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婷没把烟掐灭,而是咬在嘴里,极慢地下到快艇上,坐在埃蒙科夫身边说:“当年在你手上吃过的亏,我们不会再吃第二次。” 转而,她招手对沈霏微说:“十五,来。” 沈霏微不解其意,却也下到了快艇上了,她刚垂头就看到云婷把烟捻在埃蒙科夫嘴边。 埃蒙科夫痛骂过后,意识到回天乏术,开始蜷着身像落水狗一样狼狈地求饶。 大概是求饶吧,说的都是P国话,沈霏微没听懂。她往后撤了半步,不想埃蒙科夫的眼泪鼻涕蹭上她脚背。 云婷拿出刀,在埃蒙科夫身上比划两下,“他在P国雇人,在你腰上划了多长一道?” 沈霏微弯下腰,湿淋淋的头发垂在脸侧,她肤色白,看模样很像水鬼。她不客气地在埃蒙科夫后腰上比了一道,说:“从这,到这。” 云婷下手很快,将刀刃晃在水中洗净,哂笑:“就先在这快艇上玩玩吧,你不是喜欢吗,就让你在这多呆两天。” 冬日的阳光即便刺目,也未到滚滚如火的地步,在快艇上即便两天不吃不喝,其实也算好过。 但云婷不是好说话的,埃蒙科夫的头被按到海中数次,几近屏息才被拎出水面。 “你要的东西就在海里面,想不想要?”云婷问。 埃蒙科夫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眼死死瞪着,随之整个头又被摁到水中。 三天后,游艇终于踏上归途,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 那座正等着埃蒙科夫的囚笼,想必已由谈惜归打造完成,弥天大网即将落下。 果不其然,岸口边警车鸣笛,游艇堪堪靠岸,埃蒙科夫便被生擒。 谈惜归就站在人群中,仰头朝船上打量,回头很平静地同警官说话。 当年奥莱曼止步伊诺力,手下所有爪牙尽数落网,沈霏微和谈惜归明明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却如同游离在计划之外,只在最后,浑浑噩噩地听到一个结束的讯息。 毫无预兆,没有实感。 就连从春岗离开,也仓促到毫无准备,一切都太过突然,似乎她们的人生只需一声知会。 直到埃蒙科夫被拷住双手,当年的无措才等来一个迟到的句号,春岗的那些日夜也终于收到了强有力的反馈。 沈霏微坐上警车,在门关上前,冲谈惜归弯了一下眼。
第78章 本以为免不了一番周旋, 但在审问期间,沈霏微通过种种细枝末节得知, 谈惜归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谈惜归甚至没有真正出面,她做得干净利落,看似双手不沾一尘,其实到处都是她的手笔。 举岩的部分人为保全自己,火烧火燎地将埃蒙科夫供了出去,并直言自己受到过威胁和控制。 这一切有赖于,他们清楚此宗案件已超出最长追溯时效。 只是没想到, 埃蒙科夫背后牵出了重大案件, 多家跨境银行曾为不法分子转移多笔非法收入,举岩因此受到严查, 绝不会被姑息。 埃蒙科夫多年前隐藏的罪状也被一一牵出,那可不是单在伊诺力监/禁几年就能作数的,而他的同党, 无一例外皆被拘禁。 游艇返航前的短短三天, 举岩半数的管理层人员人间蒸发, 举岩几乎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空壳。 从警局离开,脸颊上倏然一凉,沈霏微原以为是雨,仰头才知道, 又下雪了。 她抬手去接, 余光看见远处路灯下有个身影一动不动, 望过去才知道是谈惜归。 都是在等, 但路灯下的影子变得那么修长,已不像当年等她放学的小女孩。 当然, 沈霏微想,只要谈惜归愿意,即便不再相像,也可以一直是她的女孩。 时限是永远。 谈惜归的车就停在路边,她遥遥看着沈霏微,良久才问:“你上车前,在冲我笑什么?” 沈霏微又笑了,隔着道路和谈惜归说话:“我其实想过,会不会一到岸就能看见你,得偿所愿,所以就笑了。”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既无路人往来,也没有车辆行经。 “怎么。”沈霏微眼弯着,在路灯下微微缩起脖颈,“我笑太好看了?惦记这么久。” 谈惜归嗯了一声,走近抬手,掌心悬在沈霏微发顶上,“看到你笑,我就安心了很多。” “提心吊胆好几天?”沈霏微靠在路灯上。 谈惜归又嗯一声,好像除了应声外,再不会说别的话了。 “你是应声虫吗。”沈霏微垂下眼笑。 “你说是,那就是吧。”谈惜归压根不反驳。 沈霏微笑了很久,揶揄道:“以前在春岗的时候,你无依无靠,不得不跟着我,当我的学舌鸟和应声虫,现在改不过来了?” 谈惜归一愣,露出一个好像被诽谤的表情,不过那点惊急只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 她很认真地说:“和贫穷富裕无关,和年纪也没有任何关系,我跟你,从来都是因为我愿意。” 对方解释得太过用心,让沈霏微的揶揄显得很孩子气。 沈霏微喔了一声,“那你的愿意会有期限吗。” “没有吧。”谈惜归回答。 “你好像不太确定。”沈霏微眼弯着。 谈惜归说:“有没有期限,看你。” 多年前填满心口的那个念头又涌上前来,沈霏微想,再没有人能这么纵着她了。 沈霏微没忍住,还是拥上前去,嘴唇抵在谈惜归耳边说:“十一,我感觉春天来了。” 停格在春岗的那一个未来,得到了很好的延续,当年坐在方桌各面的四人,谁也无需为分别感到后悔遗憾。 “春天在哪呢。” 谈惜归颔首,垂在身侧的手一动,像少女时候那样,勾住沈霏微的手指。 当时是沈霏微在濛濛雨色中问出这句话,现在角色互换,竟从谈惜归口中道出。 沈霏微晃动两人勾在一起的手,笑说:“在这呢。” “那就是,近在咫尺了。”谈惜归得出结论。 身后传来脚步声,云婷和舒以情也相继出来。 云婷打了个哈欠,看那两人贴得奇近也不吃惊,只微微挑眉说:“怎么不到车里坐,在这里站着,是特地拉给我们看吗。” 有一瞬间,沈霏微很想撒手。 云婷不服输地拉住舒以情的手,嘴里发出啧啧声,“好像谁没人牵一样。” 但她话音刚落,手就被舒以情甩开了。 舒以情倦意满脸,很吝啬地吐出几个字:“累了,少烦我。” 沈霏微默不作声地晃一下谈惜归的手,有点想笑。 “累了,回去吧。”云婷瞄向那两人的手,又啧一声。 谈惜归没做那个主动松手的人,要不是沈霏微先将手指抽回,她多半还会在路灯下站着,已不是云婷能随意喊动的。 沈霏微打开车门,坐进车问:“你们有没有被刁难?” 说完,她眼皮耷拉,疲惫感兜头而来,车还未开,便已昏昏欲睡。 “如果有,也不可能出来得这么快。”云婷上车,“我和十六离职多年,更不用说这还是在A国的地界,许多事我们有心无力。” 舒以情不作声地把云婷往里挤。 云婷眼波一动,落在谈惜归身上,“是十一处理得很好。” “埃蒙科夫后半辈子都只能在伊诺力岛上度过了,他的资金起源算是一个引子。点燃后,不论是他,还是举岩的许多旧事,都跟着被接二连三地炸出。”谈惜归说。 她启动车,声音放轻,接着说:“举岩的工厂在半年前曾出过岔子,输出了两批不合规的材料,事情被压了下来,材料一直没被召回,甚至已经投入使用。除此外,还曾有员工在厂内失事,至今没得到解决。” 车内很暗,云婷看不清谈惜归的神色。 谈惜归淡声:“相关资料,我已经托人交给媒体,谁敢碰举岩,谁就沾得满手腥,举岩只会彻底匿迹,不会再有别的出路。” 云婷往后倚靠,慢声说:“埃蒙科夫的事,是我和十六当年疏漏了,对不住你们。” “为什么道歉,婷姐。”谈惜归平淡地问。 云婷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索用词。 “你们原本该过得很顺利安宁,许多意外,都是我和云婷在多年前遗留下来的。” 是舒以情的声音。 谈惜归看向后视镜,没来由地说:“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 “什么?”云婷问。 寂静中,谈惜归将心捧了出来。 “我很喜欢春岗。” 喜欢中心街区,喜欢云上摄影,还有石板路和老苔藓,以及被包罗在内的光与影,人与事。 是这些纷繁而多彩的林林总总,构成了如今二分之一的她。 这是十一,第一次在云婷和舒以情面前袒露自己的喜欢。 云婷一怔,随之回过神。 从前便懂得照顾人的十一,如何会不懂爱,如何会抗拒说爱,她只是极少主动谈及。 过会,云婷嗓音低低地笑了,说:“我知道,我也很喜欢。” 沈霏微在迷蒙中听见她们的对话,含混开口:“到哪了?” “一会到了我喊你。”谈惜归很贴心地说。 沈霏微两眼闭紧,彻底没意识了。 后座又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啧,无需猜是谁啧出来的。 “婷姐,你们在这多呆几天吗。”谈惜归又朝后视镜瞄去一眼。 云婷意味深长地问:“嫌烦了?” “不是。” “本来也没想来打搅你们,只是事情不处理,我和十六也安不下心。”云婷环起双臂,看向窗外绚烂灯光,“再说,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我和十六已经在下一个目的地了。”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谈惜归又问。 云婷拖长了语调说:“找个地方晒晒太阳,暂时还不想过冬。” “过年的时候呢?” “在金流见。”云婷许诺。 谈惜归说好。 外面的街市已是万籁俱寂,而翡翠兰更静。 春卧在沈霏微这边院子的草坪上,见到车来,立刻起身轻吠两声,与车轮摩擦声一齐撕碎静谧。 可想而知,谈惜归这几天也都是住在这边。 谈惜归打开铁门,将车停到库中,坐着不动等沈霏微醒过来,而云婷和舒以情早在车停好后,就相继下车了。 云婷又啧一声,摆摆手往屋里走,差点被飞奔而近的杜宾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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