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烨本来快要气死了,想炸毛来着,但感觉鼻子上敷了一层凉凉的液体,立马不痛了,就舒服得没有吭声。 “我听侍卫说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把她身子托起来,给她褪掉单衣,开始解绷带换新药。李攸烨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一圈一圈地运作,就是不发一言。等到新的绷带缠上来,动静很大得把自己的衣服护上,倒头就睡下了。 “还真生气了?怎么这么小气啊!哎,哎~” 怎么叫都不醒,真跟个小孩子似得。 她有点无奈了,不过现在身上黏黏的,有必要先去洗个澡。对着被子里那大大的一坨人说:“我出去一下哦,马上回来。”就静悄悄地掩上房门,往堂下的厢房里走去。 身体躺在木桶中,真是又温暖又舒服,很快就忘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倚在水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听到一阵斥喝声,她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头一点,差点栽进水里,手忙脚乱地扶住木桶,稳住下沉的身子,被水呛了几口:“啊,好险!” 重新倚到壁上,揉了揉几乎僵掉的脖子,皱眉低估道:“怎么睡着了?” 这时门外又响起刚才的斥喝音,她陡然一惊,原来不是做梦! “华青鸥,你为了给你姐姐报仇,一路跟着朕北上,不惜混入郡守府做婢女,真是煞费了苦心。” 郡守府大院里现下站满了手执长戟的士兵,李攸烨正斜倚在正堂前的一把交椅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院中那黑衣黑袍的年轻女子。“闭嘴!你这个丧心病狂残害手足的狗皇帝,没资格喊她的名字,你拿命来!” 李攸烨嗤笑一声,轻轻一招手,就让人把她押到足前来。 蔑视地看着她凄厉的眼神,从侍卫手中接过那把被打落的剑柄,顺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忍不住赞叹:“真是把好剑。” “可惜却没用在刀刃上!”她诡谲得一笑,“说起来,朕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那一剑刺伤了朕,让朕心生警惕,和你一样想行刺朕的蒙古王子也不会错失时机,瞻前顾后,以至功败垂成。这么一算,你倒是为我玉瑞立下大功一件了!” “呸!无耻昏君,这件事正好说明了,天下人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天下人怎么想朕不得而知,不过,你现在落在朕手里,朕倒有一千种死法可以让你挑选。”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还挺倔!”李攸烨笑道:“朕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来人哪,把她给我丢到牢里去,记住,在朕下次记起她之前,千万别让她死了!” “是!”侍卫把人押解下去,“皇上,敢问那穆云该如何处置?” 她看起来颇为困倦,经侍卫提醒才想起角落里的还有一个人,捂着嘴打了长长的哈欠。醒了醒神说:“把她带过来吧!” 穆云跪在院中,抬眼看着阶上那至尊之人,眼睛里非但毫无惧色,还带着十足的愤慨。 “穆小姐,别来无恙?” “是你,你居然就是皇帝!” “大胆!”侍卫见她居然不用敬称,口水直斥她面门。李攸烨摆摆手,“无妨!” 耐人寻味地瞅着底下人,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把我们困在地窖里,派侍卫整日的巡逻,却不缉拿,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攸烨面上有点绷不住,却强忍着不动声色,笑道:“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窝藏钦犯可是不小的罪名,朕要是追究起来,你就不止关地窖这么走运了!” 穆小姐肺都气炸了,完全忽略了自己眼下的阶下囚身份,反倒双目炯炯地瞪着李攸烨。 “那你打算要如何处置我们?” “呵,朕还没打算审问,你倒是先问起朕来了。既然如此,朕就来好好问问你!” 她端坐起来,板起面孔:“你一个人拖着一个身受重伤的钦犯是怎么在没有粮食和水的地窖里撑过这么些天的?居然还躲过了官兵的重重封锁混到前院里来。说,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同谋?” 穆云发现但凡是大人物都长了两张面孔,可以随意地切换自如,她爹是如此,李攸烨也是如此,翻起脸来都跟翻书似的。她瞬间没了原来的气势,冲口而出道: “哪有什么同谋,从头至尾就只有我自己。”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招了?” “那好,既然你不打算招,那就等朕抓到你的同谋再说,不过,到时候你再想招就晚了,一切涉案人员朕都要重重地惩办!君无戏言哦!”她脸上虽然漾着笑容,那语气倒不像是开玩笑的。摆摆手就让人把她带走。 “慢着!”这时人群后面走出一个蓝衣女子,缓缓地踱到阶前,在穆云身旁敛衣而跪,“皇上容禀,民女有话要说!” “陈姐姐!” 李攸烨把头微微扬了起来。 “民女就是皇上所说的同谋!” 她在阶下平静地说完,李攸烨意料中地生起气来, “哼,朕就知道是你!” “民女不求宽赦,只想请皇上开恩,对穆郡守一家从轻发落,他们是被人冤枉的。” “是不是被人冤枉,朕自会调查,用不着你来多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来管他人的闲事!” 陈因双颊绯红,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沐浴后的余韵,只是不再言语。 李攸烨不耐烦地环视左右:“朕有些累了,今天就先审到这里,把这两个人……暂时关进牢房,听候朕的发落。” “是!” 在郡衙大牢那条由栅栏围成的阴暗逼仄的狭道里,伸展着无数只像老椿树似的皴裂脏污的手。湿柴的腐烂气味混合着尿骚气无孔不入地钻入身体发肤,令人闻之欲呕。这种地方李攸烨一刻也呆不下去,但那人却已经被困在这儿三天三夜。 侍卫在前头擎着火把,引她来到最深处的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前,将铁门上的锁链打开。 一股阴冷的空气刮着她脸侧的肌肤直贯入她的领口,掩藏在墨羽披风里的病身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你们都退下吧!” “是。” 推开门进入,在最里侧看到了枯坐在床沿上的人影,墙壁上悬着一盏油灯,散发出淡淡的黄光,于这黑暗来说它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于她本身来说那能量又足以曝光她脸上的每一寸苍白。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第236章 归去来兮(八) 陈因听到动静缓缓的扭过头来, 看到那张隐匿在黑暗中的脸,不知为何,会生出一股时过境迁的陌生感。 “听说你一直在找人。” 李攸烨的声音很平静, 在这四周都是墙壁的地方,听起来却有些骇人。 陈因知道她既然如此问, 就已经把一切都调查得清楚了。 心里不再有一丝恐惧, 简短地“嗯”了一声。 看到她无动于衷的反应,李攸烨狠狠的咬牙,“那么, 朕的皇姐还好吗!” 面对她的质问,对方无动于衷地垂了眸光,仿佛引颈受戮的囚徒,一心等待对方施予自己的酷刑。 冰冷的沉默隔断了李攸烨眼中即将迸出的火焰,从而使得胸腔中的愤怒燃烧鼎沸的临界点。有那么一瞬间,她多想用一股力道扼住她的喉咙,让那些过往的岁月, 家人的死忆,以及自己半生的时光和她的痛苦一同抹去。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尽管她的眼睛真的已经烧成了红色,尽管陈因真的感觉自己的皮肤要被那炽烈的冷眼灼伤, 她却始终没有这样做。 她慢慢地将披风里的手掩在左肩伤口处,阻隔住那股越来越切肤的潮气, “朕再问你一次, 你诚实地告诉朕, 皇姐, 她可还好?” 那人仍是没有反应, 李攸烨被激怒一步抢上前去,抓住这女人的胳膊, “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性,朕在问你话呢,把事情给朕讲清楚,否则……” 她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人的肩膀忽然颤动一下,身子猛然转到一侧,双手支撑着床沿,开始往外呕溢东西。李攸烨只闻到那气味便判断出,她呕得是血。 这样的情况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一时不知所措地懵在了原地,任凭眼前人引袖抹拭自己嘴边的液体,然后一遍一遍地再次将那秽物吐出胸腔。仿佛那血是永生永世流不尽似的。 “对不起,我找了她们许多年,仍是没有……下落……”她终于寻个间隙把想要说的话说出,身体好像卸下了千金重担,只余一口轻飘飘的气息。 “别说话!”随着一声极快的回应,她的身子蓦地腾空,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抱出了铁牢。 穿过狭窄阴湿的走道,略过不绝于耳的糟杂,挤过无数前来拜倒的侍卫,李攸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接近那漫长甬道尽头的光明。 仿佛一切都不重要,前因不重要,后果不重要,仇不重要,恨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她又回来了,不能够再失去…… “皇上,陈姑娘身上患得是苦寒之症,牢里多湿气,阴暗寒冷,男人在里面呆上一日,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是一个弱女子。臣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时用药,陈姑娘的情况就会有好转的。” 听了太医的奏报,李攸烨稍稍放了心,眉头随即又皱起:“她怎么会有苦寒之症?” “依臣推断,陈姑娘的苦寒之症,是常年涉足于阴寒交迫的苦寒之地所造成的,她的足踝上有很深的冻伤。恐不能根治啊。” “朕知道了。你且用最好的药来,给朕好好医治。但凡能减轻陈美人身上的一丝病症,朕就加你的爵,听明白了吗?” “是!” 子夜的更声似乎将昨日的旧梦又注入到了每个痴心人的脑海中,李攸烨看着那即使睡梦中仍旧褶紧的眉头,似乎是比她们初识时更鼓了一些。 “她真的找了很多年吗?” 穆云没有料到牢卒会把她带到李攸烨面前来,而且会问出一个连她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只能将仅有的一点知情权尽数报给她,可是连她自己都清楚,她知道也不过是冰山一隅,那个女人的神秘行踪一向只有她自己清楚。 “我只知道她从安阳还要北的地方来,为得就是找寻两个失踪已久的朋友。她似乎在安阳呆过很多年,但是实话说,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大概以前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易容罢。本来庙会那天她是准备离开了的,但因为我被我爹关了的缘故,她才没有走成。这才在庙会上遇见了你们。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这次的事情真的和她无关,是我百般恳求她帮忙的,请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追究她的罪过。穆云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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