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睡到半夜,艳曲被一声惊恐的吼声吵醒。 朱玉郎面红耳赤跳下床,拿起一旁的被子整个罩在艳曲头上,忙不迭道歉,“这位姑娘,在下是否轻薄于你?我,我昨晚喝多了……对不住,我定然对你负责!” 艳曲被他死死捂在缎面被子里,几乎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可是一见他那信誓旦旦说要负责的样子,艳曲坏心眼也上来了,一头扑进他怀里,娇嗔道,“但凭夫君做主。” 朱玉郎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板子,“不用……如此多礼……我那个,怎么办?来提亲,还是……先给你赎身……” 赵闻歌说到这儿笑的开怀,“她后来和我说,她当时完全傻了,就傻愣愣的杵在哪儿听朱玉郎合计提亲的事情,还当场送给她块玉佩定情。” 艳曲哭笑不得,对离音挑眉,“传说中的,恶人自有傻人磨。” 而彼时的艳曲见事情不妙,只好承认只是捉弄他。朱玉郎盯着她看了半晌,认真道,“你们这里有规矩是么?你别怕,我能护得住你。” 朱玉郎觉得自己不太懂,要找人再商谈商谈,告辞离去。 艳曲也是马失前蹄,戏弄个愣子把自己圈里头了。朱玉郎离开后的两天里,艳曲一边祈祷他不要再来找麻烦,一边又隐隐有些期待。 终于,第三天,朱玉郎带着“明白人”们,上门了。 “是谁?”艳曲好奇地问。 赵闻歌看了她一眼,回答,“麒桢……和我” 艳曲笑得不行,没骨头般倚着离音。 那时高麒桢和心地善良的一根筋皇子关系不赖,看朱玉郎每天踌躇纠结的样子不忍,只好来出手相助。 高麒桢那时候好歹是个将军,赵闻歌更是出名,因为容颜不老,被皇帝当半仙那么供着。 未免被人认出添麻烦,当晚两人化妆成普通下人,低调的随朱玉郎当了把艳曲姑娘的入幕之宾。片刻后,几人从最初的面面相觑,直到后来哈哈大笑,朱玉郎直红脸。 艳曲虽性子高傲,但对脾气相投之人她是真心相交的,几人一见如故,一来二去,都成了朋友,赵闻歌和艳曲两个姑娘家更是没事儿粘到一起。 这样安稳过了几年。 国家内忧外患,皇帝那被酒肉美色腐蚀了多年的脑子完全用不上,天天瞎折腾,官员那脑子和皇帝的没差多少,恨不得切一刀不见血,全是油。 终于德璟二十八年,折腾出事儿了。 用赵闻歌的话说,朱璟隆那颗猪脑袋就够人受了,加上他儿子朱幕满,爷俩主意一个比一个馊! 那时候正是外族频频骚扰,高麒桢他们战争打得艰难,却是暂时没有亡国之忧,只要皇帝长点儿脑子……虽然这一条就很难达到。 就在战争如火如荼的关口,朱璟隆想出个“斩草除根英明神武”的,馊主意。 他要休战,办一次寿宴,把打仗的那几个部落请来饮宴,议和。 一众武将憋了一肚子气就撤回来了。 朱幕满不甘落后,因为他这几年一直有一对眼中钉,朱玉郎和艳曲。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朱玉郎和艳曲走得近,俩人你侬我侬好得不得了,他再想起几年前在红绡楼被艳曲拒绝的那次,气不打一出来,又去给他爹献了一计。 “这俩人到底什么计谋啊?” 赵闻歌一乐,“急什么听我说,这父子俩简直蠢的世间罕见,都蠢出奇迹了!”赵闻歌心情很好,给高麒桢拍拍胸口,“都怕给麒桢气活过来。” 那年寿宴当天,朱璟隆下了道圣旨,久闻艳曲艳名,请她进宫献舞。宣旨的直接抬着轿辇,衣服都没给时间换一件,艳曲就让人抬宫里去了,便未来得及通知朱玉郎他们。 于是寿宴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外国使团的面,艳曲一下轿辇。高麒桢和赵闻歌面面相觑,朱玉郎更是面无血色,到底是皇家人,他再没心眼儿也意识到事情不妙。 满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欣赏艳曲曼妙的舞姿。众人正浑身酥麻幻想绝色媚骨在怀,就见高麒桢大喝一声落在艳曲身侧,长刀上“叮”地一声,掉下一支羽箭。 同时大殿里箭雨骤然而下,一时间惨叫声和“刺客刺客”,“护驾护驾”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看着朱璟隆装模作样实则看戏的样子,高麒桢也算是明白这父子俩打的什么主意了,假扮外族刺客,用离间计瓦解外族联盟,顺手把他们有头有脸的都叫来杀个干净。 朱幕满呢?八成是跟他父皇说,让艳曲来献舞,趁那些人分神之际,更容易将敌人一举歼灭,实则是想趁乱除掉朱玉郎和艳曲。 刀箭密布,确是天罗地网,使团想逃出生天难,然而刀剑无眼,他们自己的文武百官想逃命更难!离间计是计,前提也得是人家信才行。 这父子俩是当外族军队傻的!在这里杀了人家使者还妄想人家善罢甘休? “她其实一直都很后悔。”赵闻歌突然道,“她后来跟我说,如果当初不告诉他真相,顺水推舟嫁了他,兴许就没后面这些事情……那愣子爱艳曲都爱进骨子里了。” 16 ☪ 神降城 说往事的感慨万分,听往事的两人静静等着。 “阿曲想吃天下第一厨的雪花饺子,天下第一厨啊,清高,不做东西给风尘女子吃……朱玉郎赶路一个月追上神厨,死乞白咧跟人偷师,回来天天做给艳曲吃,连带着我跟麒桢都吃得看见雪花饺就反胃。他就去学别的,那老厨子后来知道他是皇子,还学去做给个风尘女子吃,气得差点蹬腿,哈哈……朱玉郎死了以后,那厨子跑去我那儿找阿曲,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给她。老头儿边做菜边骂她是妖精,害死他最得意的徒弟。” 几人都不说话,地宫突然静下来。 “朱玉郎是被乱箭射死的。”赵闻歌道。 “那时候麒桢还没起兵,更没有什么高氏江山,所以我的力量很弱,麒桢分神来救我的时候……朱玉郎抱着阿曲,被乱箭射死了。”赵闻歌懊悔地闭上眼,好友的悲剧让他们多年活在愧疚中。 “后来我背着阿曲,麒桢断后……我带她逃进一个少年的家里。” 艳曲久久没能回神,想来杜家那晚艳曲崩溃,就是因为朱玉郎死了……想着她将杜相夷记忆里的事也说了。 赵闻歌听后点头,“你们猜得没错,我是带着阿曲进入了画中,那个画契,是螣桀留下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前魔君,螣桀。” “螣桀是不是打着一把伞?”艳曲问。 “我记得是有的,我没跟他说过话,阿曲说那把伞可以隐去气息,她在魔界的时候在外走动也时常打那把伞。” 她说着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纸笔,寥寥几笔画出了伞面的样子,艳曲接过来看,是墨竹,跟熊英说得一样,其实是很清雅的一把伞,一点也想象不到是魔君撑着它。 “当年我们从杜家离开之后,麒桢的人找到我们,后来我们一边抵御外敌,还要一边提防朱璟隆。我也把螣桀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然而有一天阿曲不辞而别。”赵闻歌道。 “两年后,麒桢打退外敌,手握兵权,我们率兵一路攻回永都,兵临永都城下的时候,阿曲和螣桀一起回来了。” 赵闻歌有些哀伤地看着艳曲,“她想报仇,我知道,所以她和螣桀交易我也不算太意外。据我观察,螣桀对她很迷恋,对她很好,捧在手心的那种……她那时候一心要放干那两个人的血祭奠朱玉郎,带着一股子决绝阴狠的劲儿,该是对了螣桀的胃口。”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杀了朱璟隆和朱幕满后。不知道螣桀做了什么,阿曲还是凡人,但可以用魔界的法术,她放干了那两个人的血。” “她让我昭告天下,朱璟隆作恶多端,被天收了浑身鲜血去赎罪,麒桢名正言顺登基。” “那之后她就随螣桀离开了,当时阿曲怀着身孕。”赵闻歌看艳曲的脸,“刚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她,但细看又觉得神态相去甚远……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气息都像得不得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我跟凡人不一样,气息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独一份儿,你是半魔,所以我才猜你是阿曲和螣桀的女儿。” 艳曲貌似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七十年前,螣桀和魔后滢澜相继死去,人间正是高麒桢称帝同年,艳曲跟魔君走了以后,生下孩子,然后魔君死了,滢澜死了,那艳曲哪去了?孩子哪去了?霖秋说她是涯烬继位当年出现在魔外村的,当时记忆尽失,已是成年身量,刚出生的孩子会几天就成年吗? 一阵清凉的气息萦绕周身,艳曲渐渐放松下来,离音握住她一只手继续施法替她清心。 “还有一事请教清璇元君。”赵闻歌道,“曾经有位高人告诉我,我有逆天之能,是真的吗?” 离音道,“逆天而行会魂飞魄散。” “我的修为能撑多久?” “一刻钟。” “多谢。” 地宫沉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艳曲转回头来,“赵闻歌最后那个眼神……很决绝。” “高麒桢不是帝星。”离音道。 这还是离音第一次主动说一件事情,艳曲很认真地听。 “高麒桢曾连续九世于忘川河畔许愿一次一统江山的机会,代价是魂飞魄散永不轮回。赵闻歌前世是忘川冥蝶,为其坚毅感动,自毁修为来助他……这二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她早就意识到了。”离音看进她眼里,“她找不到高麒桢的魂魄。” 艳曲看着她,离音的瞳色很淡,让人很有距离感,向来没有人敢去接近唐突她。就是这双眼,目睹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九重天上众神俯瞰世间,置身事外,可没人知道她是在意的,或许只有她在意。 艳曲头脑一热抱住她,“她受困于国运,连与高麒桢一同死去都是奢望,你是在成全她。” “历史注定要向前。”离音于她耳边道。 赵闻歌也是历史中的一环,注定要随这个王朝同去。 是的,万物生灵皆不过是历史的一环罢了,她胆大包天,想把神拉向人间,可如果她注定要死去,变成凡人的神要怎么办? 雄七震惊,但有眼色,他跟大金远远站着,等那两个人说完话才重新跟在后面。 杜蓝桥他们先去王城安顿了,小夫子有点富有,在王城租了个小院子,艳曲她们去的时候杜蓝桥在理书。 “那群闲人呢?”艳曲问。 “去玩儿了。” 艳曲抬起头,“那你呢?” 树上的凌晏跳下来,眼睛漆黑不见底,“我想留下。” 杜蓝桥拿书的手收紧,艳曲闲闲打量他半晌,红唇勾起,“金榜题名请我们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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