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予了解夏汐的用词习惯,她说的是‘周’而非‘天’。陈温予笑问:“你小学开始就住宿了?” 她听得好仔细啊。 谁会不喜欢一个永远会认真听自己在说什么的小同桌呢。 夏汐带着陈温予的手上下晃,两人越走越慢,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揉园搓扁,影子一蹦一跳的,纠缠着缀在她们身后。 “是哦,不过就住了一年多。” 或许是那一年里,她自我激励激励得太过了,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学点,学习的欲.望空前高涨。 正巧学校奥赛班来选苗子,鬼知道她一个低年级的,怎么就被抓了壮丁。 她懵懵懂懂地被冷脸老师领进了班级,接着见到了一屋子的魔鬼。 小时候的夏汐不懂形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喵的一个班的卷王。 人优秀,还努力。 班级内傲视群雄的日子过惯了,小小的夏汐第一次尝到了败绩。 她不是输不起的人,自己还小呢,输了不丢脸,赢了值得昂着脑袋踩在桌子上高歌。 没继续是因为她了解自己,夏汐比谁都清楚,自己大抵是不怎么适合走奥赛的这条路。 “虽然就住了一年半,那段时间还是蛮快乐的。” 夏汐回忆起当年和学长学姐还有老师们斗智斗勇的日子,笑容自发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将前言一笔带过:“那时候我是和学姐一块住的嘛,某一次,大概也再过个两三天吧,学校要领我们去参加一场奥数竞赛。奥赛班的老师们怕我们在最后关头吃坏肚子,明令禁止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去小卖部买零食。就因为我年纪小一点,老杨还特地交代我们宿舍的学姐要多盯着我一点。” 这叛逆心不就上来了? 夏汐狗狗祟祟去小卖部买了辣条,在外面吃完了,很是鸡贼地多等了几分钟才回去。 就这么尝试了个两三次,回回一进门就被寝室长抓包。 那个学姐是真能装啊,估计其他人在角落里憋笑憋得也够呛。 “我每次偷吃完就被抓,再仔细也没逃过这个命运。我从震惊到难以置信,追问她们为什么,她们居然忽悠我她们早期其实参与过秘密任务,侦察只是她们技能树中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你信了?” “……” 夏汐为自己狡辩,她恶狠狠:“我真该介绍这些人给温予你认识,活的奥斯卡影后呢一一可恶。” 三分无语三分好笑四分不甘心。 陈温予盯着夏汐的眼睛一看,这眼里没有指责,歪歪斜斜的每一点都写着“饼状图”三个字,她横竖没在睡,仔细看了半天,才从瞳孔里看出来,满眼都写着两个字:“黑粉”。 要是她们真出道了,她家的小朋友指定第一个冲出去充当‘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 陈温予揉揉夏汐的头顶,表示:“是辣条的味道太冲,你自己习惯了,所以没闻出来吧。” “是。又不完全是。” 夏汐: “我习惯了是一方面,有一次在她们回来前,我先一步洗头洗澡还换了衣服,还是被闻出来了。” 她气哼哼:“狗鼻子吧这群人。” 要不她也不可能被驴得那么惨。 有点意思。 陈温予提出假设:“会不会是你吃的时候,被她们看见了?” “不太可能。她们年级高一点,比我要多一节课,我特地挑的她们上课时间去的,讲道理除了逃课,她们应该看不见才是。” “那是有人告密? ”陈温予想了想,举例:“例如小卖部老板。” “我们学校人不说多,几百号是有的,应……”说到一半,夏汐自己都不确定起来。 她没仔细琢磨过这件事,现在想想,之后她去小卖部,小卖部老板确实是盯着自己,无缘无故地笑起来过。 讲故事嘛,加一点言语加工与情绪加持很正常。 她对外界的关注度很低,对于所谓真相并不执拗,还以为这个老板天性就爱笑。 “好啊,想她浓眉大眼的店老板,居然学人告密!” 夏汐直往陈温予身边拱,腮帮子一股一股,宛若被冒犯到了的小河豚:“我要谴责她!” 陈温予顺毛撸,跟着她重复:“好,谴责她!” 夏汐憋在腮帮子里的气,一下子就散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奇怪哦。” 一本正经地陪着她胡闹的样子,都有点不像夏汐最初记忆里的她了。 不过小同桌怎样都是可爱的。 两人边走边聊,各自挑着各自小时候的事情分享。话题东块西一块,毫无关联又紧密联系,一些原本平常的小事,在此刻也变得有趣起来。 漫步间,两人到了小学门口。 这所小学瞧着气派,放假期间只有一处灯光最密,那里是教师宿舍。两人来得不巧,保安厅里的门卫接了个电话,刚刚离开,这会儿没人给她俩开门。为了进去逛一圈而给老师打电话,属实是没必要,想也知道小同桌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那就下次再来。 她们有的是时间。 两人绕着学校外头走了一圈,挑了个风景不错的角落,那里紧紧挨着小公园,她俩坐在长长的石椅上,剥橘子吃。 ——橘子是夏汐悄悄揣兜里的另一个surprise。 她的小朋友,在往外掏橘子的时候,真的好骄傲啊。 忙活了一晚上的影子可算是逮到了休息的契机,身后的路灯将它们照得很长,影子们学着主人的样子贴在一起,果皮被剥开,空气内全是柑橘的香。 入了秋,虫鸣不如盛夏热烈。 她俩侧着身,面对着面,月与灯的光密不可分,在她俩身上交缠。这一刻,世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呆在她的身边,好似有无数的话可以对她说。 但当两人谁也不想开口打破这场静谧时,气氛也是安逸的感觉。 虽然有点舍不得此刻的氛围,再不回家,就要赶不上吴姨的小蛋糕啦,陈温予还记得那是夏汐偏爱的口味。 她确实没对自己说过永远。 是自己突然变得贪心,想和她聊聊有对方的未来。 这或许不对。 ……这或许不对。 陈温予替夏汐拿开吹到夏汐头顶的小花,将它揣进自己的兜里。 “走吧,我们回家。” 61 ☪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杯茶◎ 夏汐含笑:“好,我们回家。” 也许只是顺口,甚至是嘴瓢。 她很高兴小同桌这样称呼它。 陈温予与夏汐在这个家一共呆了两天半,关茹出柜带来的风波在第二天平复了大半。 夏汐二姨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她们不支持,也不反对,唯一的要求是关茹之后能搬回来住。 被关茹找了个明显是借口的借口拒绝了。 再后续的事情陈温予没有关注,她如愿找吴姨学习了夏汐偏爱的小蛋糕,第一次上手就很成功,吴姨连声夸她有天赋。 可算是遇到一个能听懂她“少许、适量、些微”的人,吴姨一时高兴,当天的甜品做多了点。 出了厨房,陈温予捧着小蛋糕,和夏汐排排坐在客厅里用小叉子插着吃,期间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夏汐外婆的视线。 第不知道多少次了。 老人家盯得很隐晦,目光带点说不出的复杂。陈温予有时觉得她是在观察自己,有时又觉得她正透过自己,在观察另一个人。 亦或者两者都有。 不清楚自己母亲与她的这个老师关系如何:多年前的学生,如今孩子都与自己外孙女一般大了,老人家会感慨也很正常。 陈温予原本可以如此说服自己,前提是她自己身上没有不对劲之处。 离开比她预期要来得早。 那是来这边第三天的中午,陈温予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电。 电话来自于她的邻居,那户邻居家有一位很和蔼的老人,老人家精神矍铄,年纪比陈温予倒过来的还要大。她很喜欢陈温予这个晚辈,在陈温予还住在那边时,始终很是照顾她。 今年是她的八十大寿。 这位老人不爱庆生,认为:“年轻人庆生是在叠纸片,垒得越高,底蕴越厚。老人家庆生是撕日历,撕一张少一张。” 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还是她孙女有办法,劝她说年长而身体安康吃嘛嘛香是种难得的幸运,她不想将幸运传递给其他人吗? 问得好! 这下连寿宴的邀请名单,里面都有一半是老人家亲手拟的。 电话里,邻家阿婆笑得很是慈爱,千叮咛万嘱咐,让陈温予一定要来。得知陈温予在同桌家里小住时,又向夏汐发出了邀请。 反倒是邻家阿姨态度奇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言语吞吐暧昧,想要直说,碍于各种原因,最后化为:“温予,你一定要来啊。” “要去吗?”夏汐问她。 夏汐换了一个问法:“想去吗?” 陈温予没立即吭声,她的脑子里全是邻家阿姨方才的反常。 去肯定是要去的,且不说人家特地叫了一场,单看阿姨的反应,就很值得她特地回去一趟。 冥冥之中陈温予有种直觉,总觉得这次回去,会发生了不得的事情。 “我明白了。”夏汐从她的旁边站起来。 夏汐要和她提前离开。 反对意味最浓重的反而是陈温予。 恰逢假期,她们这一大家子从各个地方赶回来,目的是团圆,这团才圆了一半,自己先要拐走她们中的一部分——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夏汐不接受这个解释:“一开始我们就没准备呆到最后一天。” 她捏着陈温予的肩膀,本意是想凑到她的跟前上演胡搅蛮缠式撒娇。 陈温予下意识抬头,两人视线相交。只是简单的视线碰撞,陈温予率先移开了目光。 太快了。 快得就像明摆上台面了的心虚。 她的小同桌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似乎还没学会怎么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夏汐呼吸的频率与脸上的表情没变,唯独被睫毛半掩着的眼睛里笑意尽数消失,她僵在原地,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还不能接受陈温予的远离。 “温……予?”夏汐的呼唤里带上了试探。 陈温予是在移完目光的霎那,理智回笼,她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的这个动作其实有点伤人。 她没看见失去心爱宝石后的阴郁恶龙,等她再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可怜狗狗。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狗狗问她。 陈温予的良心在痛。 “没有。”陈温予强调:“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回陈温予是真的有点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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