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黎放歌需要很努力才能够将她跟六十岁联系起来。 不过,再次盯着陈仙女的手背,她似乎能够想象出自己六十岁时的手长什么样了。 虽然现在她的生命等级还低,不过她对她能够活到六十岁这件事深信不疑。 “你和谱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嗐!——” 陈绪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女孩般的娇羞,看上去很美的。 “难道你们也是联姻吗?” “没有。我和你爸爸也是校友,大学的。” “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和恋爱了?” “算是吧,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兜兜转转,直到我三十岁的时候才又重新开始。” “破镜重圆。” “嗯,结局也算美好。” “真羡慕你们。” 明明有机会生儿育女,梦想又被信息素匹配度击碎了。 黎放歌这么说着,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和遇到心心相印的恋人相比,生儿育女是附加的。 反倒是陈绪葭,她怔了一下,然后缓缓侧首,“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一个六十岁的人相信奇迹,本身有一种天真。 黎放歌觉得陈仙女和关笑语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赤诚的可爱;带着一种不听劝说的执着;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乐观。 这种令人喜欢的品质迅速地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陈仙女,我想看看你和谱大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黎放歌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要求感到愕然, 记忆中,她隐隐记得小时候曾和便宜哥哥一起翻过家里的旧相册,可是便宜父母的合照并不能称为多,甚至大多是他们结婚之后的照片。 陈绪葭脸上泛些许苦涩,那苦涩就像是美丽而晴朗的蓝天中忽然飘出的一朵孤独的乌云,显得很突兀,“说起来不怕你笑妈妈——” “我为什么要笑妈妈?” “你呀——没有好好恋爱过,一定不明白恋爱的痛苦!” 老仙女脸上的苦涩很快就消散了, 也许,大方地承认恋爱中不仅仅只有甜蜜和快乐迅速地化解了她的心结, 再者,到了这把年纪,不论曾经发生过多么荒唐和痛苦的事情,应该也早就释然了。 “我最近有跟关笑语好好恋爱的,所以——” 所以,黎放歌能明白陈仙女所谓的认真恋爱所附带的痛苦。 两个人的羁绊越多、越深,在磨合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痛苦往往也是相应的,就像越强烈的光所产生的阴影往往也更重,道理一样。 “这么说,你是真的爱上那小女生了吗?” 陈仙女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黎放歌难为情地点点头。 关笑语总把喜欢她挂在口中、表情中,黎放歌已经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 但被陈仙女这样当面点破,她的心却忽然弥起在青春期的时候被父母发现心中悸动那种慌乱。 “像关家小女那么可爱而痴心的人,很容易叫人心动的。” 黎放歌觉得,最初令她心动的或许并不是关笑语的可爱和痴心,而是她像莽撞的小鹿一般冷不防地闯入她的视线,撂下春日惊雷般的话语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曾经的清白柔软的模样和她给她留下的警告,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难以忘记—— 再次见面,彼此已经有了婚姻羁绊,还有强加而来的被爱。 凡此种种,她很难不喜欢她。 “而我却——” 黎放歌想说,原身因为自怨自艾、自我放逐错过得太多, 最终对于这个给她留下一堆灰色的回忆、给她留下一桩不曾启动的婚约的女人,她不想再多家评议—— “我害怕无法回应她。”她看向陈仙女无限包容、无限从容的眼睛。 “傻瓜,既然她选择了你,就说明你拥有回应她的能力。若不然,她靠什么支撑这么久?只是那种能力被你忽视了。禾歌,不要妄自菲薄,你要知道,爱不是纯粹的奉献,予取平衡的感情往往更持久。” 就像症结被一语道破,黎放歌醍醐灌顶。 自从在鹭京见了关笑语之后,一直束缚着她的沮丧和害怕忽然褪去了。 “陈仙女懂得真多。” 陈绪葭笑,“走吧,带你去看我和谱大人尘封的往事。”…… 从便宜父母家回来已经是下午, 黎放歌将车停到车库,走在树荫下的仰起头,八月底的天空蓝得透明,空气干净到透明,阳光闪亮得透明,云朵也白得透明—— 透明的风吹开她肩上的墨发,露出她颀长雪白的脖颈, 想起陈仙女给她讲的往事,黎放歌掏出手机,对着远处仿佛浮在蓝花楹上的蓬松云朵拍了一张,发给关笑语。 “可能要来台风了。”她说。 没有回应。黎放歌又发了一句,“忽然想给你唱歌。” 黎放歌停下脚步,盯着发出去的照片和文字看了一会儿, 一阵孤单浮上心头。 她不确定,这孤单是因为消息没有得到及时回应,还是因为她总是频频地想起关笑语。 想了想,她清唱了一句她以前的歌,给关笑语发过去。 原来,消息得不到及时的回应也会变成一件让人孤单的事情。 黎放歌将手机摁黑, 一种久违却又无比熟悉的冲动涌到胸口, 黎放歌想唱歌,为关笑语唱一首完整的歌。 哪怕她不在身边,哪怕她没有及时回应,但她想唱歌给她听的念头是如此强烈。 黎放歌快速地朝家门走去,她的脚步那么快,彷若翻飞。 她忽然想起,给喜欢的人唱歌是她曾经的梦想之一——
第68章 “我可以把姐姐唱的歌传到网络上吗?” 关笑语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的问话是多么熟悉。 黎放歌坐在琴凳上, 琴房里的琴声和歌声早已经息落, 已经接近夕阳西下的时分,变淡的阳光破窗而入, 照得满室熠熠生辉。 黎放歌依然记得,关笑语去鹭京看望关笑熔返回鹭的那一天, 她也这样问过她。 当时,她以时机不对拒绝了。 黎放歌没回答, 关笑语又问了一遍。“黎姐姐, 可以吗?” “为什么一定要传到网络上?” 黎放歌不愿将她特意给关笑语唱的歌与他人分享;再者, 随性的录音与专业录音的质量相差甚远,更别说还是关笑语通过手机通话的录音,那该有多粗糙?她完全不敢想象。 “我说过了,黎姐姐的歌声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我非常非常想独占姐姐的所有, 可我不能、也不想这样贪心。” “现在, 姐姐只想给你一个人唱歌——” “原来, 黎姐姐还是不想跟郑励珥合作。” “关笑语, 你就那么想要姐姐出道?” “这么多年,黎姐姐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准备吗?” 关笑语是在说原主想名满天下那件事, 热衷这件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现在,相比声名, 黎放歌更想过安静的生活, 和关笑语,不被关注,也不被打扰,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世界。 加之, 信息素不匹配的事情依然让她头疼不已。 “姐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渴望名满天下。” “所以, 我又被黎姐姐拒绝了啊。” “不,我在拒绝我自己,”黎放歌说,“你要知道,如果我的歌声到广阔的天地去,我们的时间、空间一定会被大量挤压;我们的生活也会被众多陌生的目光注视,失去私隐——” 她太了解,成名的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哪怕拥有天赋,但也不意味着功成名就是理所当然;以及,人一旦有了声名,就要肩负和承受更多,那种生活她已经经历过一场,已经有点厌倦。 “那——”关笑语顿了顿, 黎放歌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耐心地等,结果那一头却莫名陷入沉默。 “关笑语,我不想再成为公众人物。” “再?——” 黎放歌咬了咬舌尖,却又立即巧妙地遮过去,“被很多人关注压力很大,之前的分化现在还让我心有余悸。再者,大家也不一定会像你那样喜欢姐姐的歌。” “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黎姐姐的声音,歌声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如果黎姐姐不喜欢被关注就算了。”关笑语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只是,觉得非常可惜。这种舍不得又忍不住的心情,很矛盾。” “没什么可惜的,不是还有你喜欢听么。对姐姐来说,哪怕只有你一个听众,我也不会觉得浪费。” 这是黎放歌的真实想法, 不是她没有事业抱负,而是她曾行至巅峰,懂得为世人歌唱到最后,转过身不过是一片空空洞洞,名和利都无法填满那种虚然。 人人都说疯狂爱她,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像关笑语这样一直追随,一直热爱,一直不离不弃,令她的心柔软,让她产生想要到她身边去的冲动—— 现在,她真的只想为她一个人唱歌。 “黎姐姐,这是真的吗?” “嗯,真。” 关笑语笑了。她的笑声很清澈,像欢快的溪声。 “现在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快乐的时候,虽然和黎姐姐分隔两地,但姐姐主动给我唱歌,并只想给我一个人唱歌,现在,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关笑语,不辞而别的人是你,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 “因为我害怕——害怕再也无法靠近姐姐。我知道推开我不是姐姐的本意,但看到姐姐难受,我会忍不住自责,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没办法忍受。黎姐姐,我离开你只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成了你的痛苦。” “关笑语,我说过了,你永远不会成为姐姐的痛苦。信息素只是你我现在的一小部分,也只是我们将来的一小部分。” “可是——” “不准再可是。姐姐等你回来。” “嗯!”关笑语的声音终于又坚定起来。 黎放歌能想象得出,最近关笑语有多么摇摆不定。 虽然她一面说着等回到鹭都再跟她说她外婆和外公的种种,但她一面又在拖延着回来的时间,这不像她。 黎放歌知道,那些细节一定更大程度上令她退缩。 “关笑语,姐姐想你。”黎放歌脱口而出。 她本以为给关笑语完整地唱一支歌,因为便宜父母那基本称得上没有遗憾的感情生活而激起的孤单会缓解,却想不到,她陷入了更深的寂寞。 黎放歌更加确切地体会到了“想一个人才寂寞”的那种心情。 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她此时的寂寞,那一定是将关笑语揽入胸怀。 只有紧紧地抱住她,她才能够获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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