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眉头微蹙,他这一番不加商量的惩罚,倒确实令人无法置喙,正盘算着如何再挑点毛病,白霁忽在一旁冷冷开口,视线却非向着这边,而是低头与钟林晚说话,“与我包扎。” 钟林晚慌乱地应了一声,立即从白霁怀中退开,匆忙忙去取药囊,宋尘知其意思,立即接口道:“我带了燃旗内部的专用伤药,尤擅治疗刀剑伤,这便取来给白姑娘。” 白霁目不斜视,看着钟林晚颤手将药囊中的药一并倒出,手忙脚乱地为她翻找,“不必。” 白霁既已开口,林旸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仍不舒服,冷笑着又讥讽一句:“宋大人的药我们哪敢随意占用,还是留与你这折了手的副手罢。” 宋尘示好遭拒,却未急着退出,依然守在原地,林旸瞥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宋校尉若是无事便快些携你的副手退出去罢,在这里杵着我们如何换药?” 宋尘站立不动,直直盯着林旸肩头懒洋洋盘绕的白蛇,“柳音书已受断手之罚,姑娘可否手下留情,给个解毒办法。” 林旸扫了一眼地上委顿之人,目光中尽是嘲讽,方才若非小宝贝倏然窜出咬中此人手腕,冰块脸便不只是受肩膀划伤这等伤了,林旸伸出指尖摸了摸小宝贝头顶,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柳音书萎软的右手上,“宋校尉不是已有办法,故意折断他右手,不便是为了令他气血瘀滞,好叫毒素不向上蔓延么,这个法子便是对的,宋校尉接下来只需设法在一个时辰内将毒素拔净便可。” 宋尘闻言面色微变,等了片刻,却未发难,躬身向林旸行出一礼,“我知他手段低劣暗箭伤人,然他未能得手,总归罪不至死,望姑娘能放他一条生路。” 林旸挑了挑眉,对宋尘又刮目相看了一回,想不到他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正直模样,竟如此赏罚有度能屈能伸,能够放下脸面亲自为手下求情,倒是那罪魁祸首依然瘫在地上不言不语,活像是被烫得半死的死猪,看着便令人生厌。 林旸清楚出山需倚仗他,只是不悦于自己这边吃亏,存心想要出一口气,如今见宋尘如此诚恳,便也见好就收,正待开口,一直闷声不响的柳音书忽然自齿缝间迸出一声惨呼,仿佛再无法忍受疼痛,宋尘面色一变,终于抬眼直视林旸,林旸毫不在意,自怀中摸出个青色瓷瓶,随手扔了过去,“服药后倒立三日,使毒素自天灵盖泄出。” 此等解毒之法从所未闻,宋尘面上微现犹豫,很快便抱拳道谢,拖着柳音书向破洞外走去,临踏出洞口,又听林旸在后似笑非笑地嘱咐一句:“宋校尉可千万看好你的副手,要他这三日内不分昼夜地保持倒立,解毒之法我已告知与你,若是中途功亏一篑,事后可莫怪罪到我头上来。” 宋尘脚下微顿,并未回头,“多谢姑娘提醒,宋某必会看管好他。” 林旸看着柳音书好似假人般被一路拖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她一直盯着这人,未曾放下戒备,宋尘提着他领口拖行之时,柳音书分明极快地抬了抬眼,目光如毒蛇般怨毒阴鸷,直刺向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只一瞬便又低垂了下去。 林旸转回头时,白霁正端坐桌旁,钟林晚慌手慌脚地在展开的细布上倾倒一类暗褐药粉,白霁便只垂眼看着,神情冷淡,连吃痛的表情都不做半分,林旸很是嫌弃了她一番,两步走到洛渊身旁,拉了拉她袖摆,“我们也先出去罢。” 洛渊本在注意早已远去的宋尘,闻言收回视线,转头看她,“为何出去?” 林旸被她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她,“小哭包要为冰块脸治伤,我们回避。” 洛渊目中微现疑惑,“我与阿霁惯常为对方裹伤,何以要回避……”话未说完,直接给林旸拉了出去,她算是发现,这两人时常于莫名其妙之处脑回路达到高度一致,实在令人无言以对。 林旸与洛渊一走,四面透光的草屋中便只剩下了处理伤处的两人,白霁背对着钟林晚,肩头衣衫已被褪下,露出柔白莹润的肌肤,于光下仿佛笼了一层晕白,甚是好看,只是现下却横陈着一道深红伤口,鲜血被衣布晕开,血淋淋的一片,令人不忍直视,白霁默然等着,许久未等到肩膀传来触感,正欲回头,身体突然间被人从后抱住,阻住她欲要回身的动作。 白霁动作微顿,略一犹豫,并不挣脱,又等过一阵,迟疑着道:“钟姑娘,你……可是伤到了么。” “没有。”钟林晚低黯的语声传来,似有些颤抖,顿了顿,又道:“你别回头,我没事。” 钟林晚不愿叫她回头,白霁便也不勉强,默然等着,未等过多久,环在身上的手突然轻轻放下,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同往常般熟练地与她上药包扎,细布一圈圈妥帖缠好,身后那道柔软便也随动作一次次贴近、远离,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好了小白。” 白霁轻声应了一声,声线依旧淡漠,“多谢。” 身后之人叹了口气,语声中黯然愈重,低声喃喃道:“是我应当道谢才对,若我也像洛姐姐林姐姐那般厉害,你便不会又因我而受伤了。” 白霁听她说“又”,便知她又是愧于自己受伤,担心她会害死自己,她不懂为何钟林晚会往身上招揽罪责,她救她是自己情愿,之所以受伤也仅是因为功夫不到家反应不及,怎能算是钟林晚“害”她? 白霁沉默片刻,无声转回身去,见钟林晚眼圈晕红,薄唇紧紧抿着,低垂着头好似在与她道歉,眼底便缓缓蕴出叹息,淡淡开口道:“我护你是我自身意愿,非是你强迫所致,何必介怀。” 她生性淡漠少语,怎会安慰旁人,这一句虽是劝慰,依然难掩生硬,停顿片刻,似是自己也觉不妥,便又接上一句:“柳音书身手平平,我却仍为他所伤,难道我也应当怪罪自己么。” 说完这句,周遭又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密林间的蝉鸣传来,钟林晚知晓白霁性子,也知晓这两句已是她竭尽所能,过了片刻,唇边终于抿出一抹怯软的笑,目光澄明,隐隐含着愧疚,“我知道了小白,我今后会小心,尽力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也要小心,别再令自己受伤了,好么?” 白霁垂眸看她,片刻,轻声应道:“好。” 钟林晚直挺的肩背便松懈下来,起身向洞外看了一眼,自觉牵住白霁袖摆,“那便去找林姐姐她们罢,她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白霁目光扫过袖摆上乖乖牵住的手,好像对方从现下起便在认真践诺,片刻不离她身边,不令自己有陷入危险的可能,她比钟林晚高出许多,两人并肩而立,她便能看到钟林晚的头顶,毛茸茸地依在身边,温驯得不得了,白霁随她向屋外迈步,指尖微微抬起,复又安静垂了下去。 —————— 小白:我受伤是因为我自己不行,不关媳妇的事
第40章 分行 白霁与钟林晚走出不远,便远远见到洛渊林旸正背对她们,不知与宋尘交谈什么,宋尘余光瞥见,向她们这处看了一眼,另两人感知敏捷,随之回头,白霁便立即关注到两人神情,两人眉目间具有沉色,白霁眉头微蹙,随袖摆上牵系的力道握住钟林晚手腕,又向前走出一段,便明白了两人反应,方才在屋内,宋尘并未向她们全部坦诚,柳音书射响箭想要招来的帮手,显然并非宋尘一人,草屋远近早已围了十余道气息,或轻或重,因着落脚甚远,于屋中对峙时她们皆未察觉。 三人等待白霁走近,林旸最先开口,语气中讽刺意味浓重,“冰块脸,看来你这伤是受得早了,宋校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宋尘并不辩解,面不改色道:“万劫一案干系重大,我接收到受袭信号,必然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变故,如今既已解释清楚,他们便不会对几位姑娘出手。”说话间,目光扫过白霁左肩,忽然抬手嘬起一声口哨,远远传开,四周随即传来穿林过叶的疾行声,远近各有人现身奔来,不多时便在宋尘身前跪成一列,宋尘方才正视洛渊,“我将他们全部唤出,洛姑娘可能安心?” 洛渊并不应话,目光落向白霁肩头,白霁有所察觉,微微摇首道:“无碍,未伤及要害。” 宋尘见白霁没有进一步追究之意,稍稍松了口气,林旸在旁看得清楚,冷笑一声,“宋大人将你那不入流的副手看管好,我们便能放心了。” 此事确是燃旗理亏,辩无可辩,宋尘总算看出,白洛虽不好惹,这位玄衣女子却是其中最为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之人,他又恐她趁机提出什么条件,赶忙借故带人到远处修整,林旸目送那些人走得没影了,方才收回目光来瞪白霁,“伤及要害你还有命么!” 林旸显然对这两人做派极为不满,手指频频点着肘弯,“你们正派之人行事便是麻烦,先前你未伤那人半分,结果人家被扫了面子便要取你性命,你倒好,直接用背去接他的剑,真当人人都会像你们这两个傻子一般对人留手么?”她实际心中清楚以当时的千钧一发白霁别无选择,只是这个当事者从头到尾眉头都未蹙一下,显然并不在意自己,林旸看得人心头火起,觉得自己很有“提点”她们的必要。 白霁冷冷抬眼,林旸还当她又要以精炼却刻毒的话刺她,然而这人默默看了她一阵,忽然淡声开口道:“多谢。” 这句话落在林旸耳中,不亚于一声惊雷,她平日里与白霁争斗惯了,冷不丁听她道谢,简直比初次听钟林晚唤小白还要震惊,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梗了半晌,求助地向洛渊看去,对方幽然回望一眼,唇角微勾,转头作静心远眺貌,全然没有插入其中的打算,林旸无法,只得尽量自然着语气道:“倒不必向我道谢,是小宝贝仗义出‘口’救的你,你谢它便是。” 白霁顺其所言看向洛渊,鳞甲银亮的白蛇伏于洛渊肩膀,神态慵懒悠然,倒颇得几分林旸神韵,感知到近处投来的视线,白蛇懒洋洋地仰了仰头,白霁点头回应,“多谢。” 林旸在旁看得神情复杂,这两个倒还真一本正经地对上话了,想到一会白霁兴许还会再同她这个主人道谢,林旸便浑身难受得厉害,赶忙转了话头,“接下来如何,咱们尚未摸到出山之路,他们这么多人,咱们带着小哭包可要计划好如何走。” 洛渊一向内敛,闻言只淡淡道:“燃旗擅索迹追踪,尤其是他们探过之路,我们很难走脱。” 林旸有些迟疑,“那咱们先随这些人去万劫?” “嗯。”洛渊应了一声,四人无话,便同往宋尘离开的方向而去,走不过半里,于村外浅滩见到了那群人,燃旗向来组织严密规矩森严,即便修整歇息,也会留至少三人放哨,其余人互成倚势,单手不离兵刃,视线不多停留,燃旗能以一己之力斡旋诸派,显然并非徒有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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