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到了。”近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姚重光轻“咦”一声,问道:“怎么换成礼阁了?以前不都是九方楼么?” 近侍低着头道:“奴婢也不知,这是总管吩咐下来的。近来秦都修士有些多,许是住满了。” 姚重光点点头,抬脚就要进去,却发现另外几个一个都没动。 那位顾姓修士被杨盈拉住,杨盈和闻梦不约而同地盯着虚空发呆,而那位剑修看着闻梦不动,便也不动。 一时间,五人在礼阁面前站成了一排,齐齐发呆。 姚重光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 有禁制,还不小。 更重要的是,礼阁内隐隐约约飘出一种带着奇异芳香的腥甜之味。 闻世芳摸出一条帕子递给倪霁,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照夜。 她原就奇怪为何杨心岸派了杨照夜,毕竟杨照夜苦修多年,大抵并不是素来川北打交道的。这地方明显不对劲,颇有些血气纵横的意思,难道杨照夜是来探查这个的? 顾念琴轻轻抽动了下鼻子,杏眼骤然一瞪,望向礼阁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这味道她简直太熟了!曾经在抱水城的时候,她梦中都能闻到这种味道。 领路的近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背后发冷,两股战战,呼吸间冷汗就下来了。 “……大、大、大人,要是不满意,我这就去和总管禀明。” 杨照夜眼中金光一闪而过,淡淡道:“不用。” 她抬脚走了几步,忽地扭头对闻世芳道:“想必前辈也发现了,此地并非善地,既然四公主已经平安送到,前辈不如就此离去,秦皇那边有我交代。” 闻世芳看了看倪霁。 剑客望着礼阁,沉默片刻道:“无妨。” 一踏入礼阁,隐约的腥甜顿时浓郁了起来。 倪霁捂着口鼻,眉头微蹙,莫名有些烦躁。 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地方甚是可憎,一砖一石都放得不是地方,很是碍眼。 她轻轻吸了口气,发现沉檀香气不再能安抚她,于是她索性屏气,但那股诡异的感觉似乎直入神魂。 一步又一步,脚下不应该是坚硬的汉白玉,那一块照壁也太累赘了,身侧的一方池塘不应该在这里…… “小云。”闻世芳轻轻唤了一声,转到呆愣的剑客身前,“看着我。” 倪霁一怔,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脚步,双目也微微阖上了。不远处,姚重光正在回望着她们二人。 她使劲眨了一下眼,在倏忽而逝的念头中猛然抓住了一个—— “血。” 她脱口而出。 闻世芳应了一声,伸手在倪霁颈侧轻轻按了一下,“我们还是走吧。” 倪霁只觉得脖颈一热,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拒绝:“不。” 她一怔,又补充道:“这里有……” 这里有什么? 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里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东西。倪霁心绪紊乱,焦躁而迷茫,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只听得闻世芳用她一贯温柔而平和的语调道: “好。” 倪霁有些失焦的眼神忽地一定,纷乱如流沙的心绪忽然凝成了一道慢慢流淌的河。脖颈的温热慢慢转凉,似乎还在滑落。 ……滑落?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脖颈,湿凉中是一片光滑,不像是人的皮肤。 闻世芳撤回手,却在半道被倪霁截了胡。 “一点小伤而已。” 修长的手指被鳞片划开了七八道浅口,托鲛人的护体真气所赐,还在往外渗血,看着甚是凄惨。 倪霁眼神不愉。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让闻世芳掉,如今却被她自己伤了。 但是,玉色的手掌上,点点殷红血珠慢慢滑落,如微微泛黄的古画上被人新添了几枝红梅,鲜嫩又妖冶。 倪霁不由低头,莹润的唇贴上微凉的肌肤,舌尖轻轻卷走了几点血色。 闻世芳倒吸一口凉气,手顿时僵了。 她不由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半吊子鲛人的护体真气飞快消散,元君的肉身也不是纸糊的。不过几个呼吸,闻世芳的手便光滑如旧,看不出分毫伤口的痕迹。 舌尖绽开几丝不熟悉的味道,倪霁忽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眼神顿时直了,脸上如火烧云一般漫开一片。 登徒子!无耻之徒!趁人之危!…… 她心中暗骂自己,又羞又恼,一时居然不敢抬头。 倪霁鬓边的一枝莲花直直印在闻世芳眼中,手上的热度近乎发烫,闻世芳不由笑起来,微妙的酥麻感渐渐淡去。她手一翻转,曲起手指强迫性地抬起倪霁的下巴。剑客满脸红晕,唇边犹带一丝血色,琥珀色的眸子水润润的,像是在清亮的海水里泡了许久,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敢看她,看着可怜又可爱。 “怎么,当初的胆子呢?”闻世芳蹭掉倪霁唇边的血色,轻笑道,“那时你是怎么……” 她有意直接停住了。 倪霁脸上刚刚散了些的热度又腾得上来了,她瞪着眼不说话,心道:这能一样么?! 天心剑主的眼神委屈又带着些不自觉的侵略性,闻世芳眼神一凝。 逗太多了也不好。 她放下手,若无其事道:“好了,走吧。再不走人家就该过来了。” 倪霁强压下脸上的热度,乍一看毫无异样。 礼阁虽说是阁,但更近似于宫殿,听近侍说这里大大小小一共六座殿,杨照夜带着顾念琴兜了一圈,选了靠西的一座,姚重光大剌剌地直接选了最靠近正门的一座,而倪霁手指一点,选了东边的一座,无他,正对着一个小池塘。 二人都是在多水的杏花洲住了些时日的,几乎是下意识地选了靠水的地方。 选完之后二人才意识到,水通万物,若是出什么事,此地恐怕就是最先被波及的。 果真如此。 月上中天之时,夜阑风静,那一方小池塘忽地就泛起了道道涟漪,几个呼吸间便如锅中沸水一般地翻滚起来。 倪霁一身雪衣,冷冷地盯着池塘。 身侧,闻世芳视若无睹,一心盯着倪霁,唯恐白日的情形再发生一次。 恐怕那时倪霁想说的不是“血”,而是“生生血河”。 倪霁鲛人血脉稀薄,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出现鳞纹,但偏偏她出现了。前两次,那点鲛人血脉救了她的命,这一次呢? 按无极宫和江潮生所言,鲛人曾世代守护生生血河,但这“守护”究竟是如何守护确实不得而知。 汩涌之声不断,小小一方池塘似是有了生命,夜色中晦暗不明的池水一点点蔓延上岸,逐渐没过了岸边的乱石青草。薄雾渐起,其余的宫殿隐没其中,隐约的吼叫声传来。 闻世芳轻笑一声,风声微响,半开的窗户合了起来,敞开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掩住了殿内幽暗的灯火。 不多时,肆意的池水已经涨到了她们脚下游廊的最低一阶台阶。 白日里清澈的池水此刻已是灰暗浑浊,似是有人往里面倒了无数泥沙一般。 下一刻,池水骤然高涨,猛地凝出一个人形往二人扑来,同时风声尖利地响起来,两条黑影从游廊两侧射过来。 闻世芳指尖微动,七面玉牌飞出,柔亮的光辉陡然亮起,二人身侧多了一道流光溢彩的禁制。 三人“砰”一声撞到禁制上。 闻世芳眼神一凝。 这是…… “傀儡?”倪霁愕然道。 这三具傀儡看着不过补鉴境,但从撞击力度上看,恐怕堪比照神。 这样的傀儡她们见过,在谢家,就是那些谢卉从川北皇陵中带出来的。 “九方楼”、“礼阁”…… 倪霁嘲讽一笑,扭头眨了眨眼睛,轻松道:“怀梦,恐怕这位秦皇不想让我们活着啊。” 闻世芳应了一声,笑道:“你想如何?” “唔……”倪霁沉吟片刻,“不如去问一问秦皇?” 闻世芳失笑,“好主意。” 话音落下,玉牌齐齐一震,禁制猛然扩张,流光穿过的一瞬间,三具傀儡陡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下一刻俱崩散在地。 失去灵光的部件如废品一般满地都是,但是在满地废墟中,一个真真正正的人露了出来。 包裹住他的泥水流散后,一张周正的脸显了出来,五官俱全,只是面色尸白,神态十分狰狞,此人四肢俱在,身上的那件法袍似乎还有些眼熟。 136 ☪ 秦都(三) ◎巧合◎ “控尸?”倪霁不确定道。 闻世芳伸手一吸,那人顿时直直立了起来:“倒也不像。” 说话间,原本不断翻涌的池水平息了下来,毫不留恋地退回了池塘里。 闻世芳手指一紧,召出一簇火,干脆利落地烧了尸体,指了指池水,开口道:“去看看。” “好。” 闻世芳召出不惊枝,轻轻一点泉眼,清脆的爆裂声响起,汩汩的水声安静了一瞬间,随后骤然增大,浑浊的池水如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般,眨眼间就往下滑落。 事不宜迟,二人纵身飞掠,顺着最后一道池水进了地下。 身边一片漆黑,耳边只余激昂的水声和呼啸的风声,闻世芳下意识地环住倪霁,脚下生风,缓了缓下落的势头。 这坠落似乎很长,也可能是黑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闻世芳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中不惊枝往身边猛地一甩,金石之音层层震荡开。 “封闭五感。”她拍了拍倪霁的背,轻声道。 “嗯。” 下一刻,鲜嫩的绿芽在不惊枝上爆开,素白的花朵飞速开落,闻世芳伸出手平画了一个圈,瞬间,二人如身处一口大钟之中,恐怖的钟声疯狂地响起来。 闻世芳面色不变,久处黑暗的眼睛敏锐地抓住了一丝光亮,素白的花瓣猛地向那处涌去。只听“喀”一声,周身黑暗如龟甲一般裂开,各色光线从缝隙里冒出来。 “那里。”倪霁突然放开五感,指了指脚下一条缝隙。 那里有东西。 那缝隙看着平平无奇,似乎其他的没有半点差别,只除了特别的小。 还有……一抹熟悉的感觉。 闻世芳点点头,不惊枝带起长长一条虚影,如一条鞭子,狠狠打在那一处。 缝隙猛然增大,几乎是瞬间,二人便已经晕头转向地滚到了一处地面。 忙乱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 刚一进入,倪霁心猛地一跳,胃中翻腾不已,额头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小云?”闻世芳急道。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个呼吸,恶心之感就陡然消散,如一场幻梦。 “没事。”倪霁怔愣着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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