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风升盯着她的衣角,心跳怦然,为她难以捉摸的心思怦然。 这是……不要求她交出? 问话落下,那人又转回身子,眸光又落在她身上。 眸色清浅,无甚波澜。与先前诘问她时无所不同,可与安抚她时也……相差不大。 风升思绪微动,又思及淮与颇为凌厉的剑术,恍然顿悟:她似是性格略直,说一便只是一。人如其剑,她想。 这般左思右想,她迟迟未答,淮与瞧向她的目光似沉了些,又似并无变化。 她回神,忙道:“是这殿吗?” “是,若不满意可自己布置。”淮与不以为意,“除了我那醉风阁,其他居住随你选。” 风升这才注意到,此处连浮尘也未曾有,应当是才用净术清洁过。她去旁的院子还要再打扫,不如在此。 “无甚不满。”既提到了这住所,轻易便想到衣食住行,她略愁,揣着丝侥幸试探问:“这峰上除我二人外,无旁人了吗?” 淮与点头,她回来便是安排风升的衣食住行,继而道:“金丹方能辟谷,你尚未及。若欲自己动手,庖厨峰上有,不过其中未有器具,食材亦然,还需采买。若不欲动手,去主峰也可。” 风升一愣,藏雪峰可是距主峰最远之处,凭借她那点灵力,怕是御剑不到一半便要摔了。且,这无一人竟是连杂役及各个会堂也没有吗? 淮与不觉,继续道:“衣物与旁的……峰上也无,你需何物去主峰买便是。” “师尊。”风升弱声弱气,略不好意思,“我……怕是去不到主峰。” 淮与自然知晓此处,闻言不解道:“各峰之间有阵法。” “……阵法早便不许弟子用。”风升默然,垂死挣扎问:“藏雪峰可设有行車,虽说我在主峰时未见有行車能通往藏雪峰。” “行車是何物?”淮与疑惑。 “……是一通行法器。”风升心中浮现一念,吹起幽幽冷意,风卷秋叶凉,她干脆颤巍问:“行車未在此通行,那居衣坊、杉食、宣寻萱、瞰星阁,可是在此都无分堂么?” “……”不消风升再多言,淮与骤然发觉了她的落后,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风升见状,也无需再追问答案。 “……”末了,风升目光有些钝,未等淮与问,自顾自解释:“灵石珍贵,传送阵颇耗灵石,故而五十年前这传送阵便不为弟子用了,行車便是为此而生,是一公共飞行法器,可在诸峰间通行。” “杉食乃是食堂,开于各峰之上,毕竟诸多同门仍未辟谷。居衣坊可寻到日常所需布匹之物,无需下山采买,宣寻萱则是各类物品交易之所,瞰星阁是瞰星楼分馆。” 淮与闻言蹙眉,显然不曾听说过。风升见她模样,不知为何那些愣然蓦地便消失了,嘴角微翘,竟有些好笑。 “因着青轩环江流江,地势不齐,领土颇广,前些年这些组织皆在各峰设了分堂。” 淮与那眉越蹙越紧,风升没忍住笑出声。淮与瞧她,她登时轻咳一声,压下笑意。 “何时竟……发展至此了?”淮与说得当真困惑。 “我入门才一年,皆是听师兄师姐所言,这具体时间我亦不知。”她唇又给挑起,那一抹笑再压不住了。 淮与又瞧向她,那清浅的眼眸中似还有些困惑,眉目间也算有了波澜。 风升忙抬手掩住唇,她哪敢笑出声,可这当真忍不住。 “您……”她话欲出口了,骤然想到对面可不是她日日侃天谈地、无所不能言的同门,于是将话又给咽下。 淮与向来直来直往,闻声道:“说,无需欲言又止。” 风升抿唇,嘴角一勾,还真给说了,“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其中笑意不言而喻。僭越便僭越了,左右师尊先准了她的话。 淮与默然,面不改色,瞧不出怒气,也瞧不出不悦,先前的几分不解也消散了。 这副面无表情,让风升心中颤了几颤,不过到底没几分惧怕。 “我确然久未入世。”那清凌凌的声音竟承认了。 风升一愣,再瞧她那冰雪之颜,心哪还颤,先前猜测越发笃信了些。 她的淮与君,好似不太懂这人际往来?比她这么个深山老林出来的还要不沾人气。 察觉此处,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松。 如此,那些传闻应当都有隐情了,罢? 她顶着众多传闻也要来此,论说是因五年前,可那一面之缘她到底不知淮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若当真如传闻中残虐,也不无可能。 到底,曾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兴许她的剑本就不走正道,连带着她心中也有些偏,故而仍是来了。 此刻,才算松了那一口气。 “此物予你,青轩境内皆能送到。”淮与将一白玉环递出。 风升回神,看清那是何物后瞠目结舌,连连摆手,“长老令我怎敢拿?” 淮与不与她纠缠,手一抬就将玉环扔给她,她眼皮一跳,唯有接好。 “此为灵石,你需些什么去主峰采买便是。”淮与又递出一枚储物戒,莹绿温润之玉,与此前装有书卷拓印本的储物戒一般。 化琉,藏书,丹药,连长老令都给了她,风升木然接过这相较之下不值一提的灵石。 淮与抬眸,似在思索,而后低头看她,“可需法器?空间法器有之,不过此物略惹眼。” 她眸光晃了一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物暂不予你。” 风升默然,她总觉受之有愧,平白得这些器物。听到淮与后半句,她一愣,抬头和她对上视线。 这……怎又像是不通人情世故之状? 倏然思及此前,瞰星楼那日将王鑫与师姐的记忆抹了,化琉也替自己遮掩了。她本欲与自己论剑,后续未曾来,似也是替自己考虑,她一弟子,哪里好常和长老见面?莫说还是只在传闻中可见的淮与君。 淮与蹙眉片刻,似也在思及旁的,而后到底又递来一条丝质细绳,纯白色,似是腰带,亦是储物空间。 “罢了还是予你,你灵力不及,遇险时还需此物。” 风升心神还飘着,闻言心下更是摇晃,她便是没拜过师,到此地步也有些愣了,“师尊,这,这般多?” “你唤我一声‘师尊’,我当照顾你。”淮与理所当然道,抬手就将那腰带放在了风升手心。 风升哑然,呐呐:“可这道还没传,业也没授,真的好么?” 淮与不解她那拧巴自何处而来,“予你之物收着便好,酉时来峰顶寻我,用那玉环传送过去即可。” “可有旁的事?”那清浅的眼眸又看向她。 这话已听过多次,一如既往出现在对话结尾。风升道:“没了。”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消失了。 风升瞧着空荡荡的殿,腿一弯倒回榻上。 抬手掩住视线,她想,淮与君竟是这般之人。 殿中光线不算亮,手这么一遮,便有些昏暗。一如五年前,她亦是这般挡了视线。自欺欺人似的,瞧不见难不成眼前的屠戮便不存在了么? 时年十岁。 她出生于俗世一偏远村落,下有一弟,母亲早逝,父亲偏宠弟弟。如今回顾,她过得当真难以忍受,睁眼、劳作、进食、入睡,饥寒常伴,疲倦不离。无奈当时,麻木却不自知。 转变在第九年年末,邻村似是出了事,引来些修士,其中一位仙人道她有灵根,次年珏与城内有仙门招生,届时可登仙门。 拜仙门,对凡人而言无异于摘星,即便是她父亲,嘱托她飞黄腾达后勿忘家,到底让她过了几月舒服日子。 招生那日,魔族进犯。 凡人哪知晓仙魔,只道有妖怪。 她如今仍会偶尔做噩梦。 那时,魔族率了妖物,生啖血肉,不见天日。 一狐面人身之妖已将她握在爪中,它不收力,她被捏得几欲胸膛破裂。那时她还不叫风升,唯一懂的大概便是恐惧,那血盆大口已在眼前,腥臭,带着碎肉白骨,她怕,抬手去挡住视线。 仿佛这般瞧不见便不存在了。 血迹最终溅在了她面上,却是那妖物的,勒的她胸腹作痛的巨爪成了一位仙人的怀抱。 仙人着白衣,持玄黑剑。即便她满身血迹靠着那人,她依旧白衣胜雪,不染脏污。 她转瞬便被放下,兴许是傻,落了地仍愣愣瞧着那天上仙。 “睁开眼,跑。”仙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耳中,她当时仍是愣的,想:她分明不曾回头,怎能与我说话? 身后倏然出现一阵力,推着她向前,“莫要停驻。” 声音有些远,清凌凌十分好听。她却疯了似的,双腿不停迈动,直至撞上一位修士,正是那来招生的仙门弟子,顺理成章被捡走。 “莫要停驻。”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源头,不辨情绪,合着身后那股力,她从不知自己能奔得如此之快,连风都不及。 心脏搏击胸膛,眼泪不断划过脸颊,喉间烧如火燎,腿早已失了知觉,却仍在狂奔。 不曾停驻。 即便是此刻,风升依旧清晰记得那句话,连那声音、咬字、语气,一同刻入脑海。 毕竟,她唯有狂奔,兴许才追得上旁人漫步。 思及此,她眼酸一瞬,手臂微动,压上了微红的眼眶。 莫哭,莫要犹豫,向前便好。 莫要停驻。 只是,她疼。 “莫要停驻”,早成了她的念。唯有此念,才撑着那瘦弱而傻愣的孩子走到现在。 14.潸然 风升会做饭,但并不乐于此事,故而仍选择去杉食用餐。 迫近午时,正巧能试用长老令。此物的确方便,凡青轩内曾去过之地,一念便能抵达。话是如此,她拿着仍觉烫手。 午后休息半个时辰,往常下午皆是练剑,今日自然不同,相比前者,她更想对这日后居处多些了解。故而揣着那颗跃跃欲试的心,顶着正午的阳光便去开拓这座“荒山”了。 藏雪峰地势高,略偏,占地倒不大。大致探完一遍,她看看天色,心中生起期盼。 酉时将近,又可见师尊。 峰顶应当是上次与师尊见面之地,遍野花草,侧有悬崖,仅存的装饰是石桌的那处。 思及此,手中沾着凉意的长老令微微发烫,下一瞬风升便站在了石桌旁。 转眼望去,颜色略斑斓的那片花海中,赫然立着位白衣人。她似是在……浇花? 穹顶烧起一片霞光,映得满目皆是橙黄,她手中那小壶所映银光冰凉,此时却也被染上一层潋滟的暖意。 人亦然,风升瞧得愣了一瞬。淮与君的确是顶顶好看,即便不加对她的那些偏心,她亦是风升所见最为绝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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