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海平德眼中,村民虽是个陌生人,但好歹也是同乡,可经此一役,那些个同乡连带村子,在他眼中都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海平德驾着马,日夜兼程一路疾驰,片刻都不敢停歇。 他怕自己只要一停,身后就会出现守关的将士,或是面目可怖的村民将他捉回去。 海平德不怕死,只怕报不了汪招娣和小弟的仇。 等到海平德抵达京城时,已是胡子拉碴的落魄模样,压根瞧不出离京前准备回去迎娶心爱姑娘志得意满的模样。 文官不得在街上打马而行,海平德只得下马牵着缰绳在人潮中穿梭,找寻回府的路。 海平德一心赶路,路上并未停下脚步去浪费时间,只在路边匆匆买了干饼,在马背上果腹。 好在那一年半间,君子六艺,他习的不错,这才没叫他摔下马去。 如今的他仍旧紧绷着心弦,匆匆神色被茶楼中的刑部尚书家二公子望见,那二公子晓得父亲看重这个海平德。 他对于海平德回乡也是略有耳闻,现下虽是好奇他是怎么变这般落魄,但将此事告知父亲要紧。 二公子当即招手唤来身边的侍从,托他回去告知父亲。 海平德回府后,匆匆沐浴一番便准备进宫面圣,方一迈出家门,便收到了刑部尚书的邀请,他只得先行去了尚书府。 刑部尚书早早在府内等候,见他来后,得知此事,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却只得徐徐叹气。 他说,当今圣上疑心边关的秦家一家独大,可东夏将将建国十余年,国中虽是歌舞升平,实则仍然是内忧外患。 圣上又依仗着秦家驻守边关,好叫那外敌不得造次。 刑部尚书叹着气告知海平德,只怕是他这回进宫面圣,圣上也拿不得秦家怎样,更莫要说冥婚。 再者,谋害朝廷命官一事,圣上因秦家独大,也只得从轻发落。 海平德听闻刑部尚书此话,顿时面如死灰,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尚书,不相信他已经讨不到公道了。 刑部尚书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又告知他,曾经圣上起义时也曾忍辱负重。 若海平德此时能忍下这口气,用不了多久,圣上自会处置秦家,假以时日,应当是将秦家近年来所犯下的罪孽一并处罚。 刑部尚书又言,海平德如今已是刑部的侍郎,日后处置秦家时,可当由海平德在其中监视。 到那时,他的仇,便可痛快的报下。 海平德将尚书的话听在心里,只得将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虽有仇怨不甘,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此后,海平德在官场上愈发圆滑,虽从未回乡,却也省吃俭用挤出银钱寄回村子里,帮村民修缮祖祠,改善生活。 他晓得这其中有大半银钱都进了那秦将军一脉的口袋,但仍旧是不断往回寄着银钱。 海平德这副模样,被有心人上报到了圣上耳中,遂被圣上叫进了宫中。 海平德隐下心中翻涌而出的话语,面上端着臣子该有的模样。 他谦虚的说他小时念书,都依仗着村民救济,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他现在做了官,有了出息,自然就该报答村民的恩情。 海平德这番模样落在圣上眼中,得了知恩图报四字,圣上心中因得贤才而喜,遂赏赐于他财宝数件。 日复一日,海平德仍然是紧巴巴的过日,他画了无数封没有收信人的连环画,看过无数篇叫人拍案叫绝的文章,却找不到人一起谈论。 直至事发两年后,朝廷中新科武状元终于不再是秦家人,圣上终是着手开始打击秦家。 圣上虽然已不再年轻,但手段狠厉,以雷霆之势收拢来秦家历年来的罪状,自然也是包括汪招娣一事。 而这些个罪状皆是触目惊心,且桩桩件件无一都是实事,并不是圣上为处置秦家而虚假捏造。 短短两日,海平德就收到圣上颁下的诏令,他也在将那秦家抄家监斩部队里。 圣上念他熟悉边关,便命他跟着另一位顾将军一道前去边关,将秦将军直系三代就地抄斩。 海平德日夜都盼着大仇可报,如今终于等到,强压下去的怨恨登时犹如潮水般喷涌而出,他临行前几日,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念着此事。 等到他终于回了乡,首先去看了汪招娣的墓,可并未找到小弟的墓,只在汪招娣墓边看见了几根人骨。 他不晓得那到底是不是小弟的,却还是挖了个小土包将其放了进去。 海平德看见了那新建的祖祠,心中讥讽。 他亲眼看着秦将军一家被抄斩,那赌场掌柜原是秦将军不成器的弟弟,他望着其人头落地,大仇得报的快感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的大脑。
第78章 闹鬼 那新上任驻守边关的顾将军知海平德一事,也痛恨冥婚,便命手下将士挖开了坟墓,帮海平德请来几名僧人。 在海平德的注视下,他看着那棺材一点点的打开,终是见着了四年多未见的人。 彼时的汪招娣已化作森森白骨,可其白骨之上,有着断裂的痕迹。 本就是个习武之人的顾将军顿时晓得这伤口是怎么回事,随行的将士亦是如此,皆是不忍再看地偏过头去。 海平德颤抖着将那白骨一根根抱在怀中,嗓音发颤的和白骨说起他近年来的桩桩件件,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到后来,他的嗓子里,只得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那旷野上的孤狼在夜间的悲鸣。 正当僧人准备念经时,就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对老夫妇,海平德睁着通红的双目看去,是汪招娣和小弟的爹娘。 他抱着白骨替汪招娣跪下,朝那对老夫妇磕了一个响头,替汪招娣和小弟报了二人的生恩。 小弟是由汪招娣养大,而汪招娣是靠着自己野蛮生长,那老夫妇对于汪招娣和小弟自然没有养恩。 候在一旁的顾将军一见,登时晓得这对老夫妇是何人,立即挥手将其拿下,依东夏律法,将二人当做牙子处置。 直至三日后,顾将军准备命人带着罪人头颅回京禀报圣上时,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误食毒草,一户人家便就是这样绝了户。 海平德跟着随行的军医去探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如此,此时只得当做一场意外处置。 不承想,两日后,又有一户做木匠的人家半夜起火,家中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有一个跳到院中水井,反倒被淹死。 又过了几日,有一家人正在田中种地,不知怎的,犁地的黄牛陡然受惊,将男人活活踩死,女人被牛角顶破心口而亡。 村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出事,顾将军和海平德顿觉不对,可军医和二人一道看过了,皆是和寻常一样,没有半分他人作案的迹象。 久而久之,村子里就传出了怪力乱神的事儿,顾将军请了附近寺庙中的僧人过来瞧了瞧。 那僧人直言这是报应,随后给了海平德一铜黄的钵盂后便离去。 而那日的半夜,海平德在夜间批阅事务时,忽然看见了汪招娣在其前方做编织活的身影。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拿着油灯缓步走上前,却发现那真的是汪招娣,海平德登时大惊,遂放下手中油灯想去再抱一抱汪招娣,可只碰到了虚影。 这时,汪招娣徐徐转头,如曾经一样,唤了他一声官人,告知了那前几日死的几户人家都是她杀的,问他会不会怪罪自己。 海平德心中被欣喜填满,只顾着摇头说不会,手上却是不放弃似的想要触碰到她,可这只是梦幻泡影。 三日后,又有一户人家死绝,又是死于意外之事,紧跟着当日下午,接二连三的死了不少人家。 当日夜里,就有人拖家带口的死在村外,只一日,整户村子里的人皆是死得干净。 顾将军私下调查了一番,知这些人和汪招娣的瓜葛,怀疑过海平德,可那日,海平德正与他一道谈论边关的事项,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再者,即使他离开过,只一会儿,根本没有法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杀了这样的多的人。 这回,顾将军也开始怀疑怪力乱神一事,心下不甚放心,又将那僧人再度请了回来。 僧人只看了眼村民的尸体就晓得是谁做的,直言有女鬼作怪,顾将军大惊,忙问大师该怎样解决。 僧人眼神锐利,直直地看着海平德,念了佛号说,这事应该由他来办。 僧人说女鬼有怨,又硬生生与心上人分离,自是不甘。 他让海平德写了一封婚书,又打了一口红棺,将婚书放在其中,给女鬼立了碑,后又做了一番法事,自此,村子中再无怪力乱神一事。 而海平德在后来才晓得,那名僧人,正是邪修。 清风裹着尘土而过,细密的尘雾飞扬在半空。 少卿细细地听完海平德的话,知他所言的那僧人并不是邪修,只怕是心中对于世道有所不平。 那红棺,分明就是叫女鬼坚守本心,不被怨念吞噬化作彻头彻尾的厉鬼的。 而常珺看清了海平德愤恨的面容,心中难免升起几分于世道不平的愤懑,不由得问自己什么才是人心。 可她想了半晌也想不出答案来,便只得作罢。 她望向海平德,淡淡地开口,“季汝深,在哪儿?” “他?”海平德高声笑道:“他已成我儿的新身体!还有那个护林员,他的魂魄已被我儿炼化!” 常珺蹙眉,方想说什么就觉手腕一烫,垂眸一瞧,就见一重瓣山桃的纹样在腕间浮现。 她侧首去看少卿,就见她的腕间也浮现了重瓣山桃的纹样。 少卿眸色一变,那罩在竹林外的鬼打墙早已随着女鬼被捉后消失,她知这是有人闯进了幻境,当即拽着常珺的衣角就向后退去。 也不等常珺细想,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厉喝,下一瞬便有灿金的佛光自二人身后展开。 “邪修受死!” 常珺眼前禅杖一闪,西林分局的方丈就伫立在眼前。 方丈多年以前收源德为徒时,就见他心中杂念颇多,遂给他取了个了妄的法号,望他能了却心中的妄想。 谁知,他教导多年的弟子,竟是存活至今的邪修,当即就气得浑身气血翻涌,只想着清理门户。 海平德此时早已没了反抗的念想,只因给鬼童重铸身体的法阵将要完成。 他只需再拖住面前三人半盏茶时间,一切就已成定局,到那时,无论落入谁手,都已无所谓了。 “老和尚!” 海平德右手执剑,厉喝一声,立即飞身迎上方丈的禅杖。 不承想,他方一抬剑,周身倏地涌现出数瓣桃花。 少卿眸色冷厉,她方才见海平德身上气势陡然暴涨,魂魄却有不稳症状,顿时晓得他怕是将法阵设在自己灵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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