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埃蒙科夫露出虎狼之心,便得先降低他的防备,还要悄无声息地施予机会,让他有机可乘。 沈霏微远远瞄见那戴帽的人影,回头问:“那是埃蒙科夫吗。” 自上次与此人见面已经过去太久,且不说如今对方还特地遮掩了面容,云婷起身投去一眼,没能立即给出准话。 是舒以情在旁回答:“是。” 她眼神冷而锐利,好像一杆矛,直直扎在那人身上。 沈霏微看埃蒙科夫似要抬头,适时从围栏边上离开,避过了对方的目光。 埃蒙科夫带着人慢步登船,在上船一刻,踏板便被撤去,无形之中告诉他,此时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听见踏板撤去的声音,回头时定定看了脚边很久,随之还是沿着游艇下层走了一圈,好寻找云婷等人的踪影。 云婷不露声,安闲自在地等其找寻。 船在此刻出航,船身轻微起伏。 沈霏微给谈惜归发信息说游艇出港的事,那边也同样回了一句“祝顺利”,像小鸟学舌。 「十一,你是鹦鹉吗。」 她笑着打字,一边听楼下的动静。 也许埃蒙科夫想令云婷知道他已经登船,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就连平地走路,也是哐当作响。 那边回复。 「不是。」 「那怎么学我说话呢。」 「可以是。」 谈惜归改口。 「立场还挺不坚定的,是鹦鹉还是墙头草?」 沈霏微揶揄。 「是立场灵活。」 谈惜归应对自如。 「那什么时候,我说一句,你就学一句吧,少一个字都不算鹦鹉。」 「等你回来。」 谈惜归回复得极为简短,却郑重认真。 沈霏微收起手机。 船上除了舵手,便再无旁人,任埃蒙科夫在底下再如何心跳如雷地走完一圈,也找不到其他人影。 底层的门被依次打开,或许埃蒙科夫胆战心惊,才硬是将门推成了交响乐。 沈霏微只担心这艘船会不会在中途惨遭损毁,到时候要掏钱维护的,还得是谈惜归。 不过既然决定要和埃蒙科夫碰面,损坏肯定是免不了的。 船已经开离港口很远,埃蒙科夫此时再想回头,便只能下水游回。 就在此时,埃蒙科夫扬声喊出一个名字,大约是云婷或者舒以情以前使用过的外文名。 喊的什么,沈霏微没太听清。 舒以情冷笑一声,在阴天的太阳伞下仰躺着,目光朝云婷睨去,很冷漠地说:“他记性倒是好。” “在伊诺力呆了几年,胆子是一点没小。”云婷望着远处的阶梯,手臂环起,食指在臂膀上一下下敲打着,似在数拍。 那节拍,分明和埃蒙科夫的脚步声一致。 观云婷和舒以情二人的神色,沈霏微冷静了不少。 在前两日,她就不止一次从云婷口中听说,那埃蒙科夫不过是个阴险的莽夫,埃蒙科夫此人的脑仁,就只比指甲盖大上些许。 如今看来,似乎还真是那样。 脚步声将近,沈霏微看向舒以情,弯腰将监控室和驾驶室的位置复述给对方听,以防不测。 这不只是简单复述,也是她最后的提议。 在这里,舒以情是唯一会控制游艇的人。 舒以情定定看她,平静地将彼此的枪支互换,然后说:“好。” 是因沈霏微惯用的枪不够灵活,弹仓容量太小。 更近了。 云婷朝阶梯口缓缓靠近,在埃蒙科夫堪堪露头的一刻,不咸不淡地嗨了一声。 多年不见,此时新仇旧怨交织在一起,寻常人哪里打得出这样的招呼。 埃蒙科夫身后传来极轻的机械声,是子弹进入枪膛。 这次登船,埃蒙科夫与他的手下都未经过彻底的搜身,这便是令对方有机可乘的“机”。 埃蒙科夫在P国的计划以失败告终,如今他手上既无人质,也没有其它要挟,此番两手空空登船,无异于自投罗网。 去掉种种极端的限制条件,埃蒙科夫必然才肯现身。 谈惜归很大度地容他保留了些许保命和进攻手段,但也仅限于此,即使云婷和舒以情有着再多的把握。 听见那轻微的上膛声,舒以情坐直了身。 “这就要动手了?我以为你会想先叙叙旧。” 这句话,云婷是用P国语说的。 埃蒙科夫放慢脚步从阶梯口出来,身后跟着的人只手握枪,枪口始终没从云婷身上离开。 但云婷手上也有枪,她直指埃蒙科夫的眉心。 埃蒙科夫将余光打向远处,在看到舒以情时周身冷不丁一僵,笑骂一声后,神色精亮而亢奋,透着一种古怪的热切。 舒以情也笑,笑得同样很没来由,相比之下却要平淡许多,好比敷衍。 埃蒙科夫看完一圈,目光最后定在沈霏微身上,竖起手指,用生涩的金流话刻薄地夸赞:“厉害。” “过奖。”沈霏微可不会P国话,不和他玩有来有往的那一套,只用金流话回答。 “在伊诺力的时候,是你把我的信息放给奥莱曼的?他似乎对我很了解,我几次外出想引他手下的人出来,他竟然都不为所动。” 云婷将埃蒙科夫上下打量,眼眸微微眯起,大约想起了当年在对方手里吃过的亏,她目光越来越阴沉。 埃蒙科夫不以为意地说:“在伊诺力时,我受制于他,无权保持沉默。” 他眉一抬,又说:“不过我只提醒他,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你身在春岗,他当时似乎很忌惮。再者,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也远远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我可没那么清楚你的底细,我能告诉他的,只有那么两句。” 埃蒙科夫身后的人保持不动,气息过于和缓,枪口自始至终没有偏离一毫厘。 埃蒙科夫笑得双肩微颤,“我当时应该还算是帮到你了,你看他,根本拿你们没办法。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找到他的,他后来暴跳如雷,很快就被执刑了,让我后面的一段日子变得特别好过。” “那我是不是也算帮到你了?”云婷问。 “当然,当时我算无意得罪了奥莱曼,我想吞一批货,没想到东西是他的,幸好我毁去了部分证据,否则就不只是关禁那么简单了,奥莱曼真是斤斤计较,死不足惜。” 埃蒙科夫双臂一张,“都互助到这份上了,所以我们不能坐下好好谈一谈吗,我的钱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信。”云婷伸手,手越过埃蒙科夫的肩头,食指抵在他身后人的枪管上,悠悠地说:“想知道黄金在哪?那就别随意动手,都是老朋友了,你清楚我的脾气。” “在没见到东西前,我不主动开枪。”埃蒙科夫朝身后人使了眼色。 不主动开枪,不意味着会收枪。 早料到如此,云婷收回手,食指穿过手枪扳机护环,令之旋了一圈,说:“我会带你去,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那时说过会替你看护,我说到做到。” 云婷是收了枪,沈霏微却抬起右臂,枪口指向埃蒙科夫。 埃蒙科夫手里的铝制手提箱不知道到哪去了,他笑得愈发热切,根本不忌惮远处有枪口直指。 沈霏微有所察觉,手臂不动,目光缓缓下移,冷声问:“你刚才拎上船的箱子呢?” “不用担心。”埃蒙科夫摇头,“那是我要用来装黄金的。” 沈霏微可不信他这番说辞,如果真如云婷所说,当初埃蒙科夫手头的黄金可不是那区区一只铝箱就能装下的。 而埃蒙科夫,必也不会为了一箱黄金冒险前来。 埃蒙科夫倒也不是真的想令沈霏微信服,说完便笑了几声,复而又问:“我的东西在哪里。” 云婷面色微变,极慢地问:“埃蒙科夫,你是想同归于尽?” 埃蒙科夫摆摆手指,“我不会丧命,我是为了黄金来的,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扬声:“东西在哪!” “看来,几年的关禁还是给你带来了不少启发。”云婷冷笑,“你留后路了?” 埃蒙科夫但笑不语。 “东西在哪?”云婷问。 埃蒙科夫摊手,“你告诉我,我的东西在哪里,我就告诉你,铝箱在哪。” 沈霏微彻底听明白了,掌心微微冒出冷汗,“我们有监控。” 埃蒙科夫依旧是那副姿态,“别妄图动它,它和铝箱一体,打开就会引爆。” 说完,他嘴里发出低低的拟音。 箱里的东西,和沈霏微猜想的一样。 云婷平静点头,“但你怎么断定,自己就能成功脱逃?” 埃蒙科夫咧着嘴笑,不再透露一个字。 “倒计时多久?”云婷直接问。 埃蒙科夫没有回答,只说:“别想扔到海里,也不能搬动强行引爆,它是完美制品,任何拆解方式都会让它提前爆炸,你该庆幸今天海浪不大,否则一旦倾斜到特定幅度,它也会……” 那一个拟音在他唇齿间炸开。 海风不算猛烈,但轻微的曳动也令沈霏微头皮发麻。 如今过去的每一秒都无比珍贵,谁也不清楚埃蒙科夫的嘴脸下,藏了几分真假。 埃蒙科夫笑得过于嚣张,似乎笃定云婷会让步,从容又说:“反正我死也就死了,可是开船的那个无不无辜。” 他指向沈霏微,“你养大的孩子,无不无辜?” 沈霏微并未露出埃蒙科夫预想中的慌乱,她过于坦荡冷静,有着和云婷、舒以情不同的秀澈骄矜。 不过能在P国脱险存活的人,肯定也有其敏锐决绝的一点。 埃蒙科夫曾经失手,已不会受对方的模样迷惑,当时他合该多雇几人,可惜他在伊诺力多年,消息闭塞,未摸清对方底细。 他看向云婷,眯起眼说:“我知道从很久以前起,你就总会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那次要不是偏要救人,你也不会差点死在我手里。” 舒以情睨过去,从另一侧楼梯下去。 埃蒙科夫警告:“如果你想让船上的人全部陪葬,那就找到它,打开它,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箱上有八个按键,有多个立即引爆键,有关闭,当然,也有盲键。” 舒以情依旧往下走,嘴上挂着寡淡的笑,大概因为与平日模样相背,所以那点略微神经的特质,又浮上了眼角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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