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辛然笑道:“怎能没进步。诶,我们上次去城西的河里捞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似乎是……似乎是四五年前了吧。”我回忆着,“话说回来,我们也好久没一起下河了。怎么,想去了?” 贺辛然笑着直起了身,在小船上站了起来道:“自然是想去的。太久没下水了,再不捞怕就比不过你了——”话还没说完,船身忽然失去了平衡,贺辛然也随之东倒西歪。我起了身,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一把将他拉了上岸,笑着拍了他背一巴掌道:“走吧走吧,快吃饭了。” 贺辛然笑着回敬了我一巴掌,又摘了草帽,拎起了船上的鱼丢进了帽中。回身时,我们看见阿瑜从不远处走来。她的脚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丫头朗声笑着,自夕阳下款款走来,惹得我心神荡漾。不论见她多少次,我都会心动。 阿瑜走近了道:“你们两个好悠闲啊。饭好了,走吧。” “好嘞,夫人——”我笑着一把抱起阿瑜,原地转了两圈。阿瑜有些晕头转向地趴在了我背上,我顺势背起了她,与贺辛然并排往回走。又看了看贺辛然草帽里仍然昏厥着的鱼,笑道:“本来想着今晚加餐的,只好等明天了。” 阿瑜从背后捏住我的脸笑道:“我可是听见你们打算下河捞鱼了,到时可要带我去。”贺辛然挑眉笑道:“小叶还会捞鱼吗?我从前一直以为你是闺阁里养大的小姐。” 阿瑜哼笑了一声道:“你胆敢小看我!本小姐从小上树掏鸟窝下河捞大鱼,要不要比比?” 我笑出了声。贺辛然亦笑道:“好,比就比。明日午后就去城西的河里比,可好?”我笑道:“好。不过我们两个人对你一个有些不公平,允许你叫上小步来助阵。” 我们一路笑着回了堂口。 次日午后,贺辛然将堂□□给了盟友,拉着步秋狐同我们一起去了城西的河边。步秋狐在堂口里憋闷了许久,如今同我们一起下河,自是雀跃的。我们在河边上摆了两个箩筐,我和阿瑜共一个,贺辛然和步秋狐共一个。又在河里划定了界限,限了半个时辰,看谁抓得最多。 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只没到我们的膝盖。 水涓涓地流着,我们弯着腰在水里挪动着,也不敢大动作,怕惊跑了鱼。我看准了时机,一弯腰,抓起一条从我脚边滑过的鱼,抛进了我们的箩筐里。这时,步秋狐已经连续丢了两条进去了,贺辛然在一旁看着我们挑衅地笑。 我不甘示弱地笑道:“还没完呐。”一转眼便看见阿瑜一手一条,远远地抛入了我们的箩筐里。 “不错呀,小叶。”贺辛然抓起一条鱼丢进了箩筐,阿瑜弯着腰笑道:“早就说不要小看我了。” 我们在各自的水域里挪着。路过的街坊看见贺辛然,都笑着冲他打招呼。贺辛然也笑着冲他们挥手。 我看着他,不禁微笑。贺辛然入风华盟前已是洛阳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了,医术在江湖上也能排在前三。这排名每年都会有变化,而贺辛然每次都能稳坐前三。而他又是不出身门派、靠自己打拼下来的,因此也更受人敬重。也因为他不是门派中人,也有更多人愿意来找他治病。 贺辛然跟着蒋先生行医,许多病都会治。除了常见的病,诸如风寒、发热、脾胃不调之类,接生、正骨接骨、肺痨、疟疾等等,他也都会,收的价钱也不贵,因而几乎整个洛阳甚至商都和长安的人都会千里迢迢来找他瞧病。 他行医到如今十年了,实实在在地救了很多人。十里八乡的人都敬重他。一开始是因为蒋先生,到后来,便是真正敬重他这个人了。街坊邻居们都说,他师徒都是医者仁心的,有他们师徒是邻里的幸事。我听贺辛然说,前些时候,有当地百姓甚至提议要给他立生祠,被他婉拒了。 在河里挪了一炷香时间,两个筐里的战利品都不少。我抓起了一条大鲫鱼,将鱼敲晕了过去,一个转身,将鱼以华丽的弧线抛进了箩筐里。 顺着鱼在空中滑行的曲线,我看见筐里溅出的水珠落在了两人脚边。我一抬头,颇有些意外地笑道:“师兄,云曳姐,你们怎么来了?” 那厢几人闻言都回过头来。洛云川看着我们笑,云曳在一旁挽着洛云川的手道:“没什么事,来看看你们。你们倒是悠闲得很。” 贺辛然笑着扬声道:“老大,来都来了,快下来给我们助阵。”洛云川笑道:“罢了,我在岸上看着你们便好,不然夫人没人照顾。” 云曳在一旁笑道:“得了吧,没那么娇弱。你不是也好久没下过水了,快去吧。” 见洛云川点头,步秋狐乐颠颠地从河边牵了一只小船,拉到云曳身边道:“二档头,我们洛阳秋色可是一绝。你且在船上安坐,赏景亦赏人。” 洛云川摸了摸步秋狐的脑袋,笑道:“久未见你了,长大了。你师父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大档头放心就是。”步秋狐笑嘻嘻的,云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还是孩子心性。不过也好,就喜欢你这种心思恪纯的。”说着扶着步秋狐的手,上了小舟。 洛云川也挽起裤脚下了水。他捉鱼的技术也是一绝,一加入贺辛然那边,我和阿瑜马上就落了下风。最终还是云曳在小舟上帮衬着我们,我们才勉强与他们打了个平手。 夕阳西下,我和贺辛然各背着竹筐,与众人踏上归程。 路上,贺辛然、洛云川和步秋狐一路走在前面,我、阿瑜、云曳走在后头。我问云曳:“你们俩打算在洛阳待多久?” 云曳笑道:“你们待多久,我们就待多久。左右这两个月堂口都闲,他们轮流看着就好——他说,是想补成亲时没与我同游之过。” “哎哟——”我和阿瑜心照不宣地一声叠一声地高声哟了起来,我笑道:“啧啧,真是贴心啊。”前头那三人被引得回头看我们,步秋狐道:“谁呀?谁这么贴心?”贺辛然扒拉了一把他脑袋,大笑起来。洛云川看着我们,笑而不语。云曳笑着拎起我俩的脑袋,额头撞额头地碰在了一起。我们揉着脑袋只是笑。她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夕阳照耀还是别的缘故。 我们一同回到堂口时,堂口里负责下厨的盟友笑道,这几日该天天吃全鱼宴了。 关门时,我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落日熔金,夕阳如同红橘一般,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远处的村镇边上,挂在树梢上,染红了一大片天空与云朵。月亮与星星隐隐约约在另一半天边露了脸。倒是极美的。 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 番外 📖 null 41.日出前夕 我叫陆锦颜,是苏州守将陆平升陆将军府的五小姐。我的母亲蒋遇嫣是陆将军府的三姨娘,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是我心中最风雅、学识最高的女子。 我从小跟着母亲吟诗作对,也跟着习武师父练武。我的习武师父说,我是将军府里天资最高的,学什么都一点即通,连我的兄长们都比不过我。后来,他也愿意教我许多别的东西。我也是最先出师的。 出师之后,我跟我爹身边的侍卫打了一架,他没打过我。我知道,他可能是在让着我。 后来,我又跟我爹打了一架。我的木剑戳上了我爹圆滚滚的肚子。 我爹长久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真的学会了,比你的兄长和姐姐都学得快。 之后几年我才知道,我的习武师父是当朝太子身边的习武师父,身份与身手十分不一般。 后来,我兴冲冲地跟爹说,我将来要做女将军,保卫国家。 几位兄长和姐姐在旁边,都露出嗤笑不屑的神色。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我看不懂他的眼神。 我知道那几个嫡兄嫡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就说我是最年幼的庶女,身份比他们低微,不配这么想。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忍着他们就是。反正我的想法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 某一日我的大哥,嫡长子陆安邦,却借着此事调笑侮辱,竟然还想动手。于是,我把他打了一顿。 那一天,大夫人罚我在风雨里跪了一夜,连带着娘也受了大夫人不少的冷言冷语。说女孩子习什么武,认什么字,女孩子就该在闺房里绣花。大夫人说这话原就是她自己想的。她生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整日就知道在房间里做针线活,连练武也能不去就不去。 我一向体格好,这点惩罚并不打紧。然而爹却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我娘后来搂着我跟我说,你是鸟儿,不该被锁在这大宅子里。若有机会的话,出去看看吧。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遇见一个侠客。那个侠客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他。他把定情信物都留下了。只是她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顾及着,犹豫着,犹豫到那侠客为了伸张正义死在乱剑之下,犹豫到后来她奉父母之命嫁给我爹。 她说,我要是那个时候没有犹豫跟他走,或许今日就不会那么悔恨了。 我让丫鬟帮我买了许多话本回来。话本上的侠客,意气风发,劫富济贫,逍遥自在。我只看得心驰神往。 只是后来,娘病了,得的是肺痨。我爹下令将我娘锁在屋里,不得出来,请了个把郎中前来为我娘治病。而那些郎中听说是肺痨,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无人敢来为娘治病。 我娘从窗口递纸条给我,让我想方设法去请一位名叫蒋慈声的郎中。他和我娘早年认识的那位侠客是忘年交,他肯定会来医治她的。 蒋慈声先生终是来了,还带了一个徒儿,叫贺辛然。见有人肯不辞风险免费为我娘医治,我爹自然愿意。 他们二人留在将军府尽力医治,渐渐赢得了我的信任。可是,我娘的病来的突然,又是急症,不出一月便撒手人寰。 蒋慈声先生离开之前,给了我一条玛瑙项链,叮嘱我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任何事,都可以让人拿着这条项链去找他们。 娘去世后,我发现爹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从前娘在的时候,虽然我不及兄长和姐姐们在爹心中的分量,但爹多少还会像亲女儿一样照顾着我。娘去世以后,爹便开始对我爱答不理,一应的吃食衣物也少了我许多。不出半年,二姐身边的大丫头过得都比我好了。 我去问爹为何如此,他却冷着脸,一言不发。我反复盘问,他却说,我性格乖张,是该治一治。 我一瞬间沉默了。 自此,我再也不曾主动去找过爹,也不曾主动跟他要过什么东西。 两年后的那个晚上,我偷偷跑出将军府玩,回来时路过我爹卧房门口,听见我爹正在里面和什么人小声说着话。 “……丞相真如此答允?” “是。丞相说,若能在府中找一位小姐与丞相的儿子配阴婚,他便许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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