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耳中嗡鸣稍减,依然听不太清声音,看着钟林晚唇形,也知晓她说了什么话,“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听我说小哭包,我们先带着冰块脸离开……” “我不走了。”钟林晚轻声打断林旸的话,声音依然温然和软,眼中却有一潭死水的绝然,“你们走罢林姐姐,我留在这里。” 她眼中已无半分求生的光彩,林旸怎会看不明白,眼中不由见了忧急,待要上前一步,钟林晚却忽然将手放在了颈侧,一支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微光,微微刺入皮肉,“让我留下。” 钟林晚神色平静,好似一夜便改换了心性,显出与平日全然不同的冷静决绝,“我知你们能将银针夺走,也知你们可以强行带走我,我总有独处之时,总有得到机会的时候,若要我从此乖乖听话,只能废了我的手脚。” 林旸欲要抬起的手停住,犹豫的须臾,钟林晚颈侧银针再度刺入几分,缓缓渗出血来,钟林晚双眼盯视着她们,平静地复述自己的要求,“让我留下。” 林旸看她神情不似玩笑,若是她们再不答应,恐怕钟林晚现下便会自尽于此,她双眼紧盯着钟林晚颈侧,捻着针尾的指尖用力得苍白,在她们不应声的这片刻时候,依然缓缓向里推入,好似这命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林旸喉咙涩得发疼,来不及再沉默,哑声开口道:“若是冰块脸还有救呢。” 缓慢深入的银针应声停住,身侧一道目光亦落在了自己身上,林旸喉咙艰涩地滑动,知晓自己现下只能孤注一掷地将实情道出,她没敢看洛渊,自腰侧缓缓取出一只白色瓷瓶,将瓶中仅剩的一粒药丸倒在掌心,唇边带了丝苦笑,“我找到冰块脸时她胸口尚有一丝热意,只是已虚弱得摸不出脉象,当时情势危急,我为救她性命,不得已喂她服下了这药。” 林旸右手平展,将其递至钟林晚面前,“虽说为药,实际上却是蛊,吃下后身体便暂由蛊虫操纵,它会将人身中仅剩的余热消耗干净,不论如何伤重,服下后可暂时恢复,甚至较之原来更上一层,只是时候过去便会成倍承受伤痛,生不如死。” 林旸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身侧目光,长睫微微垂着,“你知晓医理,应当明白我所言非虚,用蛊虽是邪道,于人尽其用上却远超旁门,我之所以不愿告知于你,只因无法确认冰块脸能否留下命来,我曾服过一次,她比我那时伤得厉害许多,即便当真醒来,蛊效成倍反噬,她亦难挨过去。” 林旸说到此处,忽然抬手抓住了钟林晚手腕,带着那支抵在命脉上的银针缓慢离开她颈侧,钟林晚怔看着林旸掌心平躺的褐色药丸,一时竟忘记反抗,林旸认真凝视着她,目光深处隐隐悲戚,“所以我要你设法留下她的命来。” “她若真能醒来,可暂保两个时辰内神志清明,只是蛊效过去后会痛得发疯,我们会尽快驱车赶往长白,你那疯子师叔见识的多,兴许能够救她,在这之间我要你尽你所能护她性命,你可明白?” 钟林晚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林旸掌心,似是听进了心里,又好似茫然,许久,钟林晚晦暗的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来,沿着脸颊无声滑落,她胸口忽而重重地起伏一下,喉中发出短促的一声喘息,泫然欲泣,“小白还有救……” 钟林晚抬眼看向林旸,嘴角抿出一抹凄哀至极的弧度,又哭又笑,“小白还有救,她还有救……” 林旸看得心痛,却目光坚定地点头应了她,“我们现下便走,你在车上暂与她做处理。”说话间,拾步走向床前,弯腰将白霁抱了起来,匆匆向门外走去,停在外头的马车很是简陋,是她不容易在一家农户中找到,还是由那家大儿子成亲时的婚轿改的,看上去仿佛跑得稍快便会散架,林旸将白霁小心地倚在座上,内里太过狭小,她甚至无法令白霁平躺下。 “冰块脸,你若能听见……”林旸垂眸看着白霁,艰涩地开口,须臾,半是自嘲半是黯然地摇了摇头,“倒是我傻了。” 她不敢告诉钟林晚,甚至连洛渊都犹豫着不敢告之,只因这药本不是救人之药,它只为耗尽她的最后一丝用处而制,是师父与她的东西,她从前从不敢用,第一次用便是与洛渊相遇的一次,她疼得死去活来,不若就在墓中被黑袍杀死,能活下命来实是侥幸中的侥幸,她怎敢将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给予旁人,洛渊或许尚可隐忍,钟林晚却禁不住再一次失去,得而复失,只会让人疼得更加彻骨,那时怕是即便废了钟林晚手脚亦留不住她的命了。 林旸阖了阖眼,收回目光,起身退出车外,回首时钟林晚已跟了出来,她走得摇摇晃晃,显是方才抵在命脉上的银针当真伤到了自己,林旸看着洛渊从后方将她抱起,带着她亦进了车内。 车厢内狭小,钟林晚小心翼翼地将白霁抱在怀里,晦暗的双眼中重新凝起专注神色,坚定又迅捷地察看起白霁伤口,天权本以刚猛见长,剑身厚重刃宽,那伤口亦较之寻常剑伤可怖得多,单看上一眼钟林晚便觉剑仿佛刺在了自己身上,疼得心口鲜血淋漓。 林旸从外掀起帘来,目光凝视着白霁,“我寻到她时她的胸口大穴已被封住,只是依然失血不少,我只在农家中找到些寻常草药,银针却实不常见,待我们出了昆仑山域再寻个小镇更换车马伤药。” 钟林晚正在车座的包裹中翻找杂乱的药草,听见这话,动作不由顿了顿,林旸不欲拖延,便要回身退出,车帘即将放下时,听见钟林晚低微沙哑的语声从内响起,“对不起林姐姐,洛姐姐,方才我……” 林旸淡淡一笑,轻声应道:“无事,你顾好她。” 她在车外坐下,洛渊便执起缰绳,挥手一振,那匹老马便迈开四腿奔跑起来,林旸仍不敢看洛渊,有些瑟缩地僵坐着,于神都之时,洛渊便得知她背上伤势甚重,几近濒死,即便在那时,她亦不曾说出这药的真正效用,即便在那时,她依然对她有所隐瞒。 林旸两手无意识地收握,愧疚心疼折磨得她无法静心,她想着如何同她解释,却发现错皆在自己,根本没甚么可解释的,思绪正自纷乱之时,右手忽然触上一抹冰凉,纤细凉润的手指伸入她指间,将她已在掌心刺出红印的五指缓缓展开,清冷语声自身侧淡淡传来,“我还未问你,你便自己责罚起自己了?” 林旸动作一顿,犹豫着看向身侧之人,洛渊双眼望着前方,并未看她,姣好优越的侧脸在一片雨雾中尤显出尘绝色,林旸低声开口道:“小美人,你未生我的气么……” “有。” “……” 洛渊语气淡淡,倒未真听出生气来,林旸却清楚她确是该生气的,垂着眼不知如何接续下去,洛渊将她手掌展开,左手却未收回,掌心向上抬起,展在她身侧,林旸抿唇看着,片刻,将一枚乳白瓷瓶缓之又缓地放在了她掌心,东西虽已放下,双眼却仍未离开,满目担忧地看着,薄唇不知开阖了几次,终于低声向她道:“小美人,你……你莫要吃它。” 洛渊未应声,自顾收回手去,片刻,轻声启唇道:“阿霁有几成机会可以醒来。” 林旸目光黯了黯,刻意压低了声线,“不足一成,这不是救命之药。” 她这般回答,身侧便沉默了下去,久久未有声音传来,林旸知晓她的心思,亦不出声扰她,又过许久,身侧低黯的语声才又传来:“你那时有几分机会可醒。” —————— 这一章惊天巨糖!(确信/我还是要解释一下,原本的大纲里小白确实是要死的,阿晚会为此转换心性,变得冷血偏执,与洛洛林旸她们分道扬镳,独活百年,寻找复活小白的办法,苦心孤诣,变成新的美强惨(不是,阿晚的独白我都想好了,十九岁时你说要等我回来,如今已过去了两百一十五年,我依然未能将你寻回,你怎能骗我这么久 之类的话,长生设定确实有用,但只能用在活人身上,不能起死回生,所以阿晚最后的结局也是失败的,挣扎百年后孤零零地死去,副cp就算完全be了,但是这条线要完全写好写细又会发展得很长,我本来想另起一部,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打消了念头,再加上在群里不小心犯了个错误…就把钟白的结局改写啦
第219章 大雨将至 白霁醒来时是几人开始逃亡后的第二日傍晚,连绵两日的大雨未停,嘈杂的雨声将她惊醒,白霁微微蹙起眉头,长睫轻颤,入目是逼仄压抑的昏暗。 视线缓缓扫及周遭,未见到旁人,白霁垂下眸来,目光触及胸口,那里的衣襟半掩着,似是有人常常察看,莹白之上缠缚了厚厚一层细布,有小片血迹透过细布殷透出来,并不严重。 沉睡前的记忆迟缓地回到脑中,画面纷乱,阿晚怯弱无助的呼唤,阿晚哭得通红的双眼,阿晚温软期盼的笑脸,还有…… 白霁状似疼痛地蹙了蹙眉,目光微冷,胸口血色不重,亦无多少疼痛传来,好似这只是一处轻伤,然而记忆中最后的景象仍在眼前,利刃穿身的痛楚和鲜血流失的无力还在身上,以及最后也未能触及的那抹温暖…… 白霁想到此处,指尖微动,将自己半边衣衫敞开,手指触上胸口,将缠绕的细布一道道拆解下来,血色一层层晕染扩散,愈渐浓重,最后全然掉落下来,白霁目光凝住,久久不动,那些记忆果真不是她昏迷时的幻象,伤处依然存在,依然是足以令她殒命的狰狞伤口,现下失了阻碍,又有血水缓缓淌出,在柔白的小腹上留下一道细流,好似这具身体中的血已流尽了一般。 入耳的雨声忽而愈响,伴随着清凉湿润的风拂在身上,白霁抬眸,车帘已被人从外掀开,雨幕中的一双深眸见到她醒来,明显见了惊讶之色,动作亦随之顿了顿,“阿霁。” 洛渊凝视着她,眸色由明转晦,难掩复杂,停顿须臾才又接道:“感觉如何。” 白霁却未应她,双眼凝在洛渊身上,声线低冷,“我为何未死。” 这句话问得直白,洛渊一时无法作答,她性子从来内敛,这时也淡然对视了回去,“你未伤到心脉。” “只差毫厘,加之失血,亦难活命。”白霁神情淡漠,仿佛谈论的是全然不相干的人,等待片刻,未听到洛渊回答,眸中方才冷了下来,“阿晚在何处。” 洛渊默默凝视她一阵,视线下移,眉头不可抑制地轻蹙起来,眼底闪过含着杀意的一丝冷怒,感受到落在身上的注目视线,垂眼敛了情绪,“你不必担心,这次并非钟姑娘救你醒来,是林旸所为。” 白霁眉头皱得更深,“怎么?” 洛渊淡声道:“你于酆都内寻到我时,我曾告知你黑袍墓内发生之事,林旸那时之所以能负伤救我,只因她自行服下蛊虫,暂时激得内力大增,隐去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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