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见她盯着自己,顿时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后抬脚便想离去,哪晓得眼睛没挣开,脚下先绊了一跤,一面念叨着阿弥陀佛,一面踉踉跄跄地去找公孙言。 薛策没忍住,瞥了眼仍旧支着头的少卿,旋即冲常珺讪讪地笑笑。 见状,常珺木着脸又摸出张化物符,照着草屋的模样也变了个草屋出来。
第103章 裴琰 大亮的天光一瞬便被草屋遮住,后又不晓得过多了多久,待到常珺推开草屋的门时,洞中山的天,已是裹进了绸缎似的黑夜里。 而随裴琰进屋的裴纪仍旧未有自入定中出神的迹象,薛策倒也是学着常珺的样子,也摸了张化物符变了个草屋出来,她甚至还大发善心的给了无和公孙言各摸了张化物符。 而这洞中山里,手机又没信号,只能看个时间,故而几人早早的便睡下了。 夜半时分,辟谷多年餐葩饮露的裴琰一出门便望见自己的屋前伫立了四间一模一样的草屋,又回首望了眼自个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恍神。 适才练完剑出了一身薄汗的常珺望见了他,拱手行礼问了声好。 裴琰望着她利落挽起剑花的模样,眉梢一挑,面上却无任何表情的问:“剑修?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化神中。” 裴琰眉梢再度一挑,“多大了?” “今年二十一。”常珺将剑归鞘,垂着眼睑道。 闻言,裴琰望着她,略微吸了口气,面上仍旧是古井无波,只是手心处冒了点细汗,“有无道侣?” 他这样一问,常珺的额角也冒了细汗,她点了点头道:“有。” 裴琰也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惋惜地叹了气。 处于草屋中的少卿耳清目明,耳力又是极佳,自然是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待到常珺推门回来时,屋中漆黑一片,少卿慢悠悠地点燃烛火,望着她勾出个笑来,“大师姐真是香饽饽。” 一听她说这话,常珺心下便清楚她怕是将外头的谈话尽数拢进耳中,她自少卿跟前坐下,烛火的映照下,眼尾上挑似是民间流传的狐妖。 她问:“你生气了?” 少卿拢了拢衣袖,“我可没有。” 诚然,她的确是没生气,也确实是真切的在叹常珺是个香饽饽,只是烛光微弱,映不出她面上的神情,而自她嘴里吐出的话也着实有些怪了。 常珺拿不准她的心思,只闷闷地哦了一声。 只这一声却是叫少卿觉察了有些不对,遂凑上前盯着她的眼睛露了个笑,“你希望我生气?” “希望?不希望?”常珺倒也是趁着微弱烛光的掩盖反问了回去:“你不如猜一猜我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哪成想少卿掐灭烛火,于一派昏暗中施施然道:“我倒是想生气,可我又仔细思量了一回,觉得拈酸吃醋这种事儿不大符合我这个年纪,所以就没有生气,但是我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些窝火,又秉着不拈酸吃醋就没让你看出来。” 她说的不快,但这一番话劈头砸过去,叫常珺捋了捋才反应过来,肯定地道:“你在生气。” 这回少卿倒是敞开了,干脆应了一声,不料下一刻便被人揪住了衣襟,唇上登时覆上了一层柔软之物。 少卿瞪大了眼,不大敢信面前的人真的是常珺,遂挥袖燃起烛火,昏昏暗暗的屋子顿时亮了光,映出常珺发烫的面颊。 常珺被陡然亮起的微光骇了一回,有些恼羞地在少卿唇下咬了一口,又瞪了她一眼,旋即挥手掐灭了火苗。 “你点灯做什么!” 常珺略微凶巴巴的声音传进少卿耳中,被咬的下唇有些细细麻麻的疼,撇了撇嘴,带了几分不服输的意味摁住常珺的后脑,凑在她唇上也咬了一口。 常珺嘶了一声,转而又轻咬回去,像是只磨牙的圆毛。 洞中山里的时日悠长,青草翠绿,绿树高大,山间隐约传来溪流淌过的水声,一眼望去,尽是一派春意铺开的模样。 裴琰一人在洞中山活了太久,已然忘了从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整日里也未有什么表情,只板着一张脸,似乎连话也不想多说几句。 那碑文是寥寥写下了他的前半生。 裴琰的妻不是个修真者,早在他踏上修行的第十八年便躺进了黄土里,只留下冷硬的石碑等着裴琰。 后来大约又过了十余年,裴琰揣着悟出的秘法,终于结束了四处云游的日子,落叶归根,回了裴家。 那时,他的儿子已是垂垂老矣,孙子也生出了白发,只有他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裴琰假作裴家孙辈,在太傅手边谋了个职位,教习皇子皇女法术,奈何他那时并不想收徒,也瞧不出那几个皇子皇女有什么修行的天赋,便只教习拳脚功夫。 他在宫中也只教了两年,因裴家二房的孙子触怒了皇帝,一时间裴家上下人心惶惶,裴琰便辞了职,回去主掌大局。 而经此一役,裴琰倒生出了几分云游的心思,后只在裴家多呆了两年,留下秘法后,便再度云游去了。 裴琰是偶然间到了山明,遇见了洞中山,他发觉洞中山中的时间比外头要慢了数倍,洞中山一日,外头约莫过了三日。 可裴琰自踏进这处起始,就再也未出去过,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想过出去,可在这洞中山寻了许久,也未寻见出去的口子。 来时的山洞也被封上,以他寂灭境的修为,竟奈何不得这洞中山半分。 整个洞中山就像是一庞大的鬼打墙,裴琰似是被囚禁一样,只得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好在他心性淡薄,困也就困了,闲暇时磨炼磨炼法术,偶尔锻炼锻炼体术,日子也就这样过了。 洞口的那块石碑便是他闲暇时刻上去的。 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裴琰只是在一日睡醒后,突然察觉到有外人进来。 裴琰下意识隐了身形,却见来者只是几个小娃娃,境界微弱,也不晓得进来是做什么的。 但见那群小娃娃只在洞中山晃悠了一圈便出去了,裴琰心下生疑,也想跟着一道出去,不成想,方一落进洞中便被虚无的屏障挡了回去。 裴琰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却依旧是无功而返,便也只好绝了这个心思。 后来有陆陆续续的来了些小娃娃,于裴琰平淡的日子里添了几处水花,倒也叫他不再似从前那样无聊透顶。 再后来,有一垂垂老矣的老修士进了洞中山,找到了裴琰,同他商量了历练一事,这才有了后来禁区历练。 只在洞中山里有人一事上瞒了下去,说洞中山里只有前人留下的法术。 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修士进来历练,而这些个修士中,庆川裴家的人也有不少,可竟一个都未修过秘法。 既然没修秘法,裴琰便懒得现身,只过着闲暇时逗些小娃娃玩的日子。 直到偷学了半部秘法命硬的裴纪一路闯了进来。
第104章 返回 洞中山的天光变了几轮,待到裴纪踏出草屋时,约莫是有七八日的样子。 他适应眼前的亮光后便见着两张顶着贴满纸巾看不出谁是谁的脸,裴纪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几人的制服,拱手道:“薛师叔好、闻人师叔好。” 薛策转头瞧了眼顶着满头纸巾和公孙言凑在一块儿嘀咕斋饭的了无,撕下面上的纸巾,道:“别装,三缺一,来不来。” “好嘞师叔!”裴纪欢天喜地的凑到小桌边。 眼见着裴纪出了草屋,裴琰倒是不见了踪影。 早起练剑的常珺拭去额角的汗,四下环顾一圈,发现他忽地自草屋的后头缓步走来。 裴纪的手还没摸到牌便被裴琰提着后衣领提了起来,裴琰挥手熄灭公孙言适才燃起的火,淡淡地道:“你们也应该要出去了。” 本是高高兴兴的裴纪一听他祖宗下了逐客令,登时就蔫了下去,良久才眼巴巴地问:“您会和我们一起出去吗?家里的小辈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出不去。” 一听这话,裴纪又蔫了,耷拉着脑袋。 裴琰已许久都未曾见着这样热烈又放肆的小辈了,原先还以为近年来的修士都是一派老成的样子,不承想原是都凑到这一代去了。 不可否认的,常珺等人在洞中山的几日确实是给冷寂的洞中山添了热闹。 裴琰向来冷淡的面上浮出了笑,“你还需要回庆川把完整的秘法带回去,我盼着下回来我这洞中山的裴家人都是修了秘法的。” 蔫了的裴纪只恹恹地嗯了一声。 常珺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拱手向裴琰行礼,“晚辈就在此道别前辈。” 闻言,裴琰只摆了摆手,转身便向草屋走去。 不着片刻,热闹的洞中山再度归于平静,翠草绿树,溪流盘绕,于平静里觉察日复一日的枯燥。 裴琰透着窗子向上看去,洞口已然没了常珺等人的身影。 潭水青黑,却也无来时劈头而下的诸多法术,不多时,便再度见到了山明的天。 潭边候了两个山明分局的弟子,一个瘦高的正想着怎么把鲜花饼里的花香去除,一个稍矮一点蹲在一边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山明分局历代只有分局长知晓洞中山住了位老前辈,也知晓来此历练的大多都会在十天左右出来,便遣了几个弟子交换着在潭边等候。 只是不承想,常珺等人进去了半个多月都未曾出来,那分局长心下疑惑,原是准备再过两日就要上报总局而后进去见一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自办公楼下瞧见回来的常珺,这才放了心。 山明分局建于市中心,写字楼前摆了个有限公司的牌子,又因是在市中心,故而其弟子大多习惯了传送玉牌,虽会头晕,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常珺一面朝里走,一面望着山明分局的大理石瓷砖和装潢极好的办公室惊叹——他们甚至连传送阵前也贴满了晶石。 待到她领着薛策等人在禁区的登记册上写了名儿后,顶着好奇来看的分局弟子的目光,又在传送阵上的登记册写上了名儿,转而就带着少卿进了传送阵。 该说不说,她的确招架不住热情的弟子,一个二个倒也还好,可适才她登记时,余光一瞥,身侧已是黑压压一片。 这可给她骇了一回,也不顾薛策等人,领着少卿就跑。 即便这般,常珺面上也未露出慌乱,若不是少卿晓得她,到真叫她给骗了过去。 待到薛策等人紧跟着常珺抵达宁海分局时,额角满是汗,瞧见正和少卿泡着茶的常珺,一抹额角的汗渍,凑上前也灌了两口凉茶。 了无紧闭双目,双手合十,道:“山明分局上下真是热情好客。” 常珺望着他还未消散的心有余悸,没忍住笑出了声,了无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转而开始念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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