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从村子里逃了出去。”吴畏垂眼盯着地面,语声沉哑,“原本村子里的人世代生活在这里,倒也算平静,除了有一点奇怪,每过五年,村里便会有一人突然发疯。” “最开始疯的是村里唯一会打猎的五爷爷,接着是住在坡下的王寡妇,徐家的傻儿子,各种不相干的人,大家都没觉着奇怪,我便也觉得本该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他们说我也疯了。” 吴畏勉强吞咽了一下,眼中具是恐惧绝望,仿佛眨眼间便回到了当时的情境中去,“那时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有五个人,我们常常一同去双潭边上挑水拾柴,有一日我们照例约好了一同去潭边,原本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然后……然后我好像被什么晃了眼睛,从一块大石头上摔倒昏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的那些玩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管我,我觉着身上粘乎乎的,稀里糊涂地走回了家,到家后才发现身上都是血。” 吴畏说到此处,蓦地瞪大了双眼,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那些是我的血!那都是我流出来的血!我摔下来磕破了脑袋,趴在地上流了一身血,我娘见我这幅样子也吓了一跳,我和她解释清楚,她便给我换了衣裳,后来我便睡下了,我以为这就算过去了,结果到了后半夜,他们来了。” “他们说我的那些玩伴都没回来,他们出去找了好久,结果在双潭边上找到了尸首,三个人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块倾斜的大石头上,头朝下对着潭子,像活祭一样,他们的血都流到了潭子里去,放得干干净净。”吴畏抬了抬眼皮,嘴角怪异地扯动了一下,“也不能算是头朝下,头都没了,只一副身子在那摆着,到最后也没凑齐全尸,多半是给扔到潭子里去了。” “他们说是我做的,说我疯了,丧心病狂,我怎么可能杀他们,我那时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我一个人也打不赢三个人,他们又说是还没交活祭山鬼发怒了,要把我沉到潭子里去,我娘拼命拦着他们,跪下来求他们,说不是我做的……”吴畏说着话,神色忽又茫然起来,“后来那些人找到了我割茅草的镰刀,上面都是血,可是我那天没有割茅草……再后来,再后来我娘说看到我回家来拿了镰刀出去……” 吴畏这时已然平静了下来,目光静静扫过她们,看不出喜怒,“他们都疯了,我娘也疯了。” — 今天没有话说了
第173章 山鬼 房间内寂静无声,墙角的水渍散发出淡淡霉味,随着屋顶漏下的雨滴滴答滴答,宋尘看着面无表情的吴畏,对方的两只手已经垂了下去,不再用力得扭曲变形,双眼中是漆黑的空洞。 “还有一人。”沉静之中一道清淡语声忽然传来,吴畏转头望向清隽白衣,神色有些迷茫,“什么?” 林旸知晓她的意思,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说你们那时有五个人一同玩耍,死了三个,还有一人呢?” 吴畏怔了怔,像是才想起这件事,视线茫然地扫过她们,“还有一人,还有一人……”念叨到一半,忽然瞪大了双眼,急步绕了几圈,连神情都生动地振奋起来,“对,对,还有小四,他前一天染了风寒没法和我们一同去,他知道我没杀人,我们俩关系最好,他知道我以前连兔子都不敢杀,他可以为我作证!” 吴畏激动得掉头就想出门,被守在门口的宋尘一把提了回来,宋尘面上仍是沉郁之色,冷冷盯着他,“方才围你的那些人里没有他吗。” 吴畏急得狠瞪了他一眼,“当然没有!他清楚我是无辜的,怎会帮着那些疯子来抓我!”见宋尘还不肯让开,吴畏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硬往外推,“你不信我还不要我去找人作证,你也疯了不成!” 以吴畏的力气自然是推不开宋尘,宋尘冷着脸看了其他人一眼,见林旸将杯子放下,目光随意瞥过他们,“让他去罢,反正这个时辰也没法接着睡了,不了结此事便是找到了地方心里也总留个疙瘩。” 宋尘垂眸盯了吴畏一阵,缓缓将手松了开,吴畏黑着脸色撞开他,急步走了出去,这时距天亮尚有两个时辰,外边一片泥泞漆黑,吴畏伞也不打便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吴家地势高,往斜坡下跑时好几次差点踩着碎石滚下去,最后在距其他人家稍远的一处小屋前停了下来。 吴畏脸上冒着汗,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斜风将把雨丝都吹进了眼里,吴畏抹了一把脸,抬手敲门。 屋子是寻常人家的草庐,圆木为架,房顶上盖着茅草,生了整片的青苔,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听着有人起来。 吴畏初时还当是人睡得太沉了,敲了一阵门后开始心慌起来,他敲得太用力,便是其他人家这时也该听见了,初时冲动热切的心思渐渐冷却下来,吴畏打了个冷战,试着推动了一下,木门被毫不费力地推开一道缝隙,丝丝腥潮腐臭的气息从中飘了出来。 吴畏的手贴在门上,一时竟不敢再动弹,他闻出了这味道,但不敢确认,他还没看看那些人是否跟了上来,究竟该不该让他们看到,正犹豫着是否回去找他们,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了过来,“咣”地一声将门推了开。 吴畏慌忙转回头去,宋尘瞥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踏入了门内,其余人亦在他身后,林旸抱着手臂站在伞下,皱了皱眉头,“这味道得有一月半了。” 吴畏恐惧地往门内看了一眼,光线昏黑下屋内状况无法看清,只是近门的地面上似乎凝结了大片暗色的污迹,向外散发出阵阵腥臭,吴畏在门外僵立着,半晌不敢踏入进去,直到宋尘从里屋返回出来。 宋尘径直走到吴畏面前,盯着他的面色,“屋子里没人,但里面全是血迹,足有一月多了,若真是你那个玩伴的,流这些血该活不成了。” 吴畏在推开门时便隐隐有了猜想,然而真正听见宋尘说出后却仍是吓得失了神智,他呆愣愣地看着宋尘,似乎还未反应过他话里的真正意思,木然地将视线投向木门内幽深的黑暗,静立片刻,忽然爆出了野兽般的一声悲号,发疯般地向另一侧跑了出去,宋尘探手想要抓他后领,竟未能抓住。 雨丝随着风灌入人领口,有渐大的趋势,吴畏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转眼间跑出甚远,宋尘待要去追,一枚石子突然从身后激射而来,精准无误地打在吴畏膝窝,吴畏给打得踉跄了两步,竟未摔倒,身子跌跌撞撞地隐入了黑暗。 林旸“嗯?”了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穴位被打了还有力气跑?”脚下一点,随着追了出去。 吴畏并未跑出多远,相反他目的分明地撞入了相近的一家人院子里,夺了倚在门边的锄头,对着门便一锄子砍了下去,木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摇摇晃晃,吴畏状若癫狂,一锄接一锄地不断落下,破败的木门很快被破开,宋尘将吴畏按倒时他正红着眼睛逼近屋内之人,右手紧紧攥着那把锄头。 宋尘抓着吴畏的后领将他按在地上,吴畏仍在发狂挣扎,右手扭曲地撅到身后想来抓宋尘,愤怒的吼声宛若疯牛,“是他们杀了他!五年过去他们又需要活人了!是这些人一起杀了小四!他们该死!” 这一家住的是位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当好的年纪头上已见了几根银丝,风霜磨砺的脸上满是惊恐,怀中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看着突然闯入的几人。 吴畏癫狂之下力气不小,宋尘给他挣扎得烦了,手上一用力将他右臂卸了下来,“喀喇”一声骨骼脆响在屋内显得清晰,接着便是吴畏痛彻心扉的吼声。 宋尘面无表情地看他,“方才绑你的人里必然没有这两人,你来这里发什么疯。” 吴畏疼得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话来,妇人见宋尘似乎不是吴畏找来的帮手,大着胆子讪讪道了一句,“我们没去……我们不敢去的……” 宋尘闻言抬起眼来,吓得妇人又瑟缩了回去,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宋尘按着人没松手,沉声道:“他果真杀了人么。” 妇人怯怯地看了吴畏一眼,似乎有所顾忌,然而宋尘又一直盯着她,妇人犹豫良久才道:“五年前他杀了村里的三个人,血衣、杀人的镰刀都在他家里找到了,就连他娘都作证说见着他出门……” 妇人说到一半,被吴畏的沉闷的怒吼吓得又噤了声,吴畏似是忘却了疼痛,在宋尘手下拼命地想要抬起头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双目血红地盯着妇人,口中涎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妇人被他这般一瞪,更不敢说话了,宋尘皱了皱眉,正欲按下他的头去,身侧忽然投下一道阴影,竟是钟林晚。 钟林晚在吴畏身旁蹲下,伸手便想去触他的手腕,宋尘正要制止,钟林晚的手腕已被一人握了住,钟林晚抬头对那人笑了笑,目中清明,“没事的小白,我替吴大哥把脉。” 白霁同她对视一阵,默然将手松了开,钟林晚笑着对她眨眨眼睛,再低下头时面上已转为了严肃之色,将手搭在了吴畏腕间,宋尘在旁看着,将吴畏钳制得一动不能动,钟林晚凝神感受着他的脉象,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良久,将手收了回来,同另外三人交换过眼色,慢慢摇了摇头。 宋尘见钟林晚已有结果,复又对那妇人道:“小四是几时死的?” 妇人茫然地同他对视了一阵,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身上明显地发起抖来,宋尘盯着她的神色,见她目光躲闪不愿开口,神色便冷了几分,“我们只是请他做领路人,没法一直管束着他,待明日我们离开了,他会做出什么事便无法保证了。” 妇人立即惊慌失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不行,你们不能把他留在这……他已经疯了,他还会接着杀人!” 宋尘正要开口,钟林晚忽然接过了话去,语声温和轻缓,“我方才试他脉象分明是正常的,为何说他疯了?” 妇人看了钟林晚一眼,见说话的是个长相温婉清秀的小姑娘,神情放松了些,犹豫一阵,到底开了口,“这个村子其实是受了诅咒的,村外边的那片白雾是山鬼布下的迷阵,和这座山一模一样的另一座山,是山鬼的老巢,山鬼能看穿人心,白雾里便是它放出的幻象,进去的人全部会被迷了神志,自己走到另一座山里成了山鬼的美食,时候久了也就没人再想着穿过白雾出去了,但那山鬼等不到人上门便会饿肚子,于是每过五年它饥饿难耐之时便会潜到村子里来,随便寻个村人惑乱他的神志,被选上的人会变得疯疯癫癫难以自控,不断地发疯杀人,只有在他杀更多人前把这人当做活祭沉到双潭里去献给山鬼,剩下的人才会幸免于难。” 宋尘在听妇人提到山鬼之时便拧起了眉头,听完后更是一脸难以置信,“你们便凭个莫须有的传说随意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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