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一个不确定的猜想也从这流水声中浮现了出来。 既然此石道连接千苍谷,那潭水自然也该通往出谷中河流处。 思及此处,秋望舒提脚便往潭水处走去。 洞中无杉树,可潭边却有衫叶,这潭水极有可能通向外界。 三下两下走到潭边,秋望舒蹲下去,掬起一捧潭水低头尝了一口, 果然,潭水清甜无味,水质又不像死水那般涩硬。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水底应该有暗洞连接谷中的河沟。 小时候聆松镇上有一条河沟,她水性不错,常去溪边凫水游玩。若是赌一把,从这水中跳进去,说不定也能出去。 思索了片刻,秋望舒站起身来,看着身后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易君笙,认真地问道:“少庄主。” “你会水么?” 闻言,易君笙的神色却冷了下来。直视着秋望舒的眼睛,她缓声问道:“我若说不会,你打算如何?” “把石梯留给我,你自己去试这不见底的潭水么?” 听着她的问话,秋望舒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若是她不会水,那肯定是自己去试这水潭了啊。总不能自己在这儿死等,等看看明天石梯能不能重启吧? 皱眉看了一眼易君笙,秋望舒反问道:“不然少庄主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自然是没有别的办法,不然秋望舒也不用心一横来打这水潭的主意了。 有些微恼地抿直了唇,易君笙生硬道:“丘姑娘倒是一贯热心无私。” 一贯? 她们相识才不过半月,如何谈得上一贯? 不知道易君笙为什么生起气来,秋望舒只能将谭边的衫叶拾起,一把递到易君笙面前:“这水色清,无味。” “再加上这无故出现在潭中的衫叶。” “这分明就是活水,我为何不可一试!” 易君笙反问道:“那若是这水底有暗流,有暗礁呢?丘姑娘也要拿自己去试么?” 看着此时咄咄逼人,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易君笙,秋望舒也逐渐收敛了神色,抿紧了嘴唇。 就算如此,就算她说的是对的,那也得赌一把才知道,不然难道两个人要一直耗在这里么? 她直视着易君笙的眼睛,硬声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此话一出,易君笙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偏过头去,不再出声。 垂下眼去,易君笙也不看自己,只是垂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衫叶。如果秋望舒眼睛没花的话,易君笙的神色中居然还有几分无奈和……委屈?
第042章 水中渡气 一向都是滴水不漏的人,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在闹脾气一样。 看易君笙这个样子,秋望舒叹了一口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自己方才的话好像重了些……可毕竟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出阵, 所以两人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了。 前面总共就两条路,两个人要么都跳下这潭里,要么一个坐石匣里, 一个跳潭里,根本就没有第三种选择。 而且……少庄主十有八九不会水,所以摆在两人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少庄主明白其中利害,也不是纠结困顿之人, 怎么现在却又别扭了起来? 是因为……怕自己折在水潭里, 她承不起这人情么? 脸色白得像纸,眼角又被冷汗晕出了一片红来。这人都这样了,还要来纠结这么多做什么。 既然两个人都不想死在这儿, 那自己干脆把话挑明了。 秋望舒抬起手来,平静而强硬地解释道:“少庄主, 我这么选,不是要你欠我什么。” 她看向呼吸不稳的易君笙,一字一顿道:“是为了让我们活着出去。” 况且……都要赌这一把了,哪里还管其他的万一。于是她干脆又走近易君笙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出奇冷静地问道:“更何况,少庄主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是么?” 闻言, 易君笙猛地抬眼, “你……!” 还不待易君笙说出一句整话,突然, 从她们掉下洞底的方向,传来了声震耳欲聋的响声! 随即整个石洞,连同着眼前的潭水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咆哮着向洞底奔涌而来! 扶着谭边的石壁站稳,秋望舒屏息凝神,将耳朵贴到石壁上,想要辨认出这到底是是什么动静。 耳中传来的声音穿云裂石,纷乱不绝。分明就是洪水冲破每一道石门,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两人袭来的声音! 她们一路走来,除了这潭水以外,没看到任何一处水源,那为何此时会有山洪凭空出现! 难道是……玉小茶她们那边,又掉进了什么阵,触发了什么机关么? 可是,还不等她想明白,声势浩大的洪水便已冲进了石潭前的狭道中! 来不及再躲去石匣那儿了! 这是涌进秋望舒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方才易君笙不乐意去,现在她再想去也来不及了! 不敢有丝毫犹豫,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回头看向了易君笙。 既然眼前只剩一条路了,那也由不得易君笙了,现在她也只能跟着自己一起再赌这最后一把了。 电光火石间,秋望舒转头,不容拒绝地对易君笙急声道:“我数到三,就憋住一口气!” “一” “二——”怒号声已至耳边,秋望舒咬牙拽住了易君笙的衣袖。 “三——” 数到三时,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气,拽着易君笙一同跳进了寒潭中! 翻卷着污色的洪水冲了进来,转瞬间便吞噬掉了眼前的昏暗!当洪水铺天盖地灌进鼻腔的一瞬间,易君笙的喉头便呛出了铁锈味。水底昏暗,她毫无方向地挣扎着,企图往上浮去。动作毫无章法,眼睛难以睁开,她显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余地,只剩下了想逃出水面的本能。 识海中再没有半点清醒,只剩下眼前摇晃的浮游之物。意识逐渐昏沉,可易君笙还在不甘心地咳着,企图憋住一口气。 嗓子好疼,身体好重,这淹没自己的水却好轻。 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忽明忽暗,看不清真切。像是,三清堂中绿荫和蝉鸣晃过窗格的朦胧形影。 晃悠摇晃到最后,是师君背光而立,一字一句说给自己听的诫语。 “师君,剑道不孤!” “不,剑道本孤。” “持剑者,唯有自侍!” ……为何回想起这些话来,是师君觉得自己松懈了么? “记得的,师君……君笙,从未有一日敢忘记。” 她只是,一直会想起一个身影,一个一次又一次拉起自己的身影。 在意识快被冷水吞噬殆尽前,易君笙恍惚地想道,她……应该已经上去了吧。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易君笙却感觉到有人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将她扯了上去。然后,在慌乱中,又有什么贴上了自己。奋力睁开眼睛,她却也只看到水波在晃,眼前的人也在晃。 有人捧住了自己的脸,因为水中看不清,力道有些笨拙,可是下一瞬,碰到自己的好像就不只是手了。 微弱的鼻息间,她感觉到那即将侵吞自己的铁锈味却突然被阻隔,灌进鼻腔里的咸涩也突然安分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分辨出来,那覆上自己的,比水温热不了多少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嘴唇。 过了几下,一股气从渡了进来。那股气断断续续的,并不强硬,显然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易君笙却分明觉得,她看到了这人的眼睛。 明净而不含算计,锐利却又心软得不行,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恍惚地想着。 碰到日光的那一刻,易君笙盯着她拼命扬起的脖颈,那么蓬勃,那么纤细,叫自己根本挪不开眼睛。 原来,是渴求啊。 是自己从未感觉到过的,希望被这个人用所有情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渴求。 直到上岸的那一刻,秋望舒才猛地换了一口气,松开了易君笙的脸。 易君笙趴在秋望舒肩膀上,后背弓起,还在喘个不停。方才上岸的动作好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体力,所以她只能微微颤着,靠着秋望舒的支撑平息着紊乱的气息。 “我一直在……发抖?”不对,是秋望舒也因为失温在发抖,虚虚的抬了抬手,易君笙费劲地圈住了秋望舒的手臂。 只有易君笙自己清楚,除了几乎溺毙的恐惧之外,她起伏不定的胸口里还装了别的,更令她惧怕的情绪。 听清了自己的无处遁形的心跳声,易君笙垂下了眼睛,无声自嘲道,完了,你完了。 两人都是同样的处境,湿透的衣服和不留情的冷风一起带走了两人的温度,秋望舒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在水中渡气是无奈之举,她并没有觉得多难为情,只是……上了岸后两人还贴得这么紧密,却莫名叫她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敢看易君笙,只是默默地将她从自己肩上推起来,颤声说道:“先,换,换衣服。” 听清了她的声音,易君笙仿佛也才回过神来。她轻喘了一口气,随即动了动手将自己撑起来。不知道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还是介意方才水中之事,秋望舒只觉得易君笙的动作格外得紧绷。 可能是冷水将身上的温度带走了大半,所以当易君笙的鼻尖擦过秋望舒的颈侧时,她只觉得那呼吸格外得温热。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背后泛起,秋望舒惊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撑着手就要往后退去。 结果这一动,就带着原本就没拄稳的人和自己一同朝后摔去。 易君笙想拉住她,而她只想往后逃,于是两人就这样,以一个暧昧古怪的姿势,摔到了一起。 这下好了,易君笙不敢乱动,秋望舒也没有能再退的地方了。两人的呼吸近乎交缠,秋望舒瞪大了眼睛,直接僵成了一个木槌。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秋望舒却敏锐地听到了背后一股拧出来的水砸到地上的声音。 迅速和易君笙分开,秋望舒回过头去,她惊讶地发现,与她们走失许久的三人,不知何时也跟她们一起冲上了岸,此时正呆若木鸡地站在两人身后,手上拧着衣摆,大张着嘴,却一声都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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