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上人的一句想要,就没有给不的道理。 从崖边到山谷,溪水潺潺的河边上,柔软的草地上,暮色里,春风中,林鹤从未与她分开。 这之后晏浮生再未提起去杀惊羽仙君的计划,两人回到集市时,这里张灯结彩,鬼怪们打扮成人类的样子,在街上游荡狂欢。 晏浮生跟林鹤解释: “今日是人界的鬼节,他们出不去,只能用这种方法庆祝。” 林鹤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像小镇一样的热闹集市,竟然在冥界一块大石头裂缝里。 有人举着火把唱歌游行,有人耍着杂技赢得一片片喝彩,少男少女们则提着彩灯欢快地奔走,灯光映在林鹤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愈发明媚动人,晏浮生看了一会,不自觉地带了笑容。 她忽然觉得,在狭缝里如蝼蚁般茍且生存一世,未免不必做万人之上的帝君要好。 只要阿鹤在她身上,她便心满意足。 “那边有篝火,”林鹤拉起晏浮生的手,兴高采烈说, “走吧,去跳舞!” 晏浮生从来没学过舞,更不会在人前跳舞,不情不愿地跟过去,林鹤倒是兴致勃勃,出了一整天的力也没把她累着,牵起晏浮生的手混到了人群里。 篝火明灭,照不清人脸,更分不清是人是鬼,晏浮生跟着林鹤胡乱跑,很快畅怀起来。 游荡了一会,见有人扎孔明灯放飞,林鹤也跟着做了一个,将白纸糊在篾片上,拿起笔准备题字,想了想说: “生生,你字写的好看,你来写吧。” 晏浮生接过沾了墨汁的笔,笔端抵在下巴上思索片刻,隽秀灵动的笔迹写下: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林鹤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有几分激动,拿过笔在另一侧写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后面大笔一挥备注:大燕武帝之妻林鹤。 晏浮生哭笑不得,她死后晏霖即位,年轻的帝君不顾朝堂反对,给晏浮生的封号为大燕武帝,以此来纪念她数次平乱,只身前往离荒锄奸,诛杀南阳王,平临城之乱。 晏浮生私以为这个称号并不太符合她的生平,能看出晏霖有包庇之意,但晏氏王朝才经历两代人,武帝这个称号早点用掉也不赖。 倒是林鹤自诩为大燕武帝之妻这事,一时间晏浮生分不清到底是委屈她了,还是让她跟着沾光了。 孔明灯升上空,晏浮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那灯被风吹倒,吹落,似乎那样她们写的祝语便落空了一样。 直到那灯飞远,消失在视野之中,晏浮生才松了口气。 “走吧,”林鹤的目光从孔明灯上拉回来,握着晏浮生的手说, “回去。” 晏浮生笑着看她, “去哪” “去你住的地方,”林鹤说, “白天有白天的事,晚上有晚上要干的事。” 晏浮生呆呆地定了一会,说: “……是我想的那样吗” 林鹤摸了下她头,此刻她装束简单,发髻也只是用桃木枝简单地挽一下了,林鹤舍得下手,又揉了揉那丝绸般柔软的乌发,指腹轻轻揉了下发根,弄得散乱了些,她笑着说: “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晏浮生心跳漏了一拍,眼神不自觉地闪开,手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林鹤的腰肢,隔着衣裳,禁不住地一遍遍抚摸那底下腹肌饱满却又细腻滑软的肌肤。 “怎么样”林鹤问她, “喜欢吗” 晏浮生乖软地说: “喜欢。” 林鹤怜爱极了,额头碰了下她额头,要低头亲吻她。 晏浮生低着头不躲闪,余光却心虚地注意四周目光。 林鹤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晏浮生终于耐不住,拉起林鹤的手快步赶路。 她唇角扬起笑容,眉飞色舞,藏在林鹤看不见的角度。 此生从帝王之位跌落到尘埃之中,却终于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活。 就像那些提着彩灯奔走的少年们,晏浮生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开怀,前后奔走,欢呼雀跃。 苍天之下,日月所照,与尔同沐风雨,便是人间最大幸事。 —
第76章 亓驺找来时,林鹤正在给晏浮生梳妆,镜前女子轻柔一笑,林鹤梳发的手不禁顿了顿。晏浮生实在太漂亮了,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够,林鹤甚至会忍不住想,待她容颜变老,双眸依旧这般温润明亮,介时林鹤只会愈发疼爱她,为她倾倒。 亓驺在她们身后站了一会,埋怨说: “晏浮生,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听说你们在集市上,我找了一路没找到,原来你们在这快活!” 林鹤不乐意地看他一眼,说: “你找生生做什么” “还得问你呢,”亓驺道, “你来冥州一路寻到此处,不会真把这里当做什么快活逍遥之地吧!” 林鹤道: “什么意思” 亓驺急得表情失去管理,奈何口齿不利索,面对林鹤那副淡然无事的神情时,他格外抓狂。 晏浮生笑着解释: “亓驺想离开劫渊,想了一千年了。” 林鹤嗤笑一声。 亓驺急道: “晏浮生!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 晏浮生从镜中看着他,轻慢一笑, “我自然记得,可我也告诉过你,要破除幻境,需杀了惊羽仙君,此非容易之事,以你我之力根本办不到。” 亓驺指着林鹤道: “可现在你有了帮手!” 林鹤: “什么意思你指望我去杀了上界的仙君” 亓驺气急败坏,狠狠甩手“唉”一声。 晏浮生不紧不慢地梳妆,林鹤替她带上珠钗,忍不住左右打量,亓驺妒意横生,骂道: “你们把这当什么地方了新婚之地吗!不会还打算在这里生个三儿两女,安稳养老吧!” 林鹤失笑,却窥见镜中晏浮生笑容消失,神情凝重了几分,林鹤察觉不对,猜想这可能跟桃花坞的事情有关,便不好言语。 晏浮生冷淡地说: “既来之则安之,你已经在谷底等了一千年,再等些时日又有何妨我与阿鹤不会坐以待毙,但想要突破幻境,当前时机还不够成熟。” “我看你现在是有了佳人,根本不想离开这里,”亓驺骂骂咧咧, “你等着好了,你想不到办法,本王会亲自想办法!” 等他离开,晏浮生仍坐在镜前发怔,林鹤思忖良久,开口道: “是不是桃花坞的事情惹你伤心了” 晏浮生唇角动了动,勉力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只摇了摇头。 她想到她那叛逆的小女儿晏霆,以及晏霆和江绾的一双女儿,那么真切可爱的人,离开了幻境之后,他们的存在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想和林鹤诉说这段往事,可她终究说不出口。 桃花坞幻境的主人是林鹤,有朝一日她想起这段往事,恐怕只会更伤心。 林鹤陪她坐着,晏浮生靠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她突然说: “阿鹤,你知道吗,如果我去人界找你,想与你温存片刻都很难,你是人,是血肉之躯,而我的躯体早已埋葬,我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林鹤抱着她不说话。 晏浮生自言自语般说: “所以现在这样未必有什么不好,至少,此刻的感觉是真实的,即便是梦境,也足以令人满足。” 林鹤“嗯”一声,没有说别的。 晏浮生又说了会别的,两人在床榻又磨蹭了一会,解了乏困,这才说要出去走走。 亓驺领着劫渊的各大元老在殿前开动员大会,林鹤和晏浮生正好经过,本不想参与,可听到亓驺激动地喊: “如今人界的帝君在我们阵营!又有神龙血脉后裔助阵,李彩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呼百应,一群人纷纷喝彩,都做着即刻就能冲出劫渊反杀冥王的春秋大梦。 晏浮生冷笑一声,林鹤说: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冥王私刑处置的” 晏浮生点头, “非要说来,这里面每一个人都曾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于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有些天生修习鬼道,有些是死后在冥界当差,但最后都免不了一个下落不明的结果。” “我初到冥界时,仔细查了冥界这千年来的档案,起初我只是想查人界的冤假错案,找个理由让老巫婆准我去人界公干,后来越查越不对,我发现冥界平白无故消失的人数之多远超档案记录,若这些鬼怪无一例外尽数逃亡人界,那我在位时必然有所察觉,于是我顺着线索继续查,发现这一众失踪的鬼都与冥王脱不了干系。” “我当时大意,并不知道冥界还有劫渊这样的地方,”晏浮生轻笑, “栽在老巫婆手上,算我倒霉。” 林鹤: “所以你当初列的名单,就是这些人物的名单” 晏浮生道: “看来你有所了解。” “方诩将大致情形都告诉我了,”林鹤说, “若非他仗义相助,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方诩” “方诩还活着” “你们说的是夏王方诩吗” 林鹤和晏浮生的谈话被其他人听到,好几个老鬼凑上来好奇地问,就连亓驺也重重哼了一声,从中寻找存在感。 林鹤礼貌地说: “方诩方主簿,个头大约这么高,儒生,十分谦和有礼,哦对,他似乎对符修一道十分解。” 一名长者笑道: “那是自然!夏朝精通符道,夏王方诩本人就是符修!” 林鹤十分意外,她这个半吊子出身的修士居然在正统的符修面前挥笔写符,多少有些班门弄斧了。早知道正统的符修原来在冥界,林鹤大可不必费尽心思翻阅古籍去自学领悟写符奥义,请高人指点就能帮她少走不少弯路。 她既感到意外,又有几分惊喜,侧目看了下晏浮生,晏浮生跟她说: “留在冥界的人,生前多少都有点本事,再者,他们都几百上千岁的人了,所处的时代都与我们不相同,其修为和阅历之深厚,完全就是活生生的老古董。” 听到晏浮生不吝赞美地夸奖他们这些老古董,众鬼都有些得意,亓驺却愤愤地说: “真没想到方诩那墙头草还没去投胎!当初本王落难,他见死不救,如今将近千年过去,他还是这副德行!”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商定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决定将毕生的修为渡给林鹤,助她突破境界,破开这桎梏他们几百上千年的幻境。 林鹤以为他们说着玩,可众人越说越认真,连晏浮生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林鹤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真要发展到这一步了。 到此为止,他们已经形成了两个共识。 第一,当下所处的世界是惊羽仙君偶然制造的幻境,想要破除幻境,必须前往上界找到惊羽仙君并杀了他。 第二,林鹤天资过人,曾一度死而复生,是九州四海之内最有希望飞升上界的人,若她能修至化神飞升,或许能离开幻境。 众鬼也不问当事人林鹤的想法,越发觉得这事可行,说到激动处,一老朽从胸膛里掏出了自己泛着灵光的内丹,颤巍巍地递到林鹤面前说: “吃了它,一定能让你修为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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