖锐也不察觉,血迹顿时氤氲而出,将茶杯染红。 刺痛传来,她呼吸急促,不知是因疼的还是旁的,那手也骤然收回,紧紧抱在怀中。 右手拇指被捏在最中,按得泛出青白,她缩成一团,浑身皆发着颤。 约莫一个时辰后,璇甄归来,她一进门,竟见本该好端端睡着的人窝在地上,像是被冻得颤抖。可那护体的魔气分明仍在。 她呼吸一促,忙将铭胤抱起。打眼一瞧,她双眼竟是紧闭的,可观这浑身发颤的模样哪里像是入眠,分明是入了魇。 …… 四周皆是暗无天日的黑。身下是潮湿阴冷的黏腻,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疼痛早已麻木,可身体仍旧叫嚣着痛苦。 嬉笑声模糊,笑声应是爽朗的,听在她耳中却如恶魔之音。 “这小魔身上的骨头竟是黑的,想来定是魔骨。” “世间未闻此物,你我将其交给仙门,定能得一番嘉奖。” “传闻子夜时分附近妖市之门开启。” “妖市……” “……不若我们先抽取一截?定能买个好价钱。” “粲兄所言……” “……” “她的血可有异样?应当也不同寻常。” “好小子,我还寻思你是不愿。”那人大松一口气。 “魔物人人得而诛之,你我先利用一番,也好让这玩意儿为世人做些贡献,有何不可?” “所言甚是!” 随后又是朗朗笑声,好似做了何救世之举,教他们这般得意。 肌肤被切开,比刀剑刺入之感更痛。 血液缓缓流出,刺痛与虚弱同时将她唤醒,眼眸中尽是血红,眼眶之外仍是血红,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她那眼眸红,还是血液更艳。 疼痛,剧痛,她痛不欲死,只恨自己竟活到了此刻,要受这般罪。 可这世上连死也不由己。 约有三月,她身上的血换了一遭又一遭,自右手拇指起,骨头被一节节抽取,又能在一日内生出新的。 周而复始,一日又一日。 那双眼眸中的红从未褪去过,尽是惨红。 灵根被剖也不及此刻半分痛苦。 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要遭此罪。 世人总是无理,夺她亲人,夺她灵根,夺她骨血。 为何呢? 此次他们要抽脊椎。 她自己也不知脊椎动不得,或是说,她自己根本不清楚这具身躯的由来。 不过如愿以偿,他们被她杀了。 脊椎被触及之时,四面八方皆有黑气升腾,而后归于她身体,似是她曾失去的骨与血。 黑气中尽是精纯至极的魔气,力量一瞬灌入体内,那双惨红的眼眸终于映出了它该瞧见的画面。 残虐。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她浑浑噩噩,不知砍下多少刀,戳断几根箭,只知再睁眼时身躯趴伏在岸边。 那些魔气被耗尽了,她跌入了河流之中。 不想解脱么?怎会不想,可求生是本能,而她这副躯壳的本能尤为强烈。 自此,她又要踏上飘摇的游荡之路。 夜间有修士猎魔,白日日光几乎能将她融化。听闻天渡川并无日光,群魔聚居,也无修士。 日光难熬,但路上总有林荫,比夜间那群恶魔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条游荡的路有了方向。 …… 铭胤醒时已是白日,松软锦被将她包裹,身上干燥而温暖。 睁眼,日光映不进天渡川,可光线能将天渡川照亮。 周遭一片明亮,几欲将她的眼睛晃疼。 见她睁眼,一旁候着的璇甄立即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铭胤有些呆滞,她眨眼,四望良久才回神,她摇头,“有些……过于舒适了。” 她看着璇甄,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声音极轻:“我梦到被抓那三月的情景了。” 璇甄蹙眉看着她,“你说:‘我是魔,被两名修士抓了,他们跟我磨了三个月,亏是我命大最后才能逃走’。” 铭胤笑,那笑容极清浅,仿佛风一吹便走带走她。 “没错,一字不差。” 她探出右手,盯着拇指指节上的疤痕,以最平淡的语言讲述那三个月她的经历。 详细至极。 …… 铭胤终于见到璇甄眸中的红了。 她果然是魔,魔念并未全被玄真带走。 “你气了么?”她坐起身,学璇甄那般将手按在她眼尾,“你也收回去,好不好?” 她打着商量,面上笑容甜软。 璇甄握住她的手,合眸。 她胸膛起伏许久,额角也似在跳动。 再睁眼时她眸中红色已褪,她说:“好。” 铭胤笑意一瞬消失,神情茫然。 “想要抱。”声音也空荡荡。 璇甄将她抱入怀中,侧头吻在她耳畔,气息滚烫而干燥。 铭胤一愣,璇甄也似才反应过来,动作顿了一瞬,唇仍贴在她耳畔。 仅有一瞬,她将这个安抚性质的吻落实完,更滚烫的是她言语时的吐息:“他们还有人活着,是么?昨晚你发现了。” 铭胤耳际被她撩得发痒,她侧头躲过,嗯了一声。 “想要亲。”她直勾勾看着璇甄,“如方才那般。” 她总是极擅长审时度势,将她身上仅有的优势利用的淋漓尽致,不浪费一丝一毫。 璇甄此时哪能拒绝她?便是她说要星星,她也要去摘。 和铭胤泛着水光的眼睛对视片刻,她俯身,将吻落在她额间。 “不用怕,我会杀了他。”她吐字清晰。 一字一顿,“挫骨扬灰。” 26.幻梦散 界外众魔晓得他们这地盘儿来了位大魔,实力相当之强悍,她初来时有群魔不知死活去占领地,一个都没能回去。 此后这界外就有了她堂堂正正的一片地方。 他们当时还忧心,若是她来寻自己不痛快,那该如何?毕竟看这模样,似乎打不过。 可这魔实力虽强悍,长相也不似好惹的,可她却不爱惹事,甚至算得上平易近人,不,应当说在魔中,算得上平易近魔。 如此也好,只当多了位强邻,平日里戒备些,不招惹她便好。 直至今日,他们才瞧见了这大魔的一丝真面目。 大清早见这大魔满身煞气,那张脸活似要将这魔域屠尽,携着一身不见底的魔气说要一只小魔。 他们皆是识时务的,没哪只魔好不容易活到这岁数,还乐意去触霉头,尤其是这位一瞧就惹不起。 更何况据说昨夜退敌之战里,就是这大魔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在一个半时辰内将战斗结束了。 如此,他们莫说不给,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小魔给翻出来。 谁料还真在界外一处破庙里寻到了这小魔。 魔定是界内魔,不知如何来了界外,他们并无戒备,混入几只外魔也是常事。 至于那庙,谁晓得哪只疯魔还信神?竟能在这魔域搭出来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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