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只能学到秋臻的皮毛,也许这次她会败给易君笙,但那样的她……却一定能坦诚而恣意地拉着易君笙把祈愿灯写个遍。 看着出神的秋望舒,易君笙静静地回过头,在秋望舒反应过来前便开口对面前的摊主道:“劳烦您给我们也来一盏。” “诶,好” 看见过来的是两个女子,摊主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两个姑娘一起来给自己求个好郎君也很常见。 麻利地给易君笙挑好了一盏祈愿灯,在秋望舒愣怔的神色中,易君笙接过灯笑着问她:“是秋姑娘自己来写,还是我来写?” 以为秋望舒是生性羞涩,那摊主笑着递出两只笔,“两位姑娘一起写不就行了?” 接过这笔,许下的就该是切合时宜的心愿了。心中闪过许多她不敢写下的字词,秋望舒的神色也犹豫了起来。 见状,易君笙先一步接过笔:“那这次就我先写吧。” 说着,就让秋望舒托住了灯,自己低下头去认真动起笔来。 笔尖描在绢纸上,秋望舒的耳边响起了认真而轻巧的“唰唰”声。 想起她方才接笔时的“这次”二字,秋望舒出神地托着灯,默默地想,她明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却这么笃定她们两人还会有下次么? 想到泊西老头最后的话,秋望舒眼中泛起了矛盾的情绪,扣在祈愿灯上的手也更紧了些。 与眼中波澜起伏的秋望舒不同,易君笙一丝不苟地低着头,写得极其认真。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在写什么,只能看见她专注地挪动着手腕,那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在写一个平平无奇的祈愿灯,倒像是在临什么名家字帖。 终于到了最后,她在纸灯上落下了最后一点,然后满意地放下了手袖。 “好了” 秋望舒听见她这么说。 周围的游人陆续收了笔,快一些的甚至都点上了灯。而易君笙就这样静静地,用期待而平和的目光注视着灯后的自己。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催促,可是秋望舒却越来越不敢去看那上面到底写的是哪几个字。 会是哪几个字呢? 是含蓄些的“心有灵犀……?”还是和寻常人们一样带着无尽期许的“朝暮白首”呢? 微颤而迟疑地将祈愿灯转了过来,在看见那四个字时候,秋望舒却怔在了原地。 那上面没有写诸如“朝暮白首”和“心有灵犀”之类的祝愿,只写下了无关风月的四个字——“得偿所愿”。 祈愿灯的暖光映照在易君笙的眼中,秋望舒缓缓地抬起头来,听见她笑着对自己说:“秋姑娘,希望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第084章 千灯逐愿 鼎沸人声中, 秋望舒听见了有情人害羞的低语,听见了摊主抱怨讲价的话语,可最后落到她耳边的, 是易君笙这句真挚而认真的“得偿所愿”。 到了这一刻,秋望舒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她清楚地知道,易君笙的“愿”中有自己, 但她还是想问,那易君笙也知道自己的“愿”中,都有什么吗? 在易君笙等待她回答的时候,身边却蓦然传来一串吵闹的脚步声。 几个乱跑的小孩在人群中乱窜, 眼看他们撞到了好几个托着灯的人, 又毫无自觉地边闹边向易君笙跑来,情急之下,秋望舒伸出手一把拉住过了易君笙。 四目相对, 两人的心跳声隔着紧贴的祈愿灯交相呼应,易君笙的神情也由诧异缓缓转向了愉悦。 她的眉目间有发自内心的暖意, 而秋望舒也在她的眼中确定了方才的答案。 易君笙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愿中也有一部分,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确实有关于她。 旁边有祈愿灯缓缓升起,将暖光投在了秋望舒交叠向上的掌心中。到了这一刻,秋望舒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掌纹才是真正称得上错乱繁复的那一个。 她想, 也许易君笙被那算命先生断言“情路曲折”的原因, 是因为她握住的人是自己。 察觉到了她的眼神, 易君笙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宽慰和开解她,而是静静地半握起了她的手心, 让原本纷乱的掌纹紧密地合在了一起。 这样,就只有几条平缓而舒展的横线了。 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易君笙满意地轻笑道:“这样就好了。” ……是怎么样个好法? 看着两人交汇的姻缘线,秋望舒出神地想,是自己能结束这一切,从此与眼前人相守,还是自己不顾一切地将眼前人捆在身边,自私地让她分担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危险。 ……如果能是前一种就好了,她发自内心地想。 在秋望舒望着手心发愣的时候,易君笙已经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一起点燃了祈愿灯。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秋望舒听见易君笙认真地对自己说道:“秋姑娘,方才那人算不出来我的姻缘” 祈愿灯开始上升,易君笙注视着秋望舒,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但你可以。” 说完,她轻轻地松开了交握的那只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饰物来。 看清那个饰物的瞬间,秋望舒的呼吸便错了一拍。 易君笙不知何时去买了一条香雪草编的花结,甚至连颜色都和自己买的毫无二致。 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秋望舒呆呆地看她将花结一寸寸地推到了自己面前。 周遭的祈愿灯为她染上了一层颊边霞,而易君笙却目无旁骛地注视着自己,用最温柔而珍重的语气对她说:“香雪花结,只赠爱慕之人。” “秋姑娘,如果你愿意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的话,可以替我把花结系上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谯楼上响起了戌时的定更声。钟声缭绕不断,有人放出了第一盏由城主亲自题过“长长久久”的祈愿灯。 暖光如悬星,只是因为一个愣神,祈愿灯便迫不及待地从秋望舒手中脱出,随着星星点点的橘红一起飞向谯楼之上。 千灯竞逐,万点橘光乘风而上汇成了璀璨银湾,洋洋洒洒地倾泻于祈愿人的眼中。 祈愿灯燃起的炽热好似还留在手边,可秋望舒闪烁的眸光却渐渐在风中被吹凉。 祈愿灯再亮,终究难以长明。 灯油烧尽后,祈愿灯便会飘摇落下,而她也不能永远地停留在她不想放手的一瞬。 半晌后,秋望舒没有接那个花结,而是沉默地从易君笙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出了自己的回复。 “……我这双手,只知道握剑,不知道如何握住别人。” 朝后退了一步,秋望舒避开了易君笙的眼神,小声道了一句:“抱歉……” “少庄主的真心,不该错付于我。” 闻言,易君笙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她又伸出手再次握住了秋望舒,近乎执拗地反驳了她的话:“是我执意要握上来,为何会说是错付?” 她知道秋望舒在担心什么,但她从来不是会因旁人而怯懦之人,“我知道你担心自己面对不了丁凌泉,也不愿让我置身险境。” “但这些都不是能让我放手的理由。” 固执地望进了秋望舒的眼睛,易君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既选择了要站在你身边,就断不会让你担心我。” 她相信易君笙不会让自己担心,但是…… 似乎想起了什么,秋望舒无声地笑了笑。即使她们初遇时这人就坏心讲错出发时间,她也一直相信这人。 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能护得住谁罢了。 摇了摇头,秋望舒缓缓道:“我一直都相信你,我只是……无法相信我自己。” “之前是我太过得意忘形,忘了我选的这条路原本全是意外和变故。所以,陪我走得人越多,我只会越心慌,也越犹豫。” 费力地吸了一口气,秋望舒鼓起勇气,对上了易君笙的眼睛:“你不该选择我这样一个人,也不该和我走上这样一条路。” 这算什么自作主张的回答? 这既是两个人的事情,便不该由秋望舒一人替她做出选择。 带着些微愠,易君笙皱眉道:“该不该,是我自己说了算。” 面对易君笙,秋望舒向来都是动摇而迷茫的。可是这一次,秋望舒却直直地迎上了她眼中的波澜,以一副坚定的姿态反驳道:“可是,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也是我自己说了算,不是么?” 这一句堵得易君笙哑口无言。 她们都清楚那晚的吻不是梦也不是冲动,是她们心中都有彼此,所以才用吻来轻碰那层窗纸。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心意互通,可是那一步前,却横亘着秋望舒放不下的忧虑。 易君笙盯着秋望舒,带着仍未被浇灭的期待,固执地追问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买那个花结呢?” 颤抖地揪住了裙边,秋望舒原本就不平静的心跳因为这一句又高悬了起来。她原本可以骗易君笙说那是宋远舟让她代为转交的,可她终究还是说不出这句话来。 撇过头去,秋望舒听见自己闷声吐出一句违心话,“是摊主盛情难却。” 如果花结是摊主盛情难却,那她们之间那个吻呢? 丝毫不让地擒住了秋望舒的视线,易君笙坚定道:“你骗我,明明是你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这四个字是她亲口说的,可是现在秋望舒却慌得只想全盘否定。 咽下一口气,秋望舒艰涩地反问:“少庄主凭什么断定我骗你?” 不由分说地逼近了秋望舒,易君笙抬起变得有些微凉的手指,点在了秋望舒遍布挣扎的眼角。 “凭你这里,有我。” 指腹顺着脸侧滑到秋望舒的袖口,易君笙软下声音来,声音微颤地继续道:“眼睛里明明想要我留下,就不要为了那些顾虑一再推开我。” 她想反驳易君笙,说那些不是顾虑,是发自肺腑,不想再体验一遍的畏惧。 可是牵在她袖口的手又是那般小心翼翼,小心得秋望舒几乎快被心中的愧疚和不舍淹没。 易君笙向来是从容而主动的,是遇到了自己,才要这样谨小慎微地使尽了浑身解数。 拨开了牵在自己袖口的手,秋望舒后撤了一步,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易君笙。 她怕看见易君笙那双满是自己的眼睛,也怕自己心软留恋这千灯眷人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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