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天河剑客,果然了得。 “自然是那位谢家客卿。”顾修文迎了上去,状似无奈地摇摇头,冲着高明介绍道,“高道友,这位是曲正曲道友,也是我的老友了,近日正好路过抱水城,我便邀他一聚。” “高道友,”那人冲着高明点点头,淡淡道,“久仰大名。” 高明正打算寒暄几句,套套底细,背后却又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虹鳞小径尽头。 “远……”她眼睛一亮,招呼刚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妥,急忙补救道,“原来是你们!” 闻世芳:“高道友也在。” 几个呼吸后,几人便已落座。 闻世芳一出现,曲正的眼神便凝在了她身上。 “这位是曲道友,顾家主的老朋友,”高明自告奋勇地介绍道,“这位是谢家客卿,还有她的师侄。” 被莫名抢白的顾修文脸皮一抽,继而笑着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反正这些人今日都只有一个下场。 这位顾修文的老朋友看着也颇为文秀,甚至比顾修文还要年轻上几岁,只是那眼神却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倪霁本打算安安静静地当闻世芳的小尾巴,但此时却升起一股烦躁,只觉得那位从天而降的曲修士十分讨厌。 剑客大多是直肠子,倪霁脸上更是藏不住事,原本舒展的眉眼压了下来,顿时显出了几分凶狠。 若是平时,倪霁自是看上去温和有礼,一副颇能糊弄人的世家做派,虽然眉目稍显锋利,又修习剑法,但其实看不出多少凌厉来,只有这时候,方能看出几分不驯。 闻世芳按捺住笑意,轻轻拍了下倪霁,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扭头似笑非笑道:“曲道友,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曲正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道友修为颇为深厚,不知是师从何人?” “不才,不过平平。曲道友修为也颇为精深啊。” “不过勉强而已。” 旁观许久的天河剑客陡然笑出了声,“两位这是作甚?今日又不是比修为!” “正是!”顾修文点头,端起酒杯朗声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前些日子疏忽,未曾备下接风宴,要是两位不介意,今日就当是赔礼了!” 说罢,他便一饮而尽。 “好,”曲正扯开一个笑,为自己倒了一杯,“敬诸位。” 又是一只空荡荡的白瓷盏。 “啊,两位道友可真是好兴致,”天河剑客笑眯眯地晃了晃酒壶,一脸惊叹,“这是三百年的金风玉露吧,顾道友这是下血本了啊!” 顾修文哈哈一笑,“道友好眼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殷勤地为两位贵客满上了酒。 七分满的酒盏接触桌面的声音轻微得仿佛是错觉,曲正嘴角笑意愈发深刻,这可是他辛苦调配了许久的,今日这二位可是目前修为最高的试药人呢。 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闻世芳看了半晌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陡然一笑。 眼神从来都会在她师叔上落三分的倪霁心头忽地一跳。 灯火昏黄,酒液浓醇,带着丰盈灵力的酒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熏香缓缓飘散,映得青衣人仿佛身在金宫之中,还是某位昏君的金殿,似乎她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乐人一拥而上,只为让她高兴。 这一幕,着实有些太过了。 闻世芳向来克制,不管对她还是对旁人,从来都是温和包容的模样,但这一笑近乎肆意,甚至有些邪气。 但忽然就和谢天影口中那个无拘无束的闻世芳对了上去。 年轻的剑客骤然兴奋了起来。 “顾家主这回宴请我们,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闻世芳轻飘飘道。 虽然是闻世芳坐,顾修文站,但成竹在胸的东道主陡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背后冷汗直流。 “闻道友说笑了,顾家虽小,但迎客的道理还是懂的……” 顾修文越说,声音越低——他看见了青衣人看玩笑般的眼神。 一股怒火陡然在他心中炸开,眨眼间便烧断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砰—— 轻薄细腻的酒盏顿时摔得粉碎。 “是啊,闻道友说得不错。”曲正悠悠然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脚下飞速生出蛛网似的黑雾。 刹那间,会客堂已然陷入了黑暗中。 黑幡招摇,阴风呼啸,熟悉的气息,闻世芳莞尔一笑,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老友正是在浮玉山下布下大阵的人。 “可惜了这金风玉露了,若是两位道友饮了此杯,此时也该陷入幻梦中了。如今这样子,恐怕委屈二位了。”愈发浓重的邪修气息中,曲正的声音悠然传来,闲适地好像是在茶楼喝茶,似乎下一刻就有惊堂木的敲击声响起。 顾修文满意地看着这局面,心中积郁已久的愤懑总算消了些许。 今年的供奉还没送,这两个送上门的高阶修士正好能抵上去! 一想到之后能拿到的丹药,他内心又火热了起来。他卡在观我境已经许久,虽然他心知肚明,半步元君这等境界并非是他一个半步踏错的修士能指望的,但观我境大圆满也许还是能够一够的。 若是到了观我境大圆满,且先不说李家,起码能把顾念琴那个丫头给解决了。 兜兜转转想了许多,顾修文眼神愈发狠辣,誓要将两人留在此处! 混乱的灵气中,他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描摹着顾家全貌的山水画卷灵光闪烁,像是被泼上了水一般已经模糊了起来。 嚓—— 细微得谁也没听到的声音响起,画卷上,一根工笔勾勒的桥梁支柱断裂。虚空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此时,本应该拔剑而起的高明却老神在在,全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她着急什么! 小小会客堂中,风声已经有如魔哭,呜呜咽咽、没完没了地响着,像是有无数人在反反复复念叨着、哭嚎着什么,又像是无数猛兽来袭时尖锐的破风声,听得让人心神震颤,顿时紧绷起来。 但倪霁什么也没听到。 风声渐大时,闻世芳便若有所感地给她下了一道禁制,此后耳边万籁俱寂。 透过银色的灵光,倪霁只能看见身侧青衣人若隐若现的身影,被灵力映照得流光溢彩的衣摆飘摇得像是暗夜中的错觉。 她陡然意识到,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衣料似乎,是鲛绡? “委屈什么?”闻世芳好奇地问眼下暴露无遗的曲正,眉梢挂着的却是讥讽。 曲正轻咦一声,虽然看上去这两人已经束手就擒,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但不知怎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说这个,另一个不是天河剑客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擒住。 “喝了那酒会怎样?无知无觉地被你抽魂炼器,还是血肉化丹,又或者是作为什么东西的养料?”闻世芳不紧不慢,悠哉游哉列举了一个个可能。 清朗的声音穿过呼啸的风,清晰地传进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不得不说,邪修的手段都没什么长进,皮、肉、骨、血、魂,无非就是这几个来来回回地用。这位也不例外,会客堂中这些乱七八糟算是经典中的经典了。 倪霁一怔,使劲压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就算是她,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过嘲讽了。 果然,下一刻,周身已经浓郁到近乎无法呼吸的气息更狂暴了几分,重重黑雾中,一头只剩下骨头架子的猛兽咆哮着着猛地扑过来。 出乎意料的,闻世芳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召出一柄长剑。 锵—— 眨眼间,带着银色灵光的长剑已然架住了骨虎的一只前爪,青衣人身形一闪,手腕翻转,间拉出刺耳的摩擦声,再一剑已经刺向了骨虎肋下。 溪山剑法! 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剑客立刻意识到,这是打给她看的。 手握长剑的闻世芳并没有那股剑修常有的金石之意,但溪山剑法似乎正合了她的气息,隐约有种青帝将至,古木回春之意。 曲正意识到了些许不妙,天河剑客仍然没有动手,若不是他曾经和交过手,他怕是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而现在这个貌似也是剑修的修士…… 曲正后槽牙磨得吱吱响,不管这个修士是什么来路,他都非常确定,这人还没有尽全力。 眼角余光中,顾修文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蠢货!没救了! 他暗暗骂了一句,不动声色地开始回忆顾府内的重重阵法,这些法阵可废了他不少心血呢! 按照这两父子的性格,他们断然不会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找别的阵法师来查看,所以那些后门应该都在。 而在顾修文看来,场面也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分了,意料之中会出现的天河剑有如九天倒悬般的剑光完全不见踪影。 正在迟疑间,本打算袖手但架不住自己手痒难耐的高明也如顾修文所愿,出手了。 翻涌的黑雾中,一匹明亮如晨星,浩荡如瀑的剑光横斜着滑过,突如其来的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过快的速度甚至拉出了尖锐的音爆。 顾修文顿时汗毛倒竖,本能地要召出法器,但已经太晚了。多年来养尊处优、琢磨阴损阵法的他只空有一身修为,已经完全无法匹敌一位常年游历天下的剑修了。 “顾道友,您这是打算做什么?”高明仍是一脸笑意,如果忽略她横在顾修文脖子上的天河剑,那就是一副老友叙旧的和谐场面。 “你怎么!” 顾修文瞪着行动自如的高明,嘴唇几乎要哆嗦起来了。 不应该!曲正明明在熏香里也下了毒,怎么这人完全没受影响! “哦,你说那个啊,”高明嘿嘿笑了几声,戏谑地把剑锋靠得更近了几分,“只准你下毒,却不准我解毒么?” 其实这完全没必要。顾修文已经完全被她的剑意所锁定,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这剑锋近几分、远几分都一样。 她就是单纯恶趣味而已。 看着现在终于面露惊恐之色的顾修文,高明大笑起来,“放心吧顾道友,我是不会杀你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不过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位老朋友,我怎么看着路数有些眼熟呢?” 有什么湿黏的东西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澎湃的剑意还结结实实地笼罩在身上,顾修文脸皮抽了一下,只觉周身都传来一种微妙的刺痛感,那是过于锋利的剑气。 但凡他动一下,他就会被捅成筛子。 “麻鸿老人。”顾修文声音干涩,双眼紧紧盯着黑雾中还在缠斗的一人一虎,那是他仅存的希望。 虽然他心知肚明里面那位“老朋友”是个什么货色,但天河剑客和麻鸿老人交过手并不是什么秘密,兴许里面那位还能为他吸引一点注意力。
190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