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风微微一顿,温和一笑,“前辈,我母亲并无伤您徒儿的意思,我看您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不如您就此携徒离去,如何?” 闻世芳垂眸看了看顾大山,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去。 “等等!”顾大山嘶吼道,求救般地看向青衣人,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法阵一破,则煞气四溢。顾家在抱水城筹谋百年,若顾府残破,此处很快就是一处修士避之不及的死地!前辈难道要弃一城百姓于不顾么!” 林和冷笑,“抱水城建城久矣,在你家先祖到来之前,这里便因流经的寒川而兴旺昌盛,煞气虽然对修士有碍,但对凡人却并无影响。没了你顾家聚集煞气的阵法,这里的煞气不久便会随风而散,反倒对修士影响更小。” 王平君收了刀,大笑起来,“是也!是也!” 倪霁一怔,眼神跟着青衣人移开。那顾府内的修士呢?这看着可不太像是闻世芳的作风。 但背后传来一股莫名的力,她已然被甩到了青衣人身前。 王平君扔得随意,闻世芳接得却小心,眼神交错间,意思很是明确:就这么走了? 不急。 就知道闻世芳不会这么直接离开。 倪霁跟着青衣人,脚步逐渐缓慢,最终止步于一处杜鹃花丛处。 杜鹃开得正盛,艳红似血,夜风一卷,陡然落下些残败花瓣来。 不过几息,顾大山颓势更显,花白发鬓已然散乱,面色愈发苍白而周身气势却已然带上了孤注一掷的味道。 倪霁陡然一惊。 21 ☪ 第 21 章 ◎你这东西,我不要◎ “贼子尔敢!”眼见数百年基业就要在自己手上被毁的顾大山猛地一吼,整个人蒙上一层不详的血色,狂暴的灵气眨眼间便已是山雨欲来之势。 这是要同归于尽! 林觅风顿时脸色一变,下半身已经控制不住地散去,化作数十条狰狞如骨节长鞭的触手,闪电般射过去要困住走火入魔的顾大山。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幽暗的剑光悄无声息划过,没入了顾大山丹田。 要说剑势,其实普通,但这一剑时机极好,几乎像是早有准备,又对顾大山的路数极为熟悉。 于是,一分不差,真好搅散了快凝集成的灵力,白发苍苍的老家主整个人顿时如泄了气般瘫软下来。 重物砸到地面的声音响起,蓝焰在他身下砰然升起。 顾大山猛咳了几下,胸前衣襟已是被血浸透了,他吃力地扭头回望,透过飘摇的火焰,那身熟悉的家袍越来愈近,神光蚕丝绣成的水纹即使在暗夜中也带着微光。 “顾念琴!你个畜生!”顾大山睁目欲裂,声嘶力竭,“你!姓!顾!” “阿风!”顾念琴却没有理他,仰头看了半晌仍是半身模糊的林觅风,颇有些兴奋地打了个招呼,“你如今好生厉害!” 见她来了,林觅风神色一松,落了下来,柔声道:“这回多亏你了。” 顾大山已然被气得浑身发抖,一边咒骂着,瘀血不断从嘴里冒出来。 这一回,他便是不死,也定是身受重伤,终生再难有进益。气急攻心之下,顾大山悔不当初,“你个妖魔!你当年就应该直接死了!” 顾念琴猛然变色,扭头盯着老人的眼神像是只择人而食的妖兽。 锵—— 长剑猛地点上顾大山心口,一身黑衣的少女近乎嘶吼道:“若不是林姐姐救我,我当年确实就殒命于你们之手了!” 与此同时,她身上隐匿得极好的煞气也一同爆发了出来。浓郁到近乎凝成实体的煞气和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绸带般层层萦绕着她,顾念琴已然双目血红,比顾大山还要像走火入魔。 或者说,是邪神降世。 “顾修文娶我娘不只是因为她命格合适么?李、顾二家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身连灵脉、毫无灵智、只供你们驱使的禽兽!若是烧骨阵再成功,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究竟是林姐姐还是我,又或者是那些一个又一个消失的修士?” “你这东西,我不要!” 话音落下,顾念琴气势暴涨,手中长剑骤起,斩向在秘境中纤毫毕现的灵脉。 汹涌的剑光中,万人嚎哭,温热的东西星星点点撒下来。 是血。 顾念琴已然支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剑碎得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剑柄。 高明朝着瘫在地上的顾大山和气地笑了下,天河剑已然慢慢地抵在了他脖子上,她像是跟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寒暄一般开口道: “顾道友,别担心,我不杀你,只是有个人情要还而已。” 顾大山本已灵力溃散,此刻见了天河剑,更是喷出一大口心血,有气绝之兆。 “你们、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家主莫非当真以为川北只有顾家一个世家?” 湖对岸,李长熙踩着一地狼藉悠然走来,身边正是抱水城出身的逐日箭高文真,两人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林和身边。 “辛苦林前辈了。” “川北修士一向不多,近年来却总是有修士莫名失踪,附近还经常能看到顾家的修士,顾前辈,此等事您不打算管,李家却总是要查一查的。”李长熙笑吟吟道。 “放屁!” 见到李长熙带来的几盏已然熄灭的命灯之后,顾大山已是面若金纸。 “分明是你李家狼子野心!此等作为与我有何异!?” 高明不赞同地压了压剑锋。区别可大了去了!起码李家摆不开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阵法,更养不出一只魔来! 不过嘛,何必跟一个走火入魔失败、只剩下几口气的人争长短呢? 天河剑客从来都是个乐子人,深谙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的道理,于是,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川北难得一见的一场大戏。 唔,就是有些惨烈了。 话说回来,闻世芳来顾府当真是巧合么? 高明越想越不对劲,怀疑的眼神已经不自觉地聚焦到了不远处的青衣人和她师侄身上。 这人早些年便是行踪不定之辈,消失了这么多年,怎么来得如此巧?听闻十二阁最近在川北动作频频,颇有扩张之意,难道闻世芳是来替她的老朋友打头阵的? 这抱水城附近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一座十二阁呢。 李长熙不赞同地摇头。没错,李家确实也曾想过走旁路。只是,自打上一位被灌了地脉的孩子出生又迅速夭折,李家便越发觉得不妥。 天道能欺瞒么? 也许能。 但这堵上的是全族的性命。李家不敢。顾家到底还是胆子大。 她一笑,刚打算开口便觉周身灵气一滞,不由抬头看向被煞气团团围住的女人。 “你输了,”林觅风陡然开口,波澜不惊道,“这就是区别。” 翻涌的煞气中,她猛地抬手,直接将顾大山从地上拎了起来,冷淡道,“三郎君不是个好人,但他总算教会了我一件事——活着才算赢。” 骨头挤压声清晰地响起,浓郁的煞气甚至开始腐蚀顾大山的皮肤,在他脖子上留下了宛若被烧焦的可怖伤口,高阶修士蕴藏灵力的鲜血蜿蜒着淌到林觅风手上,像是砸到干燥石头上的雨滴一般,渐渐消失于无形。 林觅风显然半分没有留手,此时此刻,高阶修士正是她最好的补品。 另一边,闻世芳沉沉地看着肆无忌惮的林觅风。 自从林觅风直接夺走了顾大山,高明已然站到了李长熙身边,今日过后,抱水城大概再无顾家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女人陡然嘲讽一笑,“你也是个蠢货,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好孙儿。” “许是因为我总归要死,三郎君昔日也不怎么避讳我,他曾反反复复念叨着,他要坐上家主那个位子,他要你和顾修文……”煞气凝成的女人微妙地顿了一下,最终用一种轻到近乎呢喃、又饱含恶意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 “死。” 为什么!? 顾大山下意识挣扎的动作一顿,满心不可思议,但他突然想到了——因为那位“二夫人”! 顾峰的生母,顾念琴的养母。 可是,为什么!? 她都死了二十年了!他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值得么?!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顾大山不自觉地抖起来,破口大骂。 “怎么会呢?”林觅风摇摇头轻笑道,“我还记得当年三郎君把我骗到到这里时,你可是对他、对我都赞不绝口呢,那时候他可还是你的好孙儿啊。” “枕边之人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去,这样的东西不是您儿子亲手教会他的么?” “你!?至亲血脉怎可与旁人相提并论!?” “那……”顾念琴突然轻飘飘地开口,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呢?” 顾大山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荒唐!当时若是成功,他这后辈的修为便是突飞猛进,这不好么? 若是失败,那也是她自己福泽太浅! 自从顾念琴神志渐全,他便越发觉得此人心性阴损,令人生厌,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只恨当时没有及时结果了她! 但后悔已是无用,此刻他的性命全然捏在两位他曾打了诸多算盘的修士身上。 李长熙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悠哉游哉地看了会后,便自己绕了大半个湖溜达到了闻世芳身边,看得自家师傅一愣一愣的。 “两位见笑了,川北风俗可不是一贯如此的,”李长熙一脸坦然,“这只不过是一些妄人的痴想而已。” 倪霁:“看样子,李道友是知道些什么?” 李长熙爽朗一笑,“唔,不过是些族中传言,算不得什么。两位若是想听听,我索性也没什么事做,不妨说出来笑一笑。” 当然,凭借李长熙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自是看得出来这两位贵客眼下也都有那等闲暇时间,当下便带着几分戏谑娓娓道来: “话说从前有两个书生,都手无缚鸡之力,一人姓李,一人姓顾,虽然家中都小有田产,但也不过是几亩薄地,糊口而已。直到有一天,两人赶考时竟然误打误撞进了一处秘境,得了份传承。传承时间久远,内容驳杂,难辨错漏,于是两人便定了君子协议,共同修炼。但千人千面,两人最终还是走了不同的路子。乱世凶险,最初的传承是火中取栗,剑走偏锋,既利用凶煞气磨砺自身,也直接以凶煞气伤人,后人们虽然有所删改,却不改其本质。” 李长熙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两人好奇的眼神,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冷漠继续道,“顾家先祖为了修炼方便,特意取了处凶煞气聚集的地方,但是后人们么,便不得不想了重重法子抑制煞气,小琴和林道友便是最后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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