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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土地仙面前忽地没了人影，徒留一片亮如白昼的空旷。 土地仙年岁不大，自是不大晓得上界那些个风雨，莫要再说许多年前的常珺一事。 但如今只于少卿对那几位凡间修士上心所感好奇。 可他亦不是个会同其他土地仙打探消息的，这股子好奇也就只埋在了心里。 四周漆黑如浓墨。 自掉入此地起始，常珺便觉自己周身灵力稀薄，且稀薄到叫她掐个诀都不成，她登时就绷住了神经。 可也不晓得在原地站了多久，周身竟一点儿灵力波动也觉察不到，甚至连个细微的声音也不飘入耳中。 处在这片漆黑之中，好似是被封住了五感，整个人都似是陷进了无休止的浓墨里，挣扎不得，求死不能。 常珺耐着性子将灵识铺开，忽而惊觉自个竟能彻底铺开灵识，但见灵识之中，仍旧是一片漆黑，半点儿也未觉察到薛策等人周身的灵力波动。 她绷着脸，一面自袖里乾坤中摸出爆破符，一面同少卿传音。 可自指间飞出的爆破符连同传音一道消失在漆黑之中，甚至连点回响也闻不见。 常珺属实是耐不住性子了，银蛟霎时便自胜邪中钻出，其周身银光闪闪的鳞片倏地照亮了她跟前几寸远。 常珺微不可察地蹙眉，先前在那也是一片漆黑的潭中，银蛟一出便照亮了整片潭水，如今在这个地方，竟只能照亮几寸。 可少卿等人到现在也毫无音讯，此事也就容不得常珺多想，当即厉喝一声，稀薄的灵力尽数灌进胜邪中。 剑气浩荡，裹着势如破竹的气势于瞬息间自下而上挑出，直直将笼罩在常珺额顶上的黑暗劈开了个口子。 这口子竟如先前在西林荒村所遇的鬼打墙一般，正急速合拢。 常珺登时飞身而上，可还未触及口子，她便望见到口子之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旋即眼前再度被黑暗笼罩。 当常珺方欲再劈一剑时，腕间陡然发烫，耳边忽而就传来了少卿的声音。 她的嗓音里似乎存着疑惑地问：“常珺？” 银蛟围绕在常珺周身，骤然于一片寂静漆黑中有熟悉的声音收拢进耳中，常珺乍一下腾出了几分安心的情绪。 可她毕竟是个修真者，于妖魔鬼怪化人一事自是一清二楚，故而抿着唇一言不发，只紧握胜邪，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去。 常珺绷着身子，若是下一刻显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卿，胜邪便能在其露面时一剑劈过去。 浅浅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常珺的身子也是愈发的紧绷，可她腕间的重瓣山桃的纹样也是愈来愈烫，烫得她几近握不住胜邪。 银蛟散发的银光中忽地闪过人影，也不待常珺看清来者到底是谁，身子便被人猛力抱住。 是少卿，只是少卿。 她似乎是在后怕什么似的，抱着常珺的手勒得很紧，紧得常珺几乎哟啊喘不过气来。 “我找到你了。” 少卿说着，嗓音发抖，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嗓音中似乎饱含了肯定，“我找到你了。” 她这般样子和这两句话倒是叫常珺云里雾里，她倒也是下意识便轻抚少卿的后脊，嗓音也不自觉的轻了下去。 她问：“怎么了？” 闻见她的声音，少卿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面上后怕的神情亦是一僵，可她将脸埋在常见的颈侧，常珺自是觉察不到的。 少卿凝了凝神，发抖的嗓音在一瞬变幻，又变回了此前不着调的调调。 她道：“无事，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怕，哪知道你一剑就劈了个口子，我也就顺着那道口子下来了。” 常珺不是没觉察她陡然间僵住的身子，但听见她又变成了与平常无差的声音，遂觉察到她似乎是不想说，便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第107章 真假 适才的确是没什么大事儿，少卿在土地仙跟前消失后便入了这如浓墨一般的地处。 这般似浓墨剥离五感的法术常是上界天神处置族中小辈的法术，于少卿而言，着实是没什么用处。 可她此前于九幽回来，惯会用这法术剥离自个儿的五感折磨自个儿，她倒是抹去了自个儿记忆里关于此术去除的解术法子，常是玄又一脚踢开殿门解术，后将她拎出去。 少卿本以为过了这么些年，自个儿早已忘却了此前那些个叫人痛不欲生的情绪，其实不然，她一入法术中，藏在尘土中深埋的记忆便蜂拥着冲上来。 恍惚间也叫她再度陷入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日子。 少卿登时便惶恐起来，心下烦躁更盛，一瞬便闪过了诸多念头，其中于一剑劈开这劳什子禁区、龙骨、邪魔的念头更盛。 可不待她有所动作，便觉察到一股子熟悉的剑气自身侧蔓延，少卿回首一瞧便望见了后头有一处裂开了个口子。 她想也未想，抬脚就进了其中。 那重瓣山桃，本是少卿留下时时刻刻觉察常珺有无陷入险境的，可她当时属实是太过慌乱，百般念头中，只有这一个最盛。 这才叫少卿依着重瓣山桃的纹样找见了常珺。 现下，她仍旧有些后怕，后怕面前的常珺不是真实，也后怕这些个时日乃至这么些年只是一场浮生梦境，清醒后，她仍旧处在上清宫的一片浓墨之中。 “是真的吗？”少卿埋首在常珺颈侧，喃喃道：“会是真的吗？” 她几乎是在常珺耳边耳语，自然是叫她听了个清楚，可这一番话却再度将常珺拉入迷茫中。 她蹙着眉问：“什么真的假的？” 听得此言，少卿这才稍稍笼了飘散的神识，可她着实是平复不了惶恐的情绪，仍旧埋在常珺颈侧，近乎呜咽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这样一说，常珺顿时将她的话同周身的一片漆黑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剥夺五感，又叫人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着实会让人再见到亮光时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念及至此，常珺自上而下的顺着她的背，轻声哄道：“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我是真实的，你也是真实的，不过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她的嗓音轻柔，吐字缓慢，如一汪清泉轻缓淌过，不自觉间就平复了少卿那惶恐慌乱的情绪，就连不知何时腾起的焦躁也一并平复了下去。 少卿恍然间念起自个仍旧是抱着常珺的，她方才没觉察到还好，这一回叫她猛地察觉到了，竟在瞬息间烧红了耳。 少卿闷闷地嗯了一声，旋即缓缓放开常珺，眼神四处飘，就是不往常珺身上看。 微弱的银光中，常珺一眼就望见了她发红的耳尖，顿时晓得她这大抵是不大好意思起来。 常珺叹了一气，扯着少卿的衣襟迫使她凑到自己跟前，面上十分严肃地问：“你是谁？” 少卿被她问得一懵，却在对上她那严肃的目光时，老老实实地道：“少卿。” “你没傻啊？”常珺嘀咕一声，旋即又十分严肃地问：“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道侣？” 她这样一问，少卿面上到不再是耳朵红了，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她自然是没想到常珺会这样问，登时就愣在了原地，良久才嗫嗫嚅嚅地道了声晓得。 常珺见她这副不大坦诚的模样，又叹了一气。 她此前怎就不晓得少卿是这个性子呢？ 常珺忽而盯着她的眼睛，面上虽仍旧是一副严肃的神情，但语气却是轻柔了许多。 她说：“你自己也知道，你是我道侣，那道侣抱一抱又没有什么，更近一步自然也是没有什么的，所以下次想抱就抱，知道了吗？” 常珺施施然说了这样多的话，着实叫惯会自顾自别扭的少卿又别扭了一瞬，眼神也有一瞬的飘忽。 她有个习惯，自顾自别扭时就不大敢去看常珺的眼睛，不论从前现在，都是这样。 此前的常珺时时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她那些心思，现下的常珺依旧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思。 常珺松开她的衣襟，替她理了理，轻声问了句：“那现在还要抱一抱吗？” 说着，她张开了手。 常珺见着少卿的眼睛亮了亮，整张脸虽还是红的，但已明显地觉察到她已不似方才那般别扭了。 少卿接住了她的怀抱，甚至还能接着她的话问了一句：“我日后真的可以想抱就抱么？无论什么时间？” 闻言，常珺顺了顺她的背，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厢的常珺甜甜蜜蜜，那厢的薛策愈来愈惨。 薛策等人亦是身处一片漆黑之中，同常珺的情况一样，皆是周身灵力稀薄，逐渐能觉察到自个儿的五感正在被虚无的东西剥离。 薛策自一开始不断地扔着黄符，直至后来盘腿入定约莫只过了半个小时。 可她连入定都不安稳，适才还被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剑气自入定中骇了出来，这回是再怎么也不能继续入定下去。 正当她方欲在四周查探一番时，又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沾了一身砂石。 至此，薛策心如止水的心境终是裂了一丝缝。 常珺同少卿一道破开笼罩在周身的黑暗见着微弱的亮光时，薛策周身黄符飞舞，握在手心的笔上下翻飞，她也不是在画符——那一片黑中什么也瞧不见，自然是化不成符的，她只是单纯的在发泄自个儿的情绪罢了。 倒是一同显现出来的，除了闻人玖和了无的情绪还算得上是正常，裴纪和公孙言都不大正常。 前者手中法术不断飞出，自个儿也像是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后者一手攥着锅铲一手提着铁锅，像是个打更的，一边敲着锅一边念叨着有没有人。 眼前光毕竟微弱的很，自然不用适应。 只一出来就见三人隐约有了疯魔的症状，倒是给常珺和少卿看沉默住了。
第108章 蟠龙 脚下的砂石路平坦宽阔，踩在其上只有微弱的沙沙声响起。 情绪平稳的薛策走在队伍中间，丝毫瞧不出适才胡乱画符的模样，与之同走在中间的裴纪和公孙言倒是没她平复的那样快。 裴纪额间的血纹还未消失，公孙言依旧提着他那铁锅锅铲跟在后头。 了无只抬眼一瞧，下瞬又低垂下眼，不断地念着清心咒，也不晓得是念给他自个儿听的，还是念给裴纪和公孙言听。 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走在最前头的常珺和少卿闻见。 可还未等他念多久，脚下又是熟悉的失重感，这一回倒不是一个一个落下去，倒是几人一道落了下去。 薛策咬着牙瞪大了眼：“又来？！” 话音刚落，脚下便踩到了实地，眼前也在刹那被金光闪闪的大殿晃得发花。 这一下自光亮微弱的空旷地带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可将几人的眼睛折腾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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