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尘扒住洞口两侧,一步迈了出去,一起身便有轻柔的凉风迎面吹来,携着淡淡的潮腥气息,往远处望一眼,的确能看到一片漆黑的镜面,被岩壁遮挡着看不清全貌,但似乎占地不小。 余下的人顺次从洞口钻出,宋尘看着林旸弯腰向洞内伸出手去,随即移开了视线,转身向一旁等待的吴畏开口:“接着走。” 吴畏向远处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就在那,沿着这条路走就行。” 宋尘不再多言,抓着他的肩膀掠了出去,果然行不至片刻四周便突然变得开阔起来,脚下变成了硌脚的碎石,风中的腥气亦骤然加重,宋尘放眼四望,这里应当便是这处地陷的最底处了,范围之大不可谓不令人咋舌,看着竟比神都的整座皇城还要广阔,再往前几十丈便是吴畏口中的双潭,占了这处空地的绝大部分,地面斜向下倾,整个潭面古井无波,浑黑得如人的瞳孔,然而四处却能听见回荡的水声,宋尘凝目寻了许久,才在潭水对面隐约见着有条河流汇入,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晰。 身后有轻微的落地声传来,宋尘推了吴畏一把,“被斩首的那三人陈尸何处。” 吴畏向前踉跄了两步,恹恹地指向对面,“在那边,潭子里死人多,我们都是沿河往上走一段再挑水。” 宋尘沿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是他方才见到的那条河,正要带他往那边走,洛渊清冷的语声在这时传来,“那处是你们关人的地方么。” 吴畏抬眼看了她一眼,窄路通向这里的开口右侧有一处乱石堆,凌乱参差的石块后掩了一座小屋,昏黑之下很难注意得到,也亏得这人能看见。 吴畏“嗯”了一声,语声沉沉的,“以往发疯的人都要等到清明献祭,抓住后便先将他们关在这里,我以前也被关过……” 吴畏说到此处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想再回忆当时的情景,洛渊未再问他,足下轻点,转瞬荡了出去,落地时无声无息,只衣袂随风飘动,像是来时便借了一程清风。 这座木屋仅有寻常后堂一半大小,屋门已经碎了,剩下半页门板摇摇晃晃地挂着,断缘处木刺参差,看着像用手强掰下来的,屋外凌乱地散着几块磨盘大的石块,洛渊的视线一一扫过,拾步踏入了门内。 屋子里比外面看着还要狭小,四处走两步便能碰着墙了,不必细看便知是经过刻意加固过的,屋内根本没什么摆设,洛渊环视过一周,正欲回头,身子忽然给人从后抱住了,柔软的身体贴在背上,肩膀还给人撒娇地蹭了蹭,不过很快便松了手。 洛渊只凭着背后的感觉便晓得来人是谁,待转过身去对方已正正经经地站好了,目光打量着这处小屋,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洛渊见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眉目间便也染上了清淡笑意,白玉般的纤指捏了捏她的掌心,语声和风化雨,“谁家的小姑娘这么爱占人便宜?” 来人闻言忍不住低笑起来,像是被人捏住了腰上软肉,怎也停不下来,屋外细微的风声迅速接近,落地轻盈,林旸在对方进来前赶忙小声应了一句:“自然是你家的。” 洛渊唇角无声地勾了勾,目光落在林旸身后,林旸随即心领神会,转身向后看去,身后只吊了半扇木门,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内侧却能见着一个个血手印烙在门上,交错零乱,触目惊心,一层覆过一层,最上面的血印看着还不甚久,应当便是吴畏口中的小四留下的,手印落下的地方厚实的门板都给砸出了凹陷来,不难想象这人当时有多么癫狂,徒手拆毁了两层门板,甚至将堵门的大石块都给全砸了开,一得了自由便带着浑身的鲜血奔回村中…… “林姑娘,里面可有甚么发现吗?”宋尘的声音从外传来,看来是知晓里面狭窄不打算进来了,林旸应了一声,拉着洛渊退了出去,“没甚么,只是间关人的屋子罢了。” 宋尘见她们出来,探头往里瞧了几眼,很快收回了视线,面容板得严正,目光中亦不掩沉色,“各位觉得,这些人里究竟谁在说谎。” “村里人每过五年便要献祭一次,不过是为自己的杀人恶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这些人一旦统一口径,变成‘疯子’的人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疯或不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即便真的疯了,其中可操纵的余地亦太大了,趁人不备在饭食茶水中下上药,任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疯子’。”宋尘自顾自地分析了一通,说到后头语声中已带了些怒气,他毕竟半居官职,对这等自立规矩扭曲杀人的做派极是看不过去。 林旸往远处瞥了一眼,吴畏独自站在方才的浅滩上,似乎比开始时向潭边靠近了一些,整个人背影诡异地僵挺着,像极了一具被人牵着线的人偶。 林旸的目光越过宋尘,看起来便像是在放空一般,连语声亦是轻飘飘的没有着落,“若真如此,下一个便有可能会轮到自己,他们怎会乖乖联合起来?” 宋尘一下被噎住,林旸看着他笑了笑,“只有自己能获得更大的好处时人才会连起手来对付旁人。” 宋尘看着她的神色有些怔愣,林旸瞥他一眼,嘴角又勾起一抹戏谑,“你大可不必不必费力追究这件事,即便真的查清楚了,这些人便会停止杀人了么?” 宋尘张了张嘴,竟是无话可说,细来想想的确如此,村子外周有白雾围着,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亦无法出去,即便真调查清楚了,待他们走后又有谁能管束了这些人? 林旸说完话,慢悠悠地拉着洛渊走了,似乎并不强求宋尘认可,宋尘望着她们走远,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周遭已不比方才那般黑得不见五指了,宋尘往绵延的山脊处望了一眼,苍翠的绿色边沿已镀上了一层浅薄光晕,很快便要天明了,宋尘拍了拍吴畏的肩膀,语气有些焦躁,“带我们去你……那三具无头尸被发现的地方。”他还是不愿放弃,不想任由这件荒唐事就这么持续下去。 吴畏面对潭水僵直地站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宋尘没察觉他几时由原地移到了潭边,叫了他几声皆无回应,最终不耐烦地抓着他的肩膀强行将他掰了过来,吴畏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来,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前方,宋尘一对上他的眼睛手下便是一紧,吴畏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衬着浑浊的眼白显得格外可怖,瞳仁中已映不出人影了。 “我怕……” 宋尘几乎下意识便钳住了吴畏右手,许是右手的巨痛引回了他的一丝神志,吴畏放空的目光缓缓凝在宋尘身上,从嗓子里沙哑地挤出几字,“我害怕夜里去那,能不能等天亮。” 宋尘皱了皱眉头,旁边一声婉转语声却已应了下来,“可以。”宋尘转眸看去,林旸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在洛渊身上,神色随意,目光却牢牢地攫在吴畏身上,“跑了半夜也该累了,那条河离得不近,休息片刻再去罢。” 宋尘左手还抓着吴畏,再三确认了他未发病才将手松了开,随便找了块潭边平坦的石头坐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潭水好像一只生了怪病的眼睛,浑浊的瞳仁占据全部,幽深得自墨绿中透出黑来,只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恐惧,水潭深处仿佛有巨兽蛰伏,透过深水无声观察着你,在你凝望之时猛地将你拖拽下去,再也见不到天日。 钟林晚蹲在潭边看着,她刻意离得很近,再走一步便会踏入潭水中去,离岸近的地方能够看出潭水尚不甚浑浊,只是水中有丝丝绕绕的水草漂浮,看着便能想象出它拂在小腿上若有似无的触感,再往前三两步便变作了浓稠的墨黑,钟林晚在黑色与墨绿边缘望见一团漂浮缠绕的东西,初时她还以为是水草,出神地看了半晌,那团水草竟缓缓地飘散开,钟林晚这才看清,那是一团密密麻麻的细小水蛇。 —————— 唔我不是一定要大家评论啦,就是大家看到有意思或有感触的地方可以评论一下,毕竟我不靠这个赚收入呀,不闲着没事时看看评论就完全没动力了,而且写文其实挺耗时间的,单机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没有意思
第176章 深渊 钟林晚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有些冷,肩膀在这时给人轻拍了拍,白霁惯常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这边坐。” 钟林晚转过头去,乍现的一丝天光给这人勾勒出模糊却挺拔的轮廓,仿若周身笼了一层清霜,修长分明的手指向她伸着,腰身微俯,一双看不透情绪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 钟林晚眨了眨眼,有些迟钝地伸出手去,落在她柔白如玉的掌心,纤长莹润的指节随即收拢,带着她站起身来,冰凉的指腹触着袖口中的手腕,烫得她心底一颤。长久的蹲伏令钟林晚双腿有些发麻,站起时却并不摇晃,白霁的手稳稳当当地抓着她,慢慢带她向背对潭水的方向走,扶着她坐在了一块平坦的圆石上面。 钟林晚眨巴着眼睛对白霁露出温顺笑意,身子往旁边挪动几分,手掌拍了拍身侧,“过来小白。”前一次“调戏”小白让她尝到了天大的甜头,于她来说不亚于迷路时无意中寻到了绝世宝藏,她恍然发觉这人虽会目中复杂地看着她,却是不会拒绝她的,这种感觉便像是突然捡到了一只小奶猫,在旁人眼里她或许是高洁不可侵的白泽,但你只想让她把小爪子搭在自己的掌心里。 钟林晚不晓得自己的眼睛这时有多么亮得吓人,这副眼巴巴的神情怕是任谁看了都无法拒绝,就差身后长出条尾巴来冲着人摇了,白霁默默看了她一阵,身形微移,无声坐在了钟林晚身旁。 这块石头原本便只是让钟林晚坐的,两人坐着便不得不紧挨在一起,钟林晚靠在白霁身侧,鼻端嗅到她身上清淡的冷香,唇角便再也忍不住笑意,以至于“嘿嘿”地笑出声来,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何林姐姐总愿意想着法子地去招惹洛姐姐了。 “便如此高兴么。” 白霁没有起伏的语声在耳侧响起,钟林晚猛地转头,眼中光芒更甚,满眼粲然的星辰,“特别特别高兴。” 白霁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弧度,很快又被抹平,“只坐在身侧便高兴了么。” 钟林晚摇摇头,一脸认真神色,“那不一样的,从前你唤我过来时我便会听话过来,这次换作你愿意听我的话,我们便是……唔我不晓得该如何说,反正便是值得高兴的,是小白值得。” 白霁垂眸不语,长久凝视着这个满脸希冀的小姑娘,看着她眼中明亮跃然的神色,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转为慌乱,而后变得躲闪,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现下可以走了罢!”不远处传来宋尘大声的呼喊,白霁长睫回神般地轻颤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走罢。” 钟林晚轻声“嗯”了一声,低着头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未牵上白霁空落落的手,白霁的视线落在对方抬起又放下的手上,眸光下落,在眼底投下一片模糊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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