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放歌刚刚低落完,马上又故作潇洒。“这事我们会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禾歌,你别吓爸爸妈妈。” 陈仙女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感觉,她的语气就像寻常聊天。 对于这件事,黎放歌心里也没底,就没接话。 通话沉默的间隙有一种令人十分难捱的窒重。 “我和你爸爸不允许你做那种傻事!”即便是命令句,陈仙女的语气里也透着温柔。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黎放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想起昨晚跟关笑语的通话—— 关笑语从来不会让她等那么久,她反常地迟迟地没接通通话邀请加剧了黎放歌的担心, 她想象不出来有什么话是向来直接和坦诚的关笑语所不能说的。 语音通话邀请响了很久,就在黎放歌想要挂断、改发文字消息的前一瞬,那一头接通了。 “黎姐姐!”关笑语失去惯常热情和热度、透着显而易见的沮丧的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黎放歌不禁莫名,“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不辞而别;因为我忍不住跟踪你;因为私心,我还像个变态一样用望远镜看着你,却不肯靠近;因为,我叫你忘了我外婆和外公的事;还因为——” 黎放歌打断她,“我没生气。” 她不想让她罗列那么多,因为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出发点都是黎放歌。 “那黎姐姐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消息?你明明两个小时之前就到鹭都了。” “因为姐姐没及时回消息,你就想了这么多?” “难道我不应该想这么多吗?” “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风格。”是的,关笑语是行动派,黎放歌知道她不喜欢一个人浮想联翩。 “依姐姐看,什么才是我的风格?” “依我看,你应该会直接打电话,或者追到姐姐面前,红着眼睛质问,”接下来的话,黎放歌模仿关笑语的声音和语气说,“黎姐姐!你不回消息,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不允许,决不允许!我要你,无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有多重要、多紧急的事情,看到我消息都要立即回复——”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关笑语一阵干笑,“黎姐姐,我哪有那么任性啊?!” “姐姐允许你,这样任性好么。” “这样啊。谢谢黎对我真好。” 关笑语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活力,“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再听到黎姐姐的声音,我就会好起来。现在,我又可以了。” “姐姐的声音真有这么神奇?” 关于声音,黎放歌觉得非常神奇,比起她的生身父母,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发现她的声音和陈仙女更像,虽然她的声调没有老仙女的温柔和优雅,但清透和悦耳却如出一辙。 黎放歌的声线总是带着一种清冽和圣洁,给听者一种出尘的感觉,那声音能清洗人类蒙尘的心,会让人猛然一颤,从痴愚中遽然醒悟。任何一个听觉正常的人都能够从她的声音中获得绝对的慰藉—— “我想,黎姐姐的声音真的可以治愈所有的心灵顽疾吧。” “那为什么?——”黎放歌不自己地顿住。 “黎姐姐,你说。” “为什么姐姐的声音,不能治愈自己?” “黎姐姐根本就不需要治疗的啊。” “是么——”黎放歌这时候不想说任何丧气的话,因为,她不想让不能在一起的沮丧继续扩散,好不容易让关笑语开心一点,她不想又毁了她的心情。可话说到一半就很难收住了,“姐姐靠近你的时候会痛,会怕,这不需要治疗么?” “黎姐姐,我早说过了,这不在疾病的范畴。” “这么说,你外婆已经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你了吧?” “我不允许姐姐问;我也不允许我说。” “关笑语,请你像以前一样继续无畏地勇往直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黎姐姐,为什么你跟我外婆说得一模一样?” 黎放歌还在鹭京的时候,关笑语一路跟着她,直到她进了机场才去医院。 也就是说,从早晨起,她一直在跟踪黎放歌,直到下午。 至于为什么不会跟丢?洪桃在黎放歌的挎包里装了一个微型定位器—— 到了医院,唐绮绾见关笑语无精打采,一眼就将她看透。 老人看上去虽然虚弱,目光却犀利不减。“黎放歌人呢,不是叫你带她来见我?” “外婆,算了吧。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 “没出息。” “外婆,我问你,外公二次分化的细枝末节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但说的人很平静,听的人却后悔了…… “说不出口的话,你也可以像早晨那样,用文字的形式。” 能让关笑语难以启齿的话,黎放歌知道一定很沉重的了。 “也不是说不出口,只是不想说。黎姐姐,这件事可以等我回到鹭都再说吗?” “你这样吊着姐姐,真的好么?” “我也不想这样。” “关笑语,你说过的,无论何时人都可以做选择,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谢谢黎姐姐。” “你什么时候回鹭都?” “十天或者半个月之后吧。” “姐姐等你。”通话的末尾,努力压抑和沮丧又围过来……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陈仙女简短的话将黎放歌吓了一跳。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清楚。 这样的话,跟记忆中便宜父母对她的期望出入太大。 “胡说什么呢?!”不出所料,谱大人立即大声呵斥。 “谱大人,你真的觉得基因等级和联姻比禾歌的生命健康更重要吗?”即便是诘问,陈仙女的声调还是很温柔。 “名利富贵险中求。我不允许半途而废这种事情发生。” “禾歌,妈妈只希望——你和关笑语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她,而不是别的什么。” 陈仙女已经决定跟谱大人决裂了吗? 黎放歌怔怔地想,木然地说:“谢谢妈妈。” 那一头,被陈仙女无视的谱大人变得更加暴躁, 黎放歌挂断电话之后,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终,本打算先去火虹俱乐部再去见白芍的她直接将车开到谱大人家,她想将超级福利彩票的奖金全部转给谱大人,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第67章 被谱大人拒绝了, 是黎放歌同一天早晨的第二个意外。 记忆中,相比陈仙女,谱大人是更吝啬、更功利和更虚荣的人。 但今天, 黎放歌发现了他的另一面—— “只要你别再去火红俱乐部,我跟你妈妈就心满意足了。那些奖金, 你拿去做点什么吧,做点让自己开心的、有意义的事。 “信息素冲突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你想退婚, 我们也不会再反对。” 谱大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 黎放歌挺尴尬的,也不能说他百分百的虚伪,这些话当中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真实感情,不过便宜父亲的忽然转变还是令她无所适从。 曾经他是多么强势、多么武断、多么不留情面, 因为原身坚持要弹钢琴, 他曾说:“钢琴那种没用的东西, 不配浪费我的一分钱。” 作为外人的黎放歌哪怕只是想起也觉得说得过分冷酷和刻薄, 她很难想象高傲的原身听到这句话时会有多难过。 贬损他人的热爱永远是最恶毒、伤害最大的事情之一。 尴尬和无所适从的黎放歌没做任何回应。 一旁的陈仙女觉得气氛不对,忙接道:“禾歌啊, 关家小女对信息素冲突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会结婚。” 沉默如铅一般压下来。 以黎放歌现在的情况,她们结婚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心知肚明。 “行, 反正是你们自己的人生。” 谱大人的语气中带着隐忍,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明明是他们一手促成的联姻, 尤其是谱大人, 当年为了在竞选中获得关家的资金支持, 他对两家的联姻尤其上心,而现在,已经在特首的位置上站稳的他,又轻飘飘地丢出这样的话。 为了利益,人竟可以这样善变么。 谱大人不肯收,黎放歌也懒得勉强,那些债务本就不是她造就的,所以即便莫名地受助有愧,但她却没太大的心理负担。 “陈仙女,我想回去了。” 黎放歌看着谱大人离去的、已经显现苍老的背影说。 现在计较他的虚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懒得去评判谱大人,因为他在做父亲方面或许称不上称职,但是身在特首之位的这些年,鹭都综合实力提升的速度全国都有目共睹,现在即便国家元首见到他也要礼敬三分。 陈仙女忙拉住她的手,“妈妈要你陪我们午餐——” 黎放歌下意识缩手,却被陈仙女更紧地抓住。 黎放歌才发觉,原身和陈仙女也并不亲近。 陈绪葭对她的抗拒并不以为意,兀自继续说,“以前你不懂事,我和谱大人天天愁;现在你忽然懂事,我们又怕。” “怕什么?” 陈绪葭虽然松了手,却并没有放开黎放歌。 她连手上的力道也显得很温柔,温柔的力道中带着一种母亲所特有的温暖。 黎放歌忽然莫名地贪恋这样的温暖,便任由对方继续抓着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静静地搭在褐红色的木桌上,黎放歌发现,比起依然优雅美好的面孔,陈仙女的手已经显现老态:皮肤松弛,青筋可见,尤其是跟她细滑白皙的手搭在一起,时光流逝的残忍就显得更清楚。 “可能——”陈绪葭温柔一笑,“过去有太多不愉快,一时间不敢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信以为真。” “噢!”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黎放歌看着陈仙女温柔的眼睛,她看上去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想起不愉快的过往而泛起痛苦的神情,就好像原主所做过的一切都不曾对她造成伤害,反过来说,她也没有因为黎放歌的意外到来而显得开心。 这能否称得上另一种形式的冷漠和疏离呢? “陈仙女,光保养脸不行啊,手也应该好好保养。” 黎放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在老仙女那只抓着她右手的手背上戳了戳,然后轻轻滑过,老仙女的手很瘦,几乎没有多余的肉。 “妈妈老了。” “你才六十岁。” “让我想一想,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陈仙女看起来像是要很努力才能够想起她二十三岁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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