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的太监敲响了书房的门,尖着嗓子道:“陛下,雅安军来信了。” 宋渊一顿,许是昭和那有了什么消息,当即对凌召道:“使官大人,刚才失礼了,孤现在有要事在身,明日再恰谈可好?” 凌召很快又披上了那层伪装,君子端方,笑意朗然:“好。” 回了宋若的密信后,宋渊一不小心在案桌上撑着手睡熟了,待他醒来,已到子时。 他拉开书房的门,迎着寒风往回赶。 最终在寝宫和衣睡下,手中握着小刀,等着那个贼人自投罗网。 刚躺下没多久,床下的木板便传来一声轻响。 碳火烧得旺,外面落雪,可是里面暖烘烘的,宋渊的手心甚至出了一层汗。 当听到床下传来轻微声响时,他将小刀握紧。 对方身手好,要想真的将其制服,得出其不意。 譬如在他从床下爬出来时,将小刀架在他脖子上。 寝宫里烛火很亮,贼人才从床下探出身子,就被冰冷的小刀架住颈部的大动脉。 可几乎是刹那,局势便逆转过来。 宋渊的手被擒住,手上的小刀被卸下,顺势被贼人压到了床上。 小刀落地的清脆音在夜里很清晰。 门外的暗卫听到动静立马敲了一下门,等待命令。 一切转变得太迅速,迅速得让宋渊觉得,他最近是不是因为忙于接待使臣而过于疏于练功了。 被贼人压制在龙床上时,藉着烛火,他看清了对方面貌。 眉目俊朗温和,鼻梁高挺,眸色很淡,在烛火下呈着一点浅灰。 活生生的凌召的脸。 若是他几秒钟内不回应,暗卫便会冲进来。 他皱了一下眉,看着凌召,吩咐暗卫道:“退下。”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 来人还压在他身上,攥住他的手,垂着眸子看他。 里面的情绪翻涌得厉害。 宋渊挣脱他的束缚,两手制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翻了个跟头,将其坐在身下。 宋渊转而压住他的手,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使官大人这是何意?” 凌召只看着他,不说话。 半响,当宋渊已经快失去耐心时,面前的人蓦然低低喊道:“阿渊。” 有什么东西在宋渊脑子里炸开,他抬手,给了凌召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了狠手,一声脆响在殿内清晰无比,面前人的脸都红了半边。 似是有了之前被推开的经验,凌召再没露出那种有如不懂情感的怪物般的眼神,他望着宋渊笑了笑,轻声道:“没事,不疼。” 宋渊忍住心中莫名还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心虚地缩了缩手。 白日里也是,现在也是,下意识的动作总是跑在脑子前面。 流火国人,瞳色总是很浅,北国多雪色,他们的瞳色也如雪一般。 现在雪色中覆上了一层水。 宋渊当即从他身上弹开,“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不就扇了你一巴掌吗?大不了我让你扇回来!” 凌召没让眼泪流出来,他眼里含着水光,望着远处炸开的宋渊,蓦然低声道:“阿渊,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好想你。” 宋渊被这声我好想你弄得脑子有些空,还没反应,便又听见对方道:“对不起,阿渊,我错了。” 正常来说,要有人同宋渊说这些黏糊话,他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此刻他却觉得心口有些疼。 疼得他只想这个人从自己面前消失。 他压下心中的狂躁感,不理会对方那些话的话,尽量平静道:“使官大人以后再深夜造访,孤就不客气了。现在使官大人原路出去吧。” 凌召一愣,抬首朝他温润一笑:“好。” 待凌召真的爬地道走干净后,宋渊心道自己至少得审问出他怎么得知这个密道的吧? 这么就这么轻易把他放走了? 宋渊骂了自己一句,爬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熟了。 没想到这一觉他又做了同几日前的相似的梦,有人压在他身上,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嗓音里含着□□的哑意:“阿渊。” 惊醒后,即使再不情愿,宋渊也不得不承认,梦中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人,同使臣很像。 轮廓很像,叫他阿渊时的声音也很像。 回想到了宋若同他说的那些话,说不定这梦就是他的前辈子呢。 想到梦中场景,他不自在起来,心道哪有这种巧合,一定只是自己做了个梦,然后碰巧同这脑子不好的使臣重合了。 次日,两人再次洽谈求和之事。 凌召同他商议了两国边境的状况。 看这阵仗,流火好似真的有心求和。 原本使臣只在京待两日,该商议的也商议了,可却迟迟不见凌召动身离开。 再者这使臣待在京城也就罢了,还总爱跑到他面前晃悠,说一些胡言乱语的话,黏黏糊糊。 十几日后,宋渊忍不住试探道:“不知使官大人打算在京待到何时?”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火葬场,追不回来了
第47章 冬 凌召朝他笑得和沐,“路上风雪大,待雪停了,臣便出发离京。” 流火京都终年寒冷,风雪大,一下便接近半年。 流火国人很是扛冷,大宋的雪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毕竟他们的雪总是一下便几尺深,扫雪人全天都在忙活。 现下才初冬,大宋的雪下得不是很大,就算真的往回赶,也对他们造造成不了什么干扰。 但是顾连召了解宋渊,即使他想清楚这层关系,也不会动手段赶他们出京。 他看着浑不吝,却心软至极。 果然,宋渊之后便再没提及这件事。 世上人分很多种,有人炽热如火,也有人自雪中长大,连心都是冷的。 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总存在一些异类。 他们没有情感,缺失情绪,甚至看着挚友爱人死在自己面前,也只是淡漠的瞧着,置身事外。 他们大多缺失爱人的能力,因为自小生在风雪中,在极度需要爱的童年,他们从没有被爱过。 这种异类宛若没有心,他们极致冷血与理性。 可是他们能披上一层皮,装作与旁人无二。 他们读不懂情绪,看不懂自己的心,也不明白什么是爱。 顾连召便是这样的异类、怪物。 流火国同皇室子嗣单薄的大宋不一样,当今圣上光是儿子便有二十一个。 顾连召的生母死在了他出生那年的冬日。 听闻是坠水溺死的,不过到底是失足还是受人迫害就不得而知了。 流火的后宫一年总要死那么两个宫妃,他的生母不过是个爬上龙床的丫鬟,死了便死了。 也的亏他生母地位卑微,所以他得以在后宫的厮杀中侥幸长大。 他挨过莫名其妙的打,因为吃不饱饭跪过御膳房的奴才,还差点冻死在安阳的风雪中。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着。 宫里的人血冷,没人愿意拉扯他一把,哪怕一个人都没有。 大抵是他时运不济,在安阳宫中那么多年,没有遇到一个待他好的人。 等他能撑起一片天,展露锋角,受到皇帝重用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怪物。 顾连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一步一步算计着自己的父皇,手足,还有那些愚蠢至极的宫妃。 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怪物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枯燥乏味,他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他有目的地活下去。 臂如统一九州,将大宋与南疆划为流火疆土。 他没有什么抱负,只是随意定一个目标,让自己能够活在这个世间。 久而久之,成了一种执念。 只有想着统一九州,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所以他一心只向着自己的目标。 他感知不到自己的情感。 等他似懂非懂,明白什么是爱时,已经迟了。 顾连召陪在宋渊身边七年,这个炽热的人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间,早便替代了那一点执念,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兜兜转转,安阳落在他身上的雪到底在京城融化了。 只可惜安阳落到他身上的雪实在太厚了,已经把他的心脏冻麻木了。 而后他亲手将自己的太阳摔得粉碎。 大宋亡在了宋元十二年的十月二十一日。 顾连召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离自己统一九州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么多年装作温良和沐早便倦了,终于可以撕破这层伪装了,他原本就是个阴冷的人。 千军万马听他号令,只要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破城而入,京中一个活口都留不了。 他手拿虎符,一句全军屠城卡在口中,他一顿,心想宋渊应该已经得知这消息了。 历史上国家覆灭,天子逃窜苟活的例子并不少见,最终他垂着眼,只派少数兵马进京。 他想,宋渊同所有人一样,不过一颗棋子罢了。 既然只是一颗棋子,放他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他在留时间,让宋渊得以逃出京,他知道宋渊是个聪明的人,自是知道怎么选。 宋渊曾教他写字,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谚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写完后还凑到他耳边为他讲解这句谚语的含义。 听到京城百姓的惨叫声时,顾连召心里毫无波动,就如同听到虫鸣一样。 人的命和虫子的命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抬头看向城墙的某一瞬间,瞧见北门二字溅满了血时,他的心攸忽空了一瞬。 一直到那平日里拱他怀里,一口一个顾连召的人浑身带血执剑站在城墙上,垂眼看他。 有血顺着剑身滴下,啪嗒一声剑掉落在地。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顾连召遽然觉得心口好疼。 明明隔的那么远,他却好像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失望与不可置信。 他想登上城墙,吻干净宋渊身上的血,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道:“你若投降,本王尚可放你一条生路。” 声音是哑的。 这是顾连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情绪的存在,心口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模糊地明白自己不想宋渊死。 可对方朝他掀了掀唇,向前一步从高墙上坠下。 十几仞高的城墙,人摔下来时,连挣扎都不曾有。 那一瞬间,顾连召的瞳孔缩了缩。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上前将其接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宋渊的尸体便已经横在他面前。 顾连召抬手捂住了心口,下马站在了宋渊面前,皱眉看了许久。 其实很多事情,不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许久之前,早到他待在后宫中,盼着宋渊回来,想着他念着他,早到他用手指一笔一划在宋渊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早到他情不自禁将宋渊压至身下,他便爱上了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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