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厌弃地说完,又小声骂:“还把自己当公主殿下呢,真有意思。” 境和凝眸,回过身看着她:“若是南国的下人都如你一般没规矩,那真是该好好教教。” 婆子一愣,而后恼羞成怒:“你说什么?!我看你是皮痒!” 她说着就要抓过来,境和不耐,正欲给她点教训,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说得是,把这婆子给本殿拖出去!” 境和一愣,看向那个方向,果然是南从熹站在那儿。 和分别时候相比,她更瘦也更高了,最大的区别在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少了倾慕和热忱,此刻是刺目的陌生。 境和只看了一眼,便下移到南从熹的鼻梁处,暗暗恢复着起伏的心绪。 南从熹留意着她的所有反应,见她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样子,更恼火。 她一把将身侧的女人搂进怀里,惹来娇娥的轻呼。境和看在眼里,袖筒中的手攥紧,却一言不发。 南从熹埋首在女人颈间轻嗅,刺鼻的香味让她直犯恶心,但她还是想看看境和的眼中是否有一丝丝的不同。 但她注定失望,因为境和甚至都没有错开视线,从始至终都平静地望着她所有的举动。 那样古井无波的眼神,让南从熹觉得自己的试探和逼迫都是令人发笑的表演。 她咬了咬牙,故意摆出一副令人想入非非的神色来,语气暧昧道:“去房里等本殿。” 怀里的女人媚眼如丝地看着她,自顾自回房去。 周围只剩下境和和南从熹,两人四目相对,往日总是说不完的话,可今日,竟一句也没了。 “是你要我做人质。”境和淡声道。并不是询问,因为她见到南从熹的那一刻开始,就心知肚明。 南从熹有种被看穿的恼——为什么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地隐藏自己,靠近她,都会被这个人一眼看穿? 虽然现在的境和是阶下囚,是人质,现在也的的确确在她院子里。 可境和还是那样,她的眼神里有数不清的情绪,但南从熹觉得,那些都是对自己的嘲讽。 嘲讽什么呢? 嘲讽她南从熹被拒绝了几次,被抛弃,被忘记承诺,被糟践心意。 却还是想方设法地爱她。 于是,仅仅一句话,南从熹便恼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尽在掌握吗?!我要你做人质不过是为了牵制大宣,牵制大宣皇帝,你别想的太自作多情了!我和你之间的前尘往事,在你将我送出山光寺的那天就已经彻底断了!” 境和垂下眼睫,对她的怒火似乎无动于衷。 南从熹最拿她没办法,她虽然恨她气她,可她更不敢冒犯她,也不能不爱她。 已经过去十年了,她如今也二十六岁,可十六岁之前的心动爱慕,即便这十年每一日都不得空闲,也依旧忘不掉。 对境和的爱慕比她的学业更上进,总是钻着空子想她,才到南国的几个月里,她每每只能靠想境和才能入睡。 可每每又想境和想的不能入睡。 这样的折磨她过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麻木了,可如今见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方寸。 境和没有看对面的人,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明明是南从熹说想寻找自己的家人,明明是她说如果可以,她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回山光寺。 可现在都如她所愿,她又说这些话。 怎么什么话都是你在说?
第110章 相熹,从熹 境和被安排在一个很偏僻的院子里,这院子和她之前在山光寺住的相当一致,乍一进门,她甚至怀疑自己回了山光寺。 山光寺。 想起那些日子,境和至今仍旧会觉得怀念。 那时候她还不是境和长公主,而是公主相熹。 小时候,母后早逝,只留下她和年仅五岁的相拯,和三岁的相执。 父皇十分悲痛,尽管母后已经去了一年多,但每日用膳时,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母后的碗也会摆在她生前的位置上。 那是一个秋天的中午,几人照常午膳,她不甚将碗打翻,便因此惹了父皇发怒,令人将她送到山光寺。 她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没想到隔了几日的夜晚,父皇趁夜前来相见。 彼时她已懂了不少道理,父皇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见到她的第一面便跪倒在地。 相熹吓了一跳,想扶起父皇时,被他搂在怀中,哭着道歉。 在父皇忧虑的声音中,她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因为她打碎了碗,而是因为,父皇需要把她送到这里来。 这不仅是一个被废掉的皇家寺庙,也是父皇安排了心腹的情报搜集处。 父皇说,眼前的灾祸不仅是母后去世,而是他的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太医看过,可能不过多久便要撒手人寰。 但相拯和相执还那么小,他放心不下,所以只能狠心把相熹放在这个地方,让她拼命生长,长出翅膀来,有保护自己,和两个弟弟的能力。 在皇宫里,有数不清的妃子,就有数不清的毒妇。他不能把相熹放在那种环境里教导,只能委屈她,屈身在此。 那天晚上,父皇和她说到将将天明。最后父皇披着斗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时,相熹明白,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她也追了两步上前,但还不等出屋门,父皇的身影便消失在晨曦中,仿佛成了晨曦战胜黑夜的能量,被消耗了,吞噬了。 也消失了。 她的身边一下子抽离了所有的亲情,每日陪着她的,只有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武,和父皇带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知自己的来处,也不知自己的家乡。她从小便被卖给一个老头换了钱,那个老头看她根骨好,教她练武。 可没教两年呢,老头先死了,她的学武生涯不得不告一段落,转而去卖艺,跟着戏班子到处跑。 再后来,就被路过的皇帝看到,把她买下来。 相熹看着还没自己高,经历却比自己高不少的小女孩,有些可怜她。 是挺可怜的,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没名字就很可怜了?”小女孩问。 相熹点头,看着她的羊角辫再次叹了口气。 小女孩想了想,不以为然:“皇上说,让我这一辈子都要跟从你,服侍你,既然这样,那你给我取名字,取什么我就叫什么,一辈子都不改!” 相熹亦没有取名的经验,最后俩人想了好几个时辰,吃饭也想,打坐也想,看书也想。 结果还是在小女孩的话里提了两个字。 “既然你说一辈子跟着我,我叫相熹,你便叫从熹,可愿意?” 小女孩不挑,反正她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只要有这个名字,不让相熹觉得可怜就好。 此后的日子,她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学在一起,练武也在一起。 从熹的性格并未受到她童年经历的丝毫影响,在这非黑即白的单调寺庙里,她是吸取了所有色彩的一个,从早到晚都是活泼快乐的。 可相熹不一样,她是最容易被沾染的一块布,不知是寺庙的黑白影响了她,还是一日差过一日的消息影响了她。 在她十四岁那年,手下递上来一个信筒,她展开,便看到怕了五年,躲了五年的噩耗。 父皇还是走了,对于相熹来说,父皇明明在更早的九岁时,就留在了那个夜晚,留在了那片即将铺满山尖的晨曦里。 这是她唯一的惦念,此刻,终于彻彻底底离开了她。 那天,相熹接到了圣旨,是父皇生前留下的,封她为长公主境和。 还有她五年未见的幼弟,成了瑞景帝相拯。 对于从熹来说,“境和”并不是相熹的封号,而是将她更加禁锢的枷锁。 相熹比从前更不爱表达了,表情也是始终如一的淡然平静。 相熹在年复一年里变得更加稳重内敛,而从熹,在日复一日中更爱相熹。 她难以抵抗相熹的容颜,相熹的温柔,相熹的出类拔萃,和相熹仅对她才有的需要。 一直过了这么多年,再想起相熹,她最先想起的,还是相熹父皇过世那天,她在寺里后院的大池塘找到她。 才安慰两句,相熹便搂着她的腰,小声抽噎:“从熹,我只有你,和那些不得不背起来的责任了。” 从熹觉得难受,她比相熹还小一岁,才十三岁的女孩不懂爱情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那些无时无刻都存在的想要靠近该被赋予什么含义。 相熹说:“可责任太重,若我背负不起,又当如何?” 从熹的世界里只有相熹,所以她放出豪言:“就算担不起责任,也还有我,我不会跑掉。” 小小年纪说大话不考虑后果,虽然她日后回过味来暗下决心:以后都不能轻易允诺。 可当她看到需要安慰,需要支持的相熹时,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承诺她。 “我不会走!” “我怎么会嫁人?我是要一辈子跟着你的!” “旁人怎么说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会永远陪着你。” “……” 这些誓言被她当做鼓励的话说出口,却被相熹当成生死契约记在心上。 两人从童稚到青涩,又从青涩到及笄。 后来她们都过了十六岁,从熹终于给自己几年的情愫下了定义——她爱相熹。 可如今的相熹,沉稳,收敛,心思极深。 她原本不在意相熹如何,她知道自己是爱这个人,无论这个人如何变化,她始终会为她心动。 可有一日,当再次久违地躺在一张凉席上午睡时,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相熹,终究难耐,吻了上去。 她紧张又兴奋,等她哆哆嗦嗦在相熹的唇上离开的时候,却看到相熹终年如一日的,死水一般的眼。 正注视着她,虽然沉默,从熹却觉得自己正被拷问。 她的脸慢慢涨红,脑子里彻底搅成一团浆糊,根本想不出一个可以用“朋友”,或者“下属”这个身份,可以为刚才的行为作出合理解释。 从那以后,相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和她午睡,平日也多是躲着她。 从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被拒绝了。 但煮了几年的沸水哪会因为这么一点冷风就停止沸腾,冷气过后,她的心火煎熬着,她还是爱她不能自拔。 她只觉得这阵冷风是拒绝,可她没看到相熹从那以后难眠的夜,和犹豫不决。 相熹知道自己生来的价值和意义,她甚至可以轻易把身体许给从熹,唯独感情和后半生不行。 往后的日子可能还很长,若承诺不能被兑现,若从熹离开,那她失去唯一的支撑后,恐怕房倒屋塌。 意外之后,从熹有所收敛,可还是会延续从前的注视。
121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