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说话。”许承林吩咐一边的丫鬟:“去给这位搬椅子来。” 妇人冷笑一声:“少他娘的假惺惺!今天我就是要个交代,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确实是拿不出来,不愿让我和我那可怜的儿子相见,便再赔出一个儿媳来跟我回家做活!” 许家只有两个女儿,如今一个下落不明,再赔一个…… 众人的视线聚集到许适意脸上。 许承林面色一沉:“你休要胡言!且不说事情我全然不知,就说你手里的刀都不知何处得来,还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甚为可恨!” 妇人捏着刀毫不畏惧:“不知何处得来?那我便拿到青天大老爷那去!再不济我拿到天子眼前,好好辨上一辨这是不是你许家的刀!” 县令还好说,毕竟都是相熟,打点一下也解决此事,只是若是这妇人拿着这刀,到处胡言乱语,于许家的名声大有不利。 经商人家本就注重名声,情况被她的撒泼耍赖变得棘手。 许承林面色难看极了,暂时还想不出一个主意呢,那个许陈氏一心想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又哭又嚎徒增烦恼!被他呵斥“不懂礼数喧哗至极”给打发回西院了。 许适意望着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厌恶得马上要吐出来。 她还记得这家人有两个儿子,自己嫁过去当晚,天还没黑,就听到母子三人叨咕什么“轮流享用,如此天姿国色也算省一笔娶妻的费用,怀上孩子的几率也大大提升”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这才惊恐之余,下定决心毁了容,被驱赶到茅厕旁住,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 往事历历在目,许适意恨得眸中都溢出泪来,只是挂在眼眶中,堪堪止住。 沈趁看得揪心,又顾忌着正是这么多人对峙的时候,自己一个外人无法插手,在下边干着急。 许承林气得没了主意,看到外围的丛磊三人,顿感遇见救星,高呼道:“先生!来上座!” 丛磊一愣,虽然许承林私下是叫他先生,不过这么多人前,自己又是以“许承林私房的护卫”这样的身份入府,恐怕有失体统。 果然,许纲听到这不对劲的称呼马上转过视线,和沈趁对视上。 丛磊还未上去,就又闯进来一个人,他趴跪在地上大声道:“老爷!小人办事不力,把佩刀遗失了!老爷勿怪啊老爷!” 众人的吸引力又被他引去,沈趁一眼认出,是昨天收了许纲银子的轿夫! 她暗暗舒了口气——事情总算有了点转机。 在她看来是转机,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人的话无疑成了敲定事实的最后一锤。 许承林眉头拧得死紧:“你是哪的下人?我何时给你发过佩刀?!” 此人的出现确实过于巧合,疑点重重,不等众人质疑,那妇人又急声道:“你们都听见了!这刀,就是他的!” 她的视线又看向轿夫刘义:“你个天杀的!杀了我的儿,你这个走狗!” 场面多少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沈趁却发现疑点——这妇人只是骂,明明人就跪在旁边,她虽情绪激动却始终没有动手的意思。 刘义也很奇怪,按照现有的场面推测,他就是杀了王田的人不假。身边跪着一个王田的家人,还拿着刀挥舞,他却丝毫不蹭躲闪,甚至忌惮也无。 这不合理。 许适意捏得手关节泛白,不难看出现在的气氛对她是不利的,虽然不至于到她必须出嫁的程度,可是光是和那个女人打个照面,知道她依旧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她就觉得甚为不快!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许纲开口了。 “妇人休要撒泼,我许府的大小姐岂是你可以妄想的?想要多少银子赔你便是,休要胡搅蛮缠!” 许承林一愣,继而恼怒——这话不是变相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他怒喝:“你给我闭嘴!” 许纲怕了一瞬,但是察觉到许适意的视线,又充满底气。 “如今我们许府的名声被你败得如此,你还要怎么样!” 妇人知道约好的事算是稳当了,轻哼一声也准备说出商量好的说辞,岂料一旁的沈趁笑道:“她怎么败坏许府的名声了?” 既然许老爷向丛磊求救,那就证明这家事她也插得手,她绝对不能任由事态朝着对许适意不利的方向发展。 许纲闻言微恼——又是这个沈趁! 这次他倒是不必压制怒火,因为再多的怒火都可以归咎为“面对无耻妇人为难许府”的义愤填膺,因此他总算是能光明正大表达自己对沈趁的不满。 “如何不是败坏名声!传出去都以为我许府是言而无信,教唆下人灭口的世家!且如今是我们许府的家事,你一个侍卫,几次三番出言干涉,是何居心?!” 沈趁冷笑,忽略他的后半句话:“教唆下人灭口,大少爷说得如此不加以思索,莫不是这事是你在背后操纵?” 许纲心头一紧,面上仍旧不肯示弱:“你真是胡言乱语!我如何去教唆人杀掉自己的妹夫!” 沈趁不再和他争论,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她如今只想用最快的一种方式让这些无赖滚出去。 她走到刘义身侧,自上而下睨了一眼和她对视的王母,语气讥讽:“银子固然是个好东西,可也要明白,有命赚,是不是有命花啊。”
第28章 这次她没犹豫,拉上许适意离开 许纲听她威胁,虽然面色难看,但总归这人是个女子,那两人一个是老油条的轿夫,一个是泼皮无赖的田间妇女,还能被她一句话威胁了? 他冷哼一声不做制止,又听沈趁阴恻恻开口: “这么多年我在骨鹰岭上见得多了,为了不义之财做违心之事,最后还不都是死在这把剑下?” 她说着就抽出腰间的长剑,锃亮如镜,倒映出下意识抬起头的刘义惊恐的脸。 她这话无异于自爆家底——她就是那个官府通缉了很多年的山匪。 这年头,但凡是大人物,都在忙着站队争权,谁还管山间盗匪这种小事?凤城的官府试过几次,被人家打退了之后再也不敢插手,只能听之任之。 刘义的冷汗刷刷流下来,就连许纲都愣在原地——他断然没想到沈趁会是那个山匪头子! 如此一个女子!怎么可能? 沈趁对众人的视线不以为然,剑尖挑起刘义的下巴,杀气顺着剑蔓延到剑尖,把刘义吓得面如土色。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银子再多,花不成,岂不是铁块一般?” 刘义吓得口齿不清,僵硬地应承下来:“……女,女侠说得是。” 沈趁得意勾唇:“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啊,可娶妻了?我知许多丧偶的昔日富商夫人,与你介绍一二?” 威胁到明面上。 刘义瞳孔骤缩,这哪是介绍,这分明就是用他家人的性命威胁他! 若是别人他不畏惧,可是这是骨鹰岭上的女魔头!若不然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有这剑! 人都传骨鹰岭上的老大手持长剑瞬息之间便能要人性命,眼下这把还不就是?! 许纲咬牙切齿地看着刘义,还没等想出对策,就见刘义以头抢地,涕泗横流道: “老爷饶命!女侠饶命啊 !是我一时糊涂,出来做了伪证!那不是我的刀,是我偷了相识的,又丢回故地的!不过那王田确实是被一个男子杀了,就在泥洼的密林里,还有其他的轿夫的尸首也在那儿!小人也是捡了一条命逃回来的啊!” 沈趁闻到一股尿骚气,竟是这人被吓尿了裤子,嫌恶地走到一边,又去看王母。 王母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再看看旁边的刘义,一个七尺男儿都被吓尿裤子,可见这女魔头就是真的,她哪有能耐抵抗? 当即改口道:“既然这汉子如此说,那便赔我纹银八百两,就作罢!” 八百两,于普通人家自然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许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许承林正欲答应,却见丛磊给他使了个眼色,便果断闭口不言。 丛磊问:“为何赔你?” 妇人一愣:“我儿被你们许府所杀,理当赔偿!” 谢灼忍不住要笑出来,指指刘义:“你没听见他说刀是他偷的,和许家有什么关系?” 妇人揪着不放:“他是你许家的下人,怎么就不能是受你们教唆行凶?然后现在故作推诿!” 一直沉默的许适意忽然开口:“许家家规分明,持刀的和洒扫的层级严密,你说是偷的,何处偷的,偷的谁的,交代出来!” 一语道破眼前的谜团,甚至说出最关键的问题:刀从何处来。 刘义满脸是汗,刀是许纲给他的,他一个洒扫的下人,上哪儿接触唯一能佩刀的许家的护卫队? “说不出?”见久久寂静,许承林怒道:“那便都不要走了,去给我问,失了刀的,带到这来!” 许纲眼皮一跳,开口道:“父亲,如此岂不是太过声张,若是旁人知道……” 他故意话说一半,留给许承林想象后果的空间,哪知许承林憋气太久,竟厉声道:“那便正好都知道知道,我许府到底是受了不白之冤,还是教唆的魁首!” 此言一出,许纲无法制止,只得站在日头下等着事情发展。 护卫队自查了一通,很快就找到没带刀的人,不消片刻就把人押来。 许承林凝视着他:“你的佩刀,可是妇人手里那把?” 男子定睛去看,不由分说从王母手里夺回来,看到刀柄的编号,放下心来:“回老爷,正是小人的刀。” “哼!身为护卫队一员,竟连佩刀都看管不住,我要你何用!” 男子一惊,赶紧辩解:“老爷冤枉!是大少爷问我借刀,说是打算照做一把防身用,屡屡逼迫,小人万不得已才借出!” 这下战火又烧到许纲身上,他强压惊慌,拱手道:“回父亲,确有此事,只不过儿子诵读的功夫,再回来这刀就不见了,以为是这下人拿回去,现在看来是被人偷走了,搅弄风云。” 三言两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沈趁冷笑,照这样下去,是不是马上就要说是她偷的了?好借机把她铲除? 许承林面色阴沉得马上酝酿出一场狂风骤雨,“此 话 当 真 ?” 一字一顿,满是不信。 许纲心头发慌,面上强装镇定,为了掩饰眼里的慌乱马上跪下去,“儿子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那偷刀之人你可有见解?”许适意凤眸泛着冷意,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纲。 许纲不甘,想着怎么才能把线索不动声色地丢到沈趁身上,谁让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好事! 岂料他还未开口,就听那个坏事的人用一种及其落井下石的语气道: “不是没你什么事了?刀是他偷来的,刀的主人就在眼前,干干净净哪来的血迹,还在这儿赖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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