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好在也没有拒绝,陈因坐上床沿,开始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起初只有勺子到了嘴边她才被动得张一下嘴,到后来,陈因的手刚一探过来,她就主动地调整角度开始接勺了,看起来是真的饿极了。一碗鸡汤不久见了底,陈因给她擦了擦嘴角,问:“还要喝吗?”李攸烨依然没有回应,她又去舀了一碗,依然喂给她喝。直到第二碗快要见底的时候,她才象征性地移开了嘴巴,不肯再喝了。 陈因把碗放下,给她擦干净嘴角,解开她的内衣检查了下她肩膀伤势,还好,没有挣开或者崩坏。再抬起头来时猛地看到李攸烨睁得圆圆的眼睛,正又恼又愤地瞪着她,楞了一下,迅速得把她的衣服合上,自己脸颊也悄悄的红到了后耳根。由于她的伤口处在肩以下,胸口以上靠近锁骨的那个位置,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得不选择一种最为稳妥的方式,竖着缠一圈,从左腋下过,斜着缠一圈,从右胳膊底下穿过,胸口自然是不能保留衣物的,所以她的上半身约有一半裸着。刚才她检查伤口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如今见李攸烨恼了,自己好像也有了不小罪过,“那个……我去看下药有没有煎好……” 回头捧了药进来,发现那人居然靠在被子上睡着了。她无奈地松了口气,俯身把胳膊从她的颈后穿过,悄悄把底下的被子撤走,放她在床上躺平,盖好被子。而后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她的脸,身体很累,而心里却很满足。 一连几日,李攸烨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难得有机会召见部下。阮冲等人在床前行了礼,见她垂足坐在床上,脸色虽然憔悴,但精神尚好,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刺客查到了吗?” “回皇上,臣无能,城内城外都搜遍了,仍是没有刺客的下落。” “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并没有离开郡守府?” “这……” “那日她刺了朕一剑,自己也受伤了,必不会走远。你且率人在府内好好排查一遍,任何可能藏人的旮旯角落都不要放过,无论死活,都要把人给朕带来。” 陈因在外面听得一阵紧张,又听她道:“另外,朕受伤的消息估计现在已经传到京城,你现在马上带着朕的亲笔书信,到京城去,交到丞相和单将军手中,叫他们稳定朝局,待朕回京。” “是!” 待阮冲走后,她提着食盒进了房间,忧思之间忽听李攸烨道:“怎么今日的药汤有两份?”她低头一看,可不是么,准备给穆云的汤药因为意外撞见阮冲进了房间而忘记了去送,此时正一起挤在逼仄的盒子里。她一时踟蹰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一叠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外跑了进来。 “爹爹,你醒了!” 栖梧像个小兔子似的兴奋地扑到床沿上,两只眼睛圆圆得注视着李攸烨,一脸兴奋的模样。 多日未见女儿,李攸烨心里想念的紧。想要把她抱上来,一伸手却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陈因连忙放下食盒走过去,把栖梧到床头上,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李攸烨,温和地说:“乖乖坐在这儿,和爹爹一起吃饭,不能乱动哦。” 她很听话得点点头,竟也不吵着要坐到李攸烨怀里去,这让李攸烨在心里庆幸的同时,也有点纳闷,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栖梧想爹爹了吗?” “想了,可是爹爹一直在睡懒觉,都不起来和栖梧玩。” 李攸烨刮了下她的鼻子,“爹爹待会和你玩好不好!” “好!” “爹爹你知道吗?姨姨给我摘小猴子了。” “是么。” 陈因端了一碗鸡蛋羹过来,就坐在这对父女对面,先挖了一勺填到栖梧嘴里,问:“好吃吗?”栖梧一边嚼一边点头一边又忍不住和爹爹说话,她又挖了一勺很自然地送到李攸烨嘴边,“呐,张嘴。” 李攸烨先是纠结了两三秒,最后犹犹豫豫地含了一口在嘴里。她倒不是嫌弃和女儿吃同一碗饭,用同一把勺,只是这种毫无差别的待遇很是让她不舒服了一会儿,本来么,被喂也就被喂吧,有必要连说话都用同样的方式跟语气吗?你是指定孩子在旁边我不好反抗是吧! 李攸烨还真就没有反抗起来,因为她发现即使自己有幸“逃过一劫”,旁边的小屁孩子也会不依不饶地向“裁判”投诉,“到爹爹了,到爹爹了!” 好吧,第一次有种她不是亲生娃的感觉。
第235章 归去来兮(七) 吃了一碗羹, 又喝了一碗汤,两人对半分,算下来其实也没吃多少。可是无论大的和小的都表示不要再吃了, 那摇头的动作和表情如出一辙。陈因在一边笑着收拾碗筷,另一边听到官兵搜查宅院的动静, 又止不住为地窖里的人担心。 好在他们搜查了几日, 仍是一无所获。反倒是穆云开始心不平气不静的在那儿说: “这伙官兵怎么还赖着不走啊?他们是故意的吧?把本姑娘闷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萝卜坑里,每天吃土喝风,有一次本姑娘在外面透气, 明明看到本姑娘了,居然都能够跟瞎子一样抹过去。他们要不是故意的,本姑娘脑袋拧下来!” 后来连陈因也开始怀疑了,李攸烨自从能下床走动后,便好像对捉拿刺客一事不太上心了。每日清晨起来叫人抬着去晒会儿太阳,再听一下京城传来的奏报,其余时间就是陪女儿玩耍, 嬉戏。大有长住这里养伤的势头。 反观穆云的日子,地窖空间狭小,常年照不到阳光, 她送进去的几床被子,每回都湿哒哒地拿出来, 小手炉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熄灭。后来穆大小姐干脆就冻感冒了, 一边流鼻涕一边嚷嚷还不如被抓去坐牢, 牢房起码在地面以上, 墙是暖的。 而每回陈因要她出去, 她又死活不肯,说:“我一出去, 她就死定了。” 她很不能理解:“她?她是刺客,我实在不明白,你与她并不相熟,何必要冒杀头的危险救她?还有,你想过没有,她在出事后第一时间跑进你的房间,留下了血衣,分明就是有意要栽赃于你!”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漠视那双倒在血泊中的眼睛,绝望、执迷、痛苦、不屈,我觉得那神情好熟悉,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这十几年间的自己。” 她喃喃自语着,在陈因看来,就跟着魔了一样。 可是用她的话说“朋友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她那么信任地看着自己,那么幽怨地看着她,好像她再阻止她救人,就跟她有深仇大怨似的。陈因无法,只好说:“这个地方实在不能呆了,你先把人抱出来,跟着我走,但千万记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发出声音。” “谢谢你陈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先别急着谢,我把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被人发现,作为朋友我只能选择救你,至于这个人,她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知道了,不过我相信,有陈姐姐在,就算有天大的危机我们也能化险为夷。” 陈因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到时候说不定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她呢? 她带她穿过地窖前的小径,来到前院自己的房间,把床收拾出来让穆云把人放在上面。嘱咐她在这里好好将养,千万不要出去。穆云早就累得不行了,脑袋一沾上温暖的被褥,就睡着了。陈因吹灭房间的灯烛,关好门,看到侍卫都在院里守夜,就转到隔壁李攸烨那儿。她居然醒了,正坐在床沿上,手上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静静地擦拭着剑身。 “你去哪儿了?” 陈因心里咯噔一下,望着她手上的剑,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听见回答,李攸烨抬头,脸色很不好看。 “我……我看到今天晚上夜色挺好,就出去透了透气!”临时编了个理由。 “透气?你很闷吗?” “啊,嗯,有一点,不过,也不是特别闷!”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好在李攸烨没继续追问,反身把剑放到枕头底下,盖上被子躺平,说:“下次出门前,记得把蜡烛吹了。” “啊?”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见她躺下便睡了,也不好再问。后来听侍卫说才知道,原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李攸烨到她房间来找过她,没见着人,就离开了。 知道她并没有怀疑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又奇怪,她来找她有什么事? 一晚上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后半夜就侧在榻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姿势不对,她做了个极坏的梦,一晚上都在不停地翻身。醒来的时候身上黏黏糊糊的,往脖子里一摸,居然全是冷汗。疲惫地睁开眼,猛地发现头顶上悬着两只驼铃大的眼睛,吓了一大跳,突然抬头与那驼铃撞了个正着。 “哇,好痛!”她捂着脑袋歪倒在榻上,缓冲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扭头居然看到李攸烨正站在榻前,一边痛苦地捂着鼻子,一边纠结地看着她,嘴里嘶嘶得抽气。 是她?撞到她了? 她连忙跪坐起来,去掀她的手,“你……你没事吧!你怎么不出声啊,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李攸烨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甩开她的手,缓了好几缓,才指责道:“你干嘛一直翻身!” “啊?我有吗?” “还不承认!你吵得朕睡不着觉!你还……” 实在太痛了! “额……我真不是故意的。”她举手投降。看她气得炸毛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麻利地从床上爬下来,登上鞋子,扶她回床上坐着,掀开她捂鼻子的手,“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好不好。都流血了,还好鼻梁没事,你先坐这儿,我去拿毛巾给你敷敷!” 等她端了水进来,发现她居然缩回被窝里去了,还蒙头捂脸,跟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把水盆搁在床边,拍拍被子,“喂,水来了,把脸伸出来,我给你敷敷。” 没动静。 “喂,你伤口该换药了,让我看一看,刚才有没有撞坏。” 还是没动静。 不吭声,好吧,我自己来。把被子强行的拽开,看到她一脸气急败坏但毫无反抗之力的表情,莫名有种地头恶霸欺凌无辜少女的罪恶感。 额,这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奇妙啊! “你昨天晚上找我了?”一边给她敷鼻子,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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