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帐子掀开时,她瞧见两把剑已经撞在了一起,剑身几乎已经擦出了火花。 她这才意识到,宋若戴着面具。 不是谁都能同她一样认出戴着面具的宋若。 她看见宋若灵活地后退一步,剑如游蛇般重新刺了出去,秦知偏头躲过,手上的剑带着狠劲砍了下来。 主帐里点着一盏烛火,火光微弱,再加上斗笠薄纱的遮挡,李言兮只将他们的动作看得隐隐绰绰。 她呼吸一窒,怔在了原地。 某个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像是住着两个人。 一个人同她说,宋若的伤还没好全,这样下去迟早会处于弱势,只要她不出声,宋若极有可能会被秦知失手杀死。 只要宋若死了就没人同她争秦知了。 冷漠、怨毒。 一如她上一世将宋若毒傻。 而另一个人好像在哭,她哭得很伤心,哽咽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宋若的名字。 她们两个在李言兮身体里厮杀,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李言兮浑身疼得厉害,她没由地想起母亲离世的那个晚上,又猝然觉得好冷。 全身的骨头像是浸在冰块里一般,直教她动弹不得。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见宋若的剑擦过秦知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又眼看着秦知的剑朝宋若左手砍去。 李言兮记得那只手一个月前还受了严重的剑伤,到现在都没有好全。 有眼泪自她眼角滑落,她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口中血腥味与疼痛感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在剑快落下时,她哽声唤道:“宋若。” 听到这两个字,秦知的剑猛地停住了,他满身醉意,却像突然清醒了一般,直直望着眼前人,“……殿下?” 李言兮仍旧哽咽着,声音有些发抖:“宋若,取面具。” 半响,宋若将面具取下。 看到她的脸时,秦知僵着收回了剑。 李言兮发觉自己能动弹了,撩起薄纱朝他们走了一步,下一秒就见宋若持剑,冷着脸朝秦知刺了过去,剑锋溘然刺入了他的左肩! 有血自秦知的便衣上炸开,浓重的血腥味迅即在主帐里蔓延开! 秦知皱了一下眉,却一动不动。 宋若冷着声开口,“这一剑是你替你的娘亲受的。” 秦知愣神之际,宋若又将剑抽了出来,秦知的血溅到了她满身,她抬手,用手指抹了一下剑上的血。 接着宋若又毫不犹豫地执剑朝她自己刺去,刹那间,剑锋没入了她的肩膀! 有血溢出来,将黑袍染深了些。 她面无表情,好像并不觉得疼痛。 李言兮瞳孔缩了缩,朝着宋若走了几步,她听见宋若淡声道:“这一剑是因为你驻守沙场,忠君爱国,而我却将你刺伤所受的。” 李言兮脑子乱糟糟的,她知道自己应当去喊随军大夫,给他们两个治伤,可是她瞧见宋若侧首看了她一样。 她有种预感,宋若要走向她。 宋若现在满身是血,简直是活阎王的状态,按理说她应当感到害怕,她应当离得远一点。 可是她毫不害怕,因为那是宋若,她知道宋若不会伤她。 于是她停了动作,顿在原地。 她看见宋若走到她身前,轻声道:“吓着了?” 声音温柔至极,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秦知已经反应过来,捂着肩头的伤出了主帐,去喊随军的大夫。 李言兮摇了摇头,眼角有泪水淌下。 宋若抬手,用干净的那一只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黑眸沉沉:“张嘴。” 李言兮两只手掀着薄纱,乖乖张嘴,宋若眸光微顿,将带着秦知的血的手指捅.进.了她的嘴里。 异物入.侵的感觉不好受,更何况还带有血腥味。 那两根手指十分欣长,好像直抵她的咽喉。 李言兮下意识呜咽了一声,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蓦然觉得很委屈,她感觉宋若在欺负她。 只是她的牙齿还没有咬上宋若的手指一口,舌头便自然而然地缠了上去。 宋若的手指微凉,舔着很舒服。 她感觉宋若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近乎本能地去舔舐着手指上面的血。 身体蓦然发热起来,含在口中的手指攸地动了动,弄得她一颤。 李言兮感觉血液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消融,方才缠在身上的入骨寒冷散了个干净。 紧接着那些醉酒后的记忆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第64章 回忆 她看见自己坐在八仙桌前,手撑着头睡着,桌上是空了的酒坛。 明明只是回忆,她却好像能闻到桃花酿淡淡的酒香。 这时,房梁上跳下来一个人,戴着红漆白底的面具,走到了窗前,轻轻替她掩上了窗扇。 那个人穿着深黑色的夜行衣,左耳耳垂下是一颗细小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微微泛着淡光。 她看见自己醒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然后颤颤巍巍道:“鬼。” 她看着对方取下面具,露出宋若那张秀气好看的脸,如墨的眼眸看向坐在八仙桌前的她,带着几分无奈。 最后她看见自己含住了宋若的耳垂,含住了那颗泛光的朱砂痣。 李言兮指尖发麻,耳朵都烫了起来。 画面又一转,她看见上一世的自己在初冬的时候想念春桃,喝了许多的酒。 桌上已经空了几坛桃花酿,她看上去已经醉了,只是手上仍拿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 喝得迷迷糊糊之时,内室的门被推开,宋若走了进来。 宋若梳着好看的发髻,身上穿着的是绣着丹鹤的袄裙,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身边。 李言兮意识到这是上一世的记忆。 她听见宋若唤自己:“姐姐。” 她想伸手去碰宋若,却发现自己只是一道虚影,这时,她看见喝醉了的自己哭了起来。 宋若想去抱那个喝醉的她,却最终被喝醉的她推开。 可是无论她是清醒的还是喝醉的,无论她将宋若推开多少次,宋若仍旧会走向她,抱住她。 最终那个哭泣的自己不反抗了,甚至反手将宋若搂住。 然后她看见宋若捧起了自己的脸,在自己落泪的眼睛上,虔诚地落下了一吻。 宋若的双眸仍是痴傻的,看向她的时候却是那么专注而又认真。 原本哭着的她似是受到了安抚,安静了下来。 在众多碎片化的记忆中,李言兮找到了自己嘴唇破了的原因。 夜色深重的七月末,她生辰的那一日,她看到自己和宋若吻到了一起。 她看见宋若温柔地扣住她的脑袋,细细舔舐着她的唇。 她们的呼吸交缠着,李言兮在旁看着呼吸也跟着急促了几分。 后来宋若吻得难耐了起来,轻轻咬住了她的唇。 宋若没有控制住力道,发现咬伤了之后,摩挲了一下她的唇,满眸心疼和愧疚。 明明只是在旁看着,可是李言兮却觉得宋若好像又把她给吻了一遍。 心里的情愫缓缓炸开,一发不可收拾。 虽说之前便有猜到她嘴唇破了同宋若有关,可是猜到与真的记起是两码事。 她发烫的耳朵更烫了。 她又望见在瑞安酒馆的雅间里,她将宋若扑倒在地,吻住了宋若的唇,又被宋若反压在地板上回吻。 她看到宋若一袭锦袍,萧萧肃肃,鼻梁高挺,回吻她的时候眸里含着缱绻,温柔至极。 李言兮蓦然便从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人,她感受着宋若的唇贴着自己的唇。 两个人的热气缠绵在一起,她恍若闻到了宋若身上的香气。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触向了宋若的耳朵,轻捏了一下,宋若当即一颤,受她这么一撩拨,回吻变得凶狠起来。 李言兮闷哼了一声,因为自己的唇被咬到而感到委屈。 可是对方是被自己撩拨的,她又生不起气来。 压在她身上的人就像一头小狼崽,没轻没重地拱着自己喜欢的人。 她看到宋若离开她的唇瓣后,定定地瞧着她,眸光温和,嗓音微沉,又带着一点柔软沙哑,她听见她唤她:“李言兮。” 她似乎也想叫一声宋若,只是还没有出声便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李言兮的瞳孔缩了缩,她看到了被乱箭射死的宋若,以及拔下断箭准备自戕的自己。 寒风冷冽,北墙下尸首遍地,帝王的尸体躺在敌军的战马前。 北墙之上,石砖缝里都溢满了血迹,她看见自己拿着断箭的箭羽,向自己的喉咙刺去。 箭头锋锐,上面似乎还带着宋若的血,当看到自己刺下去的时候,本能地,李言兮闭了一下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箭刃已经穿破了她的咽喉。 她看见北墙之上,手拿断箭的自己落在旁侧的另一只手抬了抬,僵在了空中。 李言兮猝然便想起来了,临死前,她是想抬抬手,碰碰宋若的耳朵的。 只可惜还没有碰到,人便咽气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李言兮还有些说不清的遗憾。 她想,她应该待宋若再好点的。 ……就像宋若待她那样。 李言兮就站在几尺开外,看着她与宋若的尸身。 寒风迎面扑来时,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从来就不曾爱过秦知。 医馆里被她遗忘的对话重新浮现在她脑海里。 老夫人瞧着她,摇了摇头,“这是惹了多大的人物啊,下这么厉害的蛊。” 虽不知缘何,她中蛊了。 记起一切后,李言兮微垂的眼睫轻颤,就像是扑簌的蝶,俏丽又易碎。 她不再沉浸在回忆里,而是回到了西属驻扎边军的军营中。 她现在处在主帐中,能听到帐外呼呼的朔风声,还夹杂着几个士兵的吵嚷。 宋若微凉的手指还在她的口中,已经被含得有些热。 在外面吵嚷声又大了一些之际,宋若将手指从她口中取了出来。 宋若猝然移开视线,不再瞧她,转而往帐帘看去,有人伸出一只枯瘦苍老的手,将帐子半掀开。 李言兮抬了抬眼,看向面前将面具掀到额前,露出好看脸部轮廓的宋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带着一点朱砂痣的左耳耳垂上,只见上面一片薄红。 偏偏薄红的主人还想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一点不看她,对着进来的老者道:“你是何人?” 李言兮攸忽很想笑。 她瞧着宋若,弯了弯唇,连眼睛都笑弯了几分,笑得温和缱绻。 她看见宋若的视线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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