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羽毕竟是一个人。 她现在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全然不在意。 如果真的不在意这些,还能够成为社会意义上对于一个人的定义吗? 岂非是一步步的、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一点点变成商品。 商品没有喜乐,她也没有。 她站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穿过办公大楼也走过工地...欣然的接受着,那些男人用审视货物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邱羽大概已经失去了某些特性,某些作为“人”才会具有的特性,可她不知道。 黎扶余想不明白。 于是晚上的桥段写了一遍又一遍,原本构思的——无奈中的坚韧,现在也都成为废稿。 她每点上一支烟,脑海里面就会浮现出来邱羽咯咯笑的模样。 如果自己是一个热衷于成为君子或者绅士的人就好了。 那么她看见这样即将堕落的小姐,会忍不住上前拉她一把。 但她只是个等待着别人救济,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瘸子。 她自身难保,又如何拉她一把。 黎扶余,救不了邱羽的。 想明白了——劝说着自己坦然接受了这一点之后,年轻的作家才掐灭了那根烟。 拿了一支铅笔——她喜欢铅笔写字的触感。 开篇写道... “我原本想用挣扎感去讲述这样一位小姐,以此来表现出我这个酸腐文人对于社会秩序的一些见解。在遇到她之前,我大概以为每个人都会在品行上保持着能够被大众接受的高洁的一面,以此来等待某个有缘之人的救赎。” “我本想通过这样的、期待救赎者无法得到解救的场景来作为整个故事的内核。” “可这位小姐并不是这样。” “她甚至背道而驰。” “于是我又开始思索,既然她不在意,甚至说我可以为她冠上心甘情愿的名号。那么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是无过的,社会的规训只是在另一方面...” 扶余停住了笔。 只一瞬间,她忽的想到。 邱羽的确实不是沉沦者的挣扎,而是蒙昧者的堕落。 而这种蒙昧、愚钝,不就正是她所想要探讨的方向吗? ...邱羽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正确,就已经全然走向了错误。 黎扶余想着。 接着将这句话的主语进行替换,写进了小说里。 可是。 对与错又是如何进行判断的。 扶余在没有搞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就狂妄自大的给这件事情下了定义。 ---- 黎扶余深受邱羽的反差感吸引,成熟女人的外形和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心智。 这俩绝对是动情的爱和肉体的欲望交织而成。 哦哦,扶余想的是救不了,而不是不想救。
第68章 腐烂的心脏 书桌前面的那扇窗正对着巷子。 邱羽时常能够看到有人在哪里伏案写作。 偶尔又能感受到那边所投注而来的注视的目光,更偶尔之下,邱羽就会回头看一眼。 接着那人的目光就会唰的收回去。 邱羽的目光也会随着收回去。 在那夜之前,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和巷子里面的任何人有什么交集。 ... “咚咚咚。”是玻璃窗被敲击的声音。 扶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从梦中给拽出来,埋在胳膊上的脑袋全凭着意志力给抬了起来,眼睛里头带着水汽,惺忪迷离的望向窗外——邱羽正冲她挥着手。 昨天夜里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也不调顺序的,只一股脑的涌进了扶余的脑子里,将她吓得一清醒。 邱羽的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 她像只好奇的猫一样趴在窗户前,头发炸成马尾,但还有些碎发没有被收进去,鼻尖和耳朵冻得有些泛红,说话时往外呼出的寒气在玻璃窗上形成了薄薄的水雾。 扶余看着这只猫对自己咧出一个不设防的笑来,像是要寒暄,但刚开口,玻璃窗上自动形成的水雾便将两人阻隔开。 邱羽看上去有些发蒙,呆愣、诧异的感觉又像是在对窗户生气。 扶余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邱羽听没听到,但当她抬起双眸又看向那扇窗户——邱羽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水汽,原本是打算继续敲窗户的,在当她看到扶余也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咧出一个笑容来。 她想说话,又担心呼出来的热气会再次形成水雾,于是张开一半的嘴又立马被捂上。 扶余看的有些无奈,对面的人现在倒是一副不着急走的模样。 她只好打开窗户。 六七点钟的太阳照着空气,让它们生出了些与众不同的脂粉味道。 原本像是有话要说的。 可开了窗户之后,邱羽便不知为何怯弱了些。 便是扶余认命的与她先打了招呼,“早啊。” “早啊。” “这么早就要出去吗?”扶余继续问道。 邱羽叹了口气,“是呀,又要出去卖了。” 语气坦然的不像话。 接着又解释她的来意,“我常看见你在这里写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我。” 扶余没什么动作,她在心理默默回答着,看到啊,经常看到,还是专门蹲在这里等着看到你。 “从前不认识的时候不好讲话,但现在认识了,就过来打个招呼。” 她如是说道。 扶余点点头。 本来以为对方这就要离开了。 没想到邱羽眼尖的厉害,看到了桌子上散乱着的那些纸,又接着问了句,“写了东西吗?写的什么啊。” 她踮着脚探着头往里面看。 扶余慌乱的将桌上的这一摊东西收走,一边又回答着,“没什么,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邱羽点了点头。 “不和你说了,我要出门了,有机会再聊。” 她冲扶余挥挥手,消失在了巷子里面。 窗户又被合上。 那些纸上的一字一句全是以她为原型,扶余却心虚的不敢给她看。 又同样将这些来称呼为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许在黎扶余的心底,邱羽这一类人确实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 黎驰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 “喏,这是新配的几把钥匙,你拿着,门下的花坛里面我也给你放了一把。” 他的墨镜自从买了之后就一直挂在脸上,此刻亦然。 “上次刚跟你讲了,要好好活一活嘛,然后晚上就把自己给关在外面了。” “你是真和我过不去呢。” 扶余收了收桌上乱七八糟摆着的东西。 “表叔,你这样讲话真的很像是在盲目的找存在感呢,我是进不去家门了又不是在寻死,这么说不大好吧。” 回答扶余的话吊儿郎当的,反正听者是没有放在心上。 “对啊,找存在感啊。” “我没儿没女的,等到年纪大了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 “喔,所以我劝你不要存那么大想死的心思,我现在的投资可都是需要回报的。”黎驰说道。 “我有表现的这么衰吗?”扶余被她说的甚至有些自我怀疑。 黎驰倒是过分的笃定,“当然。” “活着的人都有些盼头,你就跟没什么盼头似的。” 他指这间屋子里面的陈设,“也不知道这小破房子有什么好待的,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出去,我问你你也不愿意和我多讲。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要不谈个恋爱?跟你男朋友讲,我都没有什么所谓...” “诶呀,扯得有点远了,总之我的意思是,阿余,找点活下去的动力嘛。” “黎驰。” “有时候我会想,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藏着些什么东西不让我知道。” 带着墨镜不是为了耍帅,也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 黎驰在犹豫。 扶余不看他。 又挪动着自己身体坐到了书桌前,“但无论怎么讲,没关系的,黎扶余都会这样苟活下去。” “...总是要给我点缓冲的时间吧。” “我已经是一个,废过很多次的人了。” 扶余轻声说。 “我做梦也很少梦见阿爸阿妈,你说他们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是多讨厌我吗?” “可是我没做什么错事。” “好吧,也是有的,因为他们不关心我,所以和三子谈了恋爱。” “可他们不应该过来管教我吗?为什么就这样把我给丢下了。” “所以阿驰,你总得给我点缓冲的时间吧。让我把这些给忘掉。” 忘掉为数不多的爱。 也忘掉为数不多的恨。 良久,黎驰终于开口问道,“阿余,你爸妈待你好吗?” 黎扶余说,“挺好的吧,都过去了,我记不清楚了。” “我在G城好久,我只觉得我来到这个地方很久,实际上我还是要离开的。” “阿驰,我只能说有些事情不可以用单纯的好和坏来说,对于我的父母,我始终是感谢的。” “就这样吧,阿驰。” 黎扶余扭头冲着黎驰扬起来一个勉强的笑容,“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我会替你养老送终的。” “我不清楚你到底从哪里来,但我分得清谁对我好,我都能记得。” “至于你说,给自己找点希望、找点有意思的事情。” “我还是那样一句话,总得给我点时间缓冲。” 黎扶余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她和父母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近,对方甚至有意识的疏远她。 所以她恨,她恨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她也爱,也感恩,毕竟那是养育了她十六年,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人。 黎驰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 此时太阳已经高升至天空的最顶端。 扶余的心中还是一副昏天暗地的模样,或者说,自从她的父母亡故、痛失左腿之后,心中就是这样荒芜的模样。 甚至杂草也不长。 ---- 邱羽是又姐又妹的猫猫。
第69章 相拥取暖 我从来没有料想过我和她还能有这样的牵扯。 也不知道这从心里面长出来的是什么。 杂草、鲜花或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雨天呢。 我生活的转折点好像总在雨天里。 只是这几次的,却总是一跌再跌,让我的生活。 —— 春天的雨不急却密。 阿婆望着雨天说了些邱羽听不懂的话,在看到她出来之后,像是触了什么眉头一样,转身喃喃着又回到了屋子里。 邱羽撑了一把伞,她照例看向那扇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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