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凌云叹了一声,嘴角纹丝不动,只是眼神微微变化,“诸位道友还是不相信我。” 杨照夜客气道:“郁道友,我们初来乍到,不过是想多问几句。” 顾念琴却挽了朵剑花,雪亮的剑光在金玉之壁上一闪而过,她直接道:“姓郁的,你这出来的着实不是时候。再者,你修为都到观我境了,为何还要帮着秦皇做事,你是欠了他多大的情?” 倪霁欣然点头。 郁凌云:“……一言难尽,实在是情非得已。” 该死的秦苍!非得要立刻为他儿子报仇么!?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就得交代在这儿了!若来的是旁人,她还能借着地势之利直接灭口,可这几个人,便是有十个她,也敌不过。 她后退了几步,状若无奈道:“诸位有所不知,秦皇招揽修士时,并不多加拣选,因此这秦都便多了许多好事之徒,其中不乏有邪魔外道。我虽然有观我境的修为,但早年受了些伤,如今已是不得寸进了。我便想着与其远游,还不如先留在秦都,处理掉一些恶徒,也好少些无辜人受难呢。” “对了。杨道友不是杨家的么?秦皇招揽修士难道不是杨家主授意的么?”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冲着杨照夜问道。 杨照夜:“……” 自然不是。让秦皇麾下多一批修士对她们杨家有什么好处? 见杨照夜没反应,郁凌云了然地点点头,开口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出去后再聊?” 杨照夜摇摇头:“既然已经惊扰了先皇,不如我等也祭拜一下再走,也——” ——好全了礼数。话还没说完,众人脚下就是一阵晃动,头顶传来喀拉喀拉的机关传动之声,无数道飞箭朝众人射来。 闻世芳撑开一道禁制,手中的夜明珠飞快褪去光华,显出些昏暗莫辨的颜色,刹那间便泯灭成灰。 “怀梦——” 倪霁一声惊呼。从她的视角看,青袍人像是突然笼上了一层灰雾,朦朦胧胧的。 “诸位道友随我来!” 郁凌云僵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情绪——错愕,她一招手,飞快地向身后掠去,双手结印,一个传送阵出现在尽头。 杨照夜不动声色看向了头顶,顾念琴握着赤血剑也没动。 郁凌云:“……” 她抽了抽嘴角,近乎吼道:“诸!位!道!友!” 话还没说完,杨照夜就动了。 瑰丽的山河锁自她心口生出,煌煌金光将混乱的地宫照得近乎仙境,回型的长链转瞬间就触及了天花板,下一刻,半透明的金链悍然捅了进去,恍若天崩地裂的撕裂声响起。 一道狭长的甬道显了出来,尽头隐隐约约是晦暗的夜幕。 郁凌云目瞪口呆,心道:杨心岸这是派了谁过来? 另一边,闻世芳不动声色地收下手中灰烬,在尽头的朱门上打上一个不起眼的印记,拉住倪霁,看向了郁凌云。 郁凌云只觉身上一寒,扭头就看见一双略带杀气的眼睛,于是转头就踏进了传送阵。 “走。”杨照夜言简意赅道。 礼阁外。 一个朱红色的人影提着宫灯,飞快地跑过寂静的长街,沉重的喘息中夹杂着细微的抽噎。 脚下忽地一晃,他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灯火一阵摇动。 这是……地动了? 他叉着腿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朝着一条街外的宏伟宫殿奔去。熄灭的宫灯孤零零地躺在长街上。 礼阁门口。 姚重光瞪着眼看着礼阁内的一片狼藉,还有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四个人。 还有一个从虚空中走出来的。 她本还想着今夜该是个安稳日子呢。 月色正好,薄雾渐起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预感曾经救过她很多次。于是,这回她也顺应了这感觉。 她眼瞅着里面雾气渐浓,又变得异常安静,似乎被阵法笼罩了一般,然后便是轰隆作响。 那边四个人她认识,这一位又是打哪儿来的? 还是观我境的修为。秦都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修士? 她心中起疑,见没人说话,便也站在门外,没出声。 身后,脚步声渐响。 “郁、郁大人——不好啦——”一个身着朱衣的近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风一般略过姚重光,连一地狼藉的礼阁都没顾得上看,扑通一声跪下,死命抓着郁凌云的衣角,哭嚎道:“大人不好啦,皇上他不好啦!” 姚重光一愣,忍不住把多出来的那人稀奇地打量了几番,心道:原来这就是那位“郁先生”,原来是位女修啊。 倪霁一脸漠然,拎起闻世芳刚刚捏着夜明珠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 那东西十有八九不是夜明珠,她师叔一向仗着自己修为高便为所欲为,时常有翻车的时候,她不在意,那就只好自己替她琢磨了。 不好了?闻世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秦苍要死了?! 怎么会?下午见他时不是还好好的么? 杨照夜眉心挤出了个深深的川字,心道:这未免也太巧了,前脚还想杀她们,后脚就有人来报说他要死了? 郁凌云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僵硬的脸上出现几道褶子,低喝道:“这、你找我作甚?去找医官啊!” 说着便把衣角使劲从他手里拽出来,整个人后退几步。 小太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结结巴巴回道:“已经、已经有人去找了。我是奉皇后之命,前来传讯的。” 他真是贱命一条!熬过了饥荒,躲过了先皇的殉葬,又早早离了芙蕖殿,怎么新皇又要死了!这剩下的几个皇子,没一个是好东西,早知如此,他当年就跟着爹娘一起去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怒喝: “慌什么!” 来人头戴金冠,一身华服,胸口的墨麒麟半身融入了昏昏夜色,半身反射着银亮的光。 “郁先生不涉政事你不知道么!再者,父皇不过是积劳成疾,母后关心则乱也就罢了,你哭什么!” 他目光在几人身后的废墟上停顿片刻,随即毫无异样地边走边骂,一点也没压着声音,声声训斥在静夜中十分响亮。 郁凌云眯了眯眼,淡淡道:“大皇子。” “郁先生,打搅了。”大皇子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小太监不懂事,先生见笑了。” 他抬头看向闻世芳等人,眼神飞速扫过,猛地被暗处一身赤衣、抱剑而立的顾念琴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勉强道: “这几位就是护送四妹回京的仙师吧。” 他心中暗自点头:那两位家主大抵还是颇为用心的嘛,顾及着男女之妨选的都是女子,就是看着都杀气腾腾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不知能不能招揽一番,说不定还能多个助力。 他府里那位新来的修士虽说实力应该不错,可秦都不怎么讲究修为,讲究脑子和运气。再者,光他一位也太少了。 杨照夜看着身上的脏污,皱了皱眉,掐了个诀清理了一番,顺道给顾念琴也清理了一下。 总归是见客,不能这么潦草。 郁凌云点点头,问道:“陛下是怎么回事?” “父皇方才批奏折时昏了过去,后来又咳了几口血,已经让太医看过了,说是忧思成疾,又带上了旧疾复发,最近要静养几日,最好不要打扰。” 郁凌云:“唔,那便是最好。” 大皇子望了望,问道:“听闻姚仙师也一同回来了,不知她人在何处?” 站在阴影处的姚重光清了清嗓子,慢慢走出来。 “何事?” 大皇子强笑一声,心道:不过是担心你死了而已。这些个修士刚一来,礼阁就塌了半边,可见不是什么好人。我还指望你去管束秦都那些个仗势欺人的修士呢。 “无事,近来是多事之秋,还望仙师保重。” 姚重光胡乱点了点头,奇异地明白了大皇子的意思——秦都的低阶修士又不安分了,你去管管。 不过……她瞥了一眼郁凌云,既然这位“郁先生”修为比她高,那她自己也可以歇一歇了吧。 正巧,郁凌云也往姚重光身上看了眼,两人视线一触即分,似乎尽在不言中。 郁凌云一脸冷漠,心道:干我何事?只要秦苍还活着就行了。乱点也许还更好。 她轻飘飘地看了眼杨照夜,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只余近侍尚未平复的喘息声。 顾念琴眼观鼻鼻观心。 倪霁攥着闻世芳的手,乱七八糟地想着:这地方明显不对劲,还是得找个时机再来看看。 大皇子琢磨了一下,心道:这礼阁明显是不能住人了,父皇那边自己还是得去看看。他再度开口,“天色已晚,诸位仙师不如移步九方楼?” 138 ☪ 秦都(五) ◎知无不言◎ 秦苍病倒了,吏部尚书却是生龙活虎,踩着上朝的点就到了九方楼前。 正打算出去看看秦苍的杨照夜无奈地停住了脚步,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一身官服、探头探脑的人。 通报的近侍一溜烟跑到杨照夜身边,她点了点头,带着这位吏部尚书又回了九方楼。 “杨仙师啊,桃源郡遭了水患……”吏部尚书老当益壮,一颗秉公为民的心半刻也闲不下来,一见着人就开始汇报情况。 杨照夜一一听着,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远处,一只纸鹤飞速划过,脚下绶带飘飘,直奔楼内。 绶带鹤,那是十二阁的标志,是十二阁传信的印记。 她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她原本就在想,远春君和天心剑主千里迢迢来秦都是为了什么。毕竟,远春君是出了名的不问世事,天心剑主又是风头正盛,此时此刻来川北,怎么想都很奇怪。 昨夜她倒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远春君似乎有意不让倪霁出手。这种情况,要么是觉得情况太过危险,她应付不了,要么就是她有伤在身,不宜出手。倪霁显然是后者。 十二阁阁主和远春君私交甚好不是秘密,所以这十二阁……是给她们传递了什么消息? 川北有什么灵药异宝么? 楼内,倪霁垂头雕着一块木头,锋利的刻刀一点点将木块削出多面体,刨花如雪一般堆成了一座小山。 纸鹤轻盈地划过,精准地落到了闻世芳指尖,翅膀轻轻一扇,化作一缕云烟消散。 “桃源郡。”闻世芳喃喃道。 十二阁一直留意着赵天明的行踪,她们还在中陆城时,十二阁的消息说赵天明在秦都现身过。但昨日入城时,她已经放出神识查探过了,他不在秦都。 这道消息上,一个疑似赵天明的人五日前现身桃源郡,而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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