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菜啊。”我喝了口茶,淡淡的茶香入喉,反上来些甘,“那应该很甜吧,我不喜欢吃甜诶。” 还没说完,我便察觉到她眼底划过一丝落寞,赶忙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没吃过,没准很香,试试吧。” 她顿了顿,“嗯”一声,“好吃的,你尝尝便是。” “怎么的,你吃过?”我疑惑道。 “没有,只是听那位客人描述过,她的爱人是江浙人,因此对江浙菜有些研究。”她低下眉目,声音低了许多,“听那做法,与我以前所用相差无几,应是好吃的。” 闻言,我一愣,以前所用,那不就是她以前在大安国时吃的,四舍五入,江浙菜还算她的家乡菜了。 想着想着,脑中突而跳出了这段时间晚上出现在餐桌上的菜,却是一应红色,麻辣鲜香的小炒。 我喜欢吃辣,她一早知道,也总是做辣菜,我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她也喜欢,结果到现在才发现,这位公主大人,喜食清甜口。 我张了张口,为这番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愧疚,“那今天尝尝,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哪里能常来,这里很贵的。” 她眼睛左右转着看了看四周,又倾身向我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才说,“我是这几天看见他家上了团购,才想着趁机会来尝尝,四个菜两百八十八,我两日半工资了呢。” 说着,就看见服务生过来,她顿时坐直回去,又变成了一副清冷安静的模样,待服务生上了盘菜离开后,她向我眨了眨眼,笑得真心又可爱。 我被她这生动有趣的小动作逗得想笑,但还没等笑出声,我却觉得有些难过了。 宋月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公主。 我没敢往下细想,在思绪泛滥前收敛了情绪,看着她用筷子拈起一块鱼肉塞入口中,问道:“好吃吗?” 瞬间,她的笑容拉大,细细咀嚼完口中的鱼肉才说:“好吃。” 被她的笑意感染,我一扫心中阴霾,也笑起来,“好吃就好!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去,可不能浪费了。” 她含糊应了两声,又叫服务生上了两碗米饭,专注埋头吃了起来。 四个菜,两荤两素,分量不多,但我们两个都是胃小的,再加上经理似乎知道他家老板常去宋月那儿买花,竟还多送了份豆腐。 鲜香浓郁的蟹黄豆腐拌饭简直一绝,宋月又拌着吃下了半碗米饭后,终于撑的靠在了椅背上。 “饱了?”我笑着看她,才把筷子放下,“豆腐打包吗?” “打。”她脱口而出道。 急切切的样子跟谁要跟她抢一样,我说了句“那我去”,便起身往楼下走。 一楼的客人已经走了许多,好些服务生都在收拾着碗筷,我站着等了等,没有人理我。 社恐属性突然被激发,我左边右边挪了两步,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前台。 “你好,16A麻烦打包一下。” 我轻声说着往里探头看,恰好坐在电脑前的人抬头,跟我对上眼。 “江暖?” 我怔立原地,看着她脸上的惊讶转瞬成了尴尬,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拍了拍工服上的褶皱。 “陈姣。”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还想再说什么,被我打断,“16A打包,谢谢。”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背后的视线灼热,我加快了脚步。 回到座位时,宋月在盯着碗里剩的一小口饭发呆,我猜测她是犹豫到底要不要吃掉,便说:“浪费可耻,吃了吧,就一口,不会胖。” 她听到声音抬头来看我,抿着唇纠结一会,还是把那点吃了。 这时,陈姣拿着打包盒走了过来,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去看宋月,“两位要的打包盒,需要我帮忙吗?” 宋月张嘴就想说不用,被我截胡,“需要,麻烦了。” 陈姣是对着宋月问的,但对于我陡然出声并不诧异,而是标准地微笑点头答好,转而去拿公勺装盒。 倒是宋月偏头看向我,眼神里盛满疑惑,想问不好问的模样。 我对她的询问视而不见,安静等陈姣打包好把印有店名logo的袋子递过来后,说了声谢谢,接着站起身看向宋月。 “走吧,结账。” 宋月愣了一下,就想掏出手机翻团购券,我一下按住她的动作,顺势牵上了她拿着手机的手,“这次我请。” 说着,我捏了捏她的手心,她立刻回握住,向我甜甜笑道:“好。” 迎着陈姣探究的眼神,我拉着宋月下楼,站立前台。 “一共三百五十八,蟹黄豆腐是赠送菜品,金额已扣除,怎么支付。” “微信。”我说。 “滴”一声,手机震动一下,我接过陈姣递过来的小票,点头道谢,没理会她一再向我投来的眼神,转身就往外走。 “江暖!” 我的脚步一顿,想不管继续走,然而被宋月拽住了。 就这么半秒钟功夫,陈姣快步走到了我身侧,站在我左前方半个身位,“江暖,我有些话跟你说,能不能等我十分钟。” “不能。”我简短回答。 “五分钟。”她又说,“我去换个衣服就出来。” 说完,她撂下一句“别走”,风也似的冲了回去。 怎么可能不走,我心想,接着没再停留,拉着宋月径直出门。 夜色更加浓重,圆月也悄然往上爬了一些,孤独寂寥地悬在半空中。 从饭店出来后,宋月提议走回去,我打开导航看了看,四十分钟,有些难以置信。 面对我震惊且懵的反应,她说,好撑,要消食,又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好老套的说法,我说,然后取消了打车订单,牵着她手,慢悠悠往回走。 宋月不是想消食,而是想听我讲故事,讲我跟陈姣的故事。 我知道,但我不想讲,因此我俩沉默着走了一长段路后,她耐不住先开了口。 “今天那位客人又来了。” “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我漫不经心搭话,“她还挺爱她老公,很少见到给男的送花的。” 半晌,“她们没有结婚。” 我无意识“啊”了一声,宋月接着说道:“不是老公,是女朋友。” “哦。”我说,“那我搞错了,老板是男的,那怪不得,要……” 话没说完,宋月道:“老板亦是姑娘。” …… 我闭上了唇,脚步也乱了一拍,心里有些怪异,跟着心虚地撒开了她的手。 “那位客人有时自己来,有时带着女友一同来。我以前虽也听过民间有这样的女子磨镜之好,但从未见过。” “因此见到后好奇的很,便去询问那位客人的感受。” “你还去问人家的感受?”我惊恐地转头去看她,被她这大胆做法吓住。 她认真颔首,“所幸她并未觉得冒犯,而是十分详尽地向我讲述了她与她爱人的相遇及相爱。” “那她也挺缺根筋的。”我咂舌道。 宋月不赞同地摇头,“不是的,我询问时并不带任何揶揄鄙夷神色,她讲述时也大方分享,怎么能说是缺根筋呢?” 怎么不是呢? 我停了脚步,宋月还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转身不解地看向我。 月色从头顶倾泻而下,我微微抬头,能看见她周身散发出一层洁白微光,而那双眼睛,柔和又清澈地注视着我。 干净,一丝不染,明明身处现代又实实在在融入了现代,但她给我的感觉依然像游离在外的一颗星星。 我突然就笑了,我说:“宋月,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呢?”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
第38章 娇矜(8) 陈姣是我大学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我拖着蛇皮口袋和行李箱提前去到宿舍的那天下午,夕阳余晖洒满了半边天,而陈姣坐在靠窗的上铺,背着光向我笑。 她说,你好,江暖。 然后爬下床帮我收拾了一个晚上。 她就是这样热情的一个人,甚至可以在开学前仅凭录取通知书回执单上的信息,把班里三十多个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号。 理所当然的,她做了班长,又去了学生会,忙得不可开交。 顺其自然的,我的目光被她吸引,和那四年里频频向她示好的十几个男同学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们或许喜欢她的长相,气质,玲珑八方。 但我不是,我喜欢她,因为她活成了我想成为的样子。 从小到大,我都是沉默寡言的代名词,班里的女孩子不喜欢跟我玩,她们嫌我不会跳花绳踢毽子,又嫌我不开窍没办法一起追星或是八卦少女心思。 难得零星几个朋友,到最后也都不欢而散, 只有陈姣,大概是大学时我下定决心改变,而她正好是这样一个媒介,我们自然而然成了四人寝里形影不离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她带着我见她的朋友,教我如何化妆打扮,再鼓励我去社团结识更多的人。 整整一年,我们并肩穿梭于学校的各个角落,参加各种各样的小比赛和志愿者活动。 在一次团聚的尾声,我缩在KTV包厢的角落,看着她拿着麦转向我,用温柔而又热烈地眼神注视着我,唱完了一整首歌。 唱的勇气。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说实话,那会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也可以拥有鲜活的生命,真挚的友情,以及可以为止汹涌不息的爱情。 但我忘了,内向才是我的本色。在无数次和陈姣的争吵之中,这样的性格缺陷挡住了我要冲出口的每一句话。 我以为跟她在一起后,她可以接受并包容我在无人处的沉默,但她没有。 她喜欢的是夏花,而我只是抖落一身冷气但根深扎雪地里的冬草。 我开始疲于应付社交,对于形形色色的人收起了一贯装出的笑脸,当陈姣第无数次失望地看着我说“江暖,你变了”的时候,我累了。 只好再次用沉默包裹住自己,关门离去。 漆黑的夜,只有月亮一如既往地与我同行。 我抬头去看,圆月似乎又往头顶升了升,但始终在我的目之所及。 “那后来呢?”宋月的声音从我的右边传来,轻柔温和。 “后来我找到实习公司就搬出来住了,她应该是忙着考研吧,之后就没再联系过。” 静了一会,“听起来不是你的错。” 我挑了挑眉,笑道:“那是她的错?” “亦不是。”宋月说,“大抵只是不合适罢了。” “你倒是很懂。”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偏头看还端坐在石墩子上的她,“好了,你要听的故事讲完了,我们快回去吧,冻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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