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这一行人架势甚大,五匹马围着一辆金麒麟马车,直奔那几位礼部官员而去,排着长队进城的人远远就避开了,唯恐惹上什么事端。 马车刚一停稳,四公主就撩开帘子,冲着那几人点头道: “王大人,陈大人,辛苦了。” 王大人敷衍地应了一声,“二皇子呢?” 四公主一怔,见一侧的陈大人也是翘首往后看,心中咯噔一下:他们居然不知道么!? “二哥他……”四公主一顿,神情立变,再开口时已多了几分哽咽,“他身故了!” 王大人面色惊变,失声道:“什么!?” 陈大人:“四公主可莫要开玩笑!” 二人身后,侍卫一阵骚动,兵甲碰击之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不对劲。 闻世芳和倪霁对视一眼。按理说,报丧的信早就应该到秦苍面前了,是隐而不发,还是…… 杨照夜利索地下马,越过马车,站到了二位官员面前,沉声道:“二皇子不幸身殒。” 陈大人眼神发直,“这、这、这……” 不是说这是个肥差么?怎么成这样了?! 王大人脑袋发昏。二皇子虽然不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但他母妃淑妃却是皇上的心头好,这次落花诗会之行也是淑妃去向皇上求来的。他死了,那淑妃背后的张老太傅站哪边? 不对!这里只有一辆马车! 他心里一急,竟然直接抓住了杨照夜的衣袖,“那二皇子、他、他尸骨呢?!” 杨照夜对着王大人心存希冀又似乎十分绝望的脸,轻声到:“……尸骨无存。” 恍惚间,王大人看见他面前的这位修士眼中闪过几分同情。那四个字显得格外飘忽,像是他突然耳聋了一般,他手一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 怎么会这样! “王大人!”四公主急急叫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下了马车,想把瘫坐在地上的王大人扶起来。听闻人年纪大了,一时听到什么坏消息,乱了心神,就容易出事。这人可是为数不多对她还算不错的先生之一。 刚刚伸手,她又停住了——内外有别,她不能坏了规矩。 姚重光跟了上来,手熟练地搭上王大人的脉,随后敲了敲他的眉心。只见王大人一个大喘气,有些涣散的眼神顿时对上了焦。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拱了拱手,“多谢姚大人、四公主。” 听闻修士传信可日行万里,那皇上应该早就知道二皇子身殒的消息了,不应该只派他二人前来,莫非是归途时出了意外? 王大人却也不敢多问,后退几步抓过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随后好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在陈大人后背上,低头道:“诸位请随我来。” “本来今日皇上宣了二皇子觐见,既是如此,那还请诸位在宫门外稍候片刻,我方才已经让人去给皇上通报了。” 他一顿,急忙补充道:“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素来勤简,很快就好。” 他在秦都接触的那些修士几乎个个眼高于顶,仗着有几分修为便恨不得为所欲为,麻烦得很。 姚大人除外。 “无妨。”杨照夜道。 去往皇城的路很长,但王大人心乱如麻,只觉眨眼间就已经站到了上书房,面前就是年前刚即位的圣上。 他定了定心,俯身行礼。 四公主:“父皇。” 这位川北新主年不过四十,却是老态横生,面皮松垮,一双眼睛已有些浑浊,眉间是几道深深的刻痕,嘴角拉得平直如线,丝毫看不出悲喜。 他端坐在一把宽大的扶手椅上,背挺得笔直,胸前的墨麒麟脚踩团火,威严而慈悲。身边两排近侍头低垂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闻世芳看着长桌边的一沓奏折,心道:十二阁线报中言,新主上位后,勤政爱民,多得子民爱戴,许是不虚? “起来吧。”秦皇慢慢道,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扭头转向姚重光,“姚大人,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几位又是?” 姚重光轻咳一声,尽量把语调拉得波澜不惊,开口道: “二皇子不幸身殒于长洲剑仙手下,事发突然,无人来得及营救。这几位是杨家主和谢家主派来护送四公主的。” 秦苍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问道:“他为何杀吾儿?” 这……说来奇怪,长洲剑仙总共也没伤几个人,但偏偏二皇子死了,还死无全尸,还是死在远春君面前的,连她都救不了么? 姚重光沉默片刻,“……不知。” 杨照夜上前几步,亮出一枚令牌,开口道:“我乃天麓山杨家之后,奉家主之令护送四公主归家。” 秦苍眯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宦官立刻一路小跑将令牌呈了上来。 “二皇子是被无辜牵连,秦皇痛失爱子,我杨家会尽力补偿。” 秦苍仔细摸了摸那面令牌,淡淡道:“我川北都是些凡人之躯,比不得你们这些修士,只是,凡人之躯亦有开山断河之力,诸位将我儿性命视作儿戏,让我如何能安心?” 四公主下意识一抖,发间的珠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击声。 气氛一时凝滞。 侍立一边的宦官已经纷纷跪地俯身,“圣上息怒”之声不绝于耳。 顾念琴眼皮一颤,嫌恶地扭过头。 杨照夜慢条斯理道:“人死不能复生,秦皇节哀。当日之事谁都无法预料,修士之中亦有不少重伤。二皇子未得平安是我等之过失,我杨家愿尽力补偿。” 秦苍:“我儿性命如何能补偿?” 倪霁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当日之事她早已听倪蔚几人说过,若非那秦敬色欲熏心,自己找上门来,他又岂会殒命于三圣剑下? 她刚欲开口,身边人就暗中按住了她。 闻世芳淡淡道:“秦皇要如何才能安心?” “杀我儿那修士呢?” 闻世芳:“已亡。” 秦皇一时沉默。 “我儿护卫何在?” “二皇子孤身一人。” “凶手为何人所杀?” “天心剑主。” “二人相斗,致使我儿无辜身死?” “非也,是长洲剑仙走火入魔,错将二皇子当作了旁人。” 秦皇古怪一笑:“原来修士当真会走火入魔。” 他顿了顿,略显浑浊的眼睛直直望着杨照夜,开口道:“我要你收徒传教。” 杨照夜一怔,还没等她开口,秦皇就继续道: “我知修士不可过多干预皇家之事,但秦都浩大,子弟众多,总该有些你可以插手的,不如你收他们为徒,不管你教什么,教满三年,以告我儿在天之灵。” 杨照夜眉心深深拧了起来。 顾念琴“哼”了一声,抬着下巴冷冷道:“秦皇,你不要狮子大开口,你儿子已经死了,我便是不答应你又如何?” 这算什么?要不是这位秦皇大概一辈子没出过秦都,顾念琴都要以为这是故意打压杨照夜了。在这种地方呆三年,教一群修练不了的凡人,脑子被门夹了?! 秦皇这是什么打算? 闻世芳拧眉盯着安安稳稳坐在上首的秦苍,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秦皇没说话,鹰隼般的眼神直直盯着杨照夜,只是其中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忽地,一个近侍越过一地跪服的宦官,一路小跑到了秦苍身边,一阵比划。 这近侍不知是不是口不能言,十指连带着臂膀都动得飞快,只发出了几个短促而嘶哑的音阶。 秦苍扭头看了一阵,点头挥退了近侍,回头冲着杨照夜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自嘲道:“说笑了,阁下如何肯为那些凡夫俗子劳心累神。我所求不多,近来我川北风不调雨不顺,政事繁杂,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法子调节水土?” 杨照夜:“这倒是不算太难。” 何止不难,较之前面的要求简直是太正常了。虽然不能永久改变一地的水土风貌,但偶尔降些雨,挡挡洪灾,修士还是能做到的。 便是没有秦苍的请求,寻常修士见到天灾也是会救援一二的,毕竟这也算是功德。 秦皇欣然,“如此甚好,还请诸位在秦都暂留几日,过几日我便请工部尚书与诸位一会。” 135 ☪ 秦都(二) ◎礼阁傀儡◎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皇城。 踏过最后、也是最靠近外界的一侧门后,闻世芳和杨照夜不约而同地回身望着半空中无形的禁制。 那不是杨家的手笔,但一样古老。 姚重光跟着抬头看了看,淡定开口:“这是这位秦皇登位后才有的,有了这道禁制,寻常修士要有路引才能进皇城,我也算是少了些麻烦。” 杨照夜:“道友平常在这皇城任职?” “差不多吧,就帮着皇帝赶走一些好事的修士。” “我记得先前在金銮殿也有一个?” 姚重光点点头,“不错,但如今就是有一些修士看着皇宫新奇,没事就来逛一逛,也有更过分一点的,金銮殿那个太小了,皇帝总不能一直待在金銮殿吧。” 更过分? 杨照夜皱眉道:“此话怎讲?” 姚重光想了想,“先前有一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进了后宫。” 引路的近侍身体一僵,惊恐地抬头看了看姚重光。 杨照夜手指微动,近侍只觉耳边一静,便又半低着头默默引路了。 姚重光摇头叹道:“也莫怪他如此。这位秦皇虽然在政事上还算宽仁,但对于后宫却十分苛责,虽然那人不过是问了几句话,但那位后妃连带着所有宫人都被处死了。” 倪霁忍不住道:“那个修士呢?” 姚重光:“自然什么都没发生,秦皇本就将其视为丑事,自然不可能大肆宣扬。” 倪霁冷笑一声。 闻世芳:“道友可知这禁制是何人所设?” 姚重光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知道是知道,但此人甚是神秘,平时也藏头露尾的,我只知道别人唤他‘郁先生’,至于这人长什么样,什么修为,我也一无所知。” 她扭头看向杨照夜,疑惑道:“道友既是杨家人,不知道此人么?” 难道这位“郁先生”不是杨家派过来的么? 杨照夜点点头,坦诚道:“我也不知。” 在她临走前,姚重光其人的资料就摆到了她案头。再者,跟着姚重光行了一路,她多少也了解了姚重光的性情,正如情报所言,是个实诚人。 姚重光心里一咯噔,心道:看样子这位新皇对杨家不怎么满意啊!怎么还自己找了个外援?这位杨家人来川北恐怕不止护送四公主、商讨二皇子一事这么简单,自己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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