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霏微故意曲解,又或许是在添油添柴,“以为我出门在外,忙到足以忽略电话响铃,也看不到一闪而过的短讯。” 这已经不是对垒了,这是沈霏微在一点一点地搬出呈堂证供,用以定夺对方深藏不露的晦涩情意。 风依旧很大,树叶沙沙颤动。 在各色杂乱动静中,谈惜归嗯了一声,很轻,但不可忽略。 沈霏微往身后投去一眼,看到自己遗落在桌上的手机,悠悠地问:“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呢。” “原来是想请你吃饭。”谈惜归说。 听到“吃饭”二字,沈霏微有点想笑。 她想到费茕声那吃满了一周,却毫无感情促进作用的约会。 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约会,那两人好像只为吃饭而吃饭。 “你吃过了吗。”沈霏微问。 谈惜归明显是吃过了才回来的,所以她不答是否,反而问:“吃过药好一些了吗,你现在有没有出去的兴致。” “好一些。”沈霏微看着对方,初脱睡意的眼有些潮湿,她侧过身轻打了个哈欠,别有深意地接着说:“家里有食材。” 她转身很慢,没有立刻踏进门,给足谈惜归考量的时间。 这么点时间里,她同样也在考虑,这个暗示是不是太张狂,太强人所难。 或许在跟随谈知韶过来后,作为谈惜归的十一便不再需要亲自做饭,那门曾经特地钻研过的手艺,多半早就荒废了。 饶是如此,沈霏微也不觉得可惜,毕竟那双能够在谈判桌上翻云覆雨的手,如今已处在最合适它的位置。 “想吃什么?”谈惜归陡然出声。 沈霏微审视一般,想从谈惜归脸上看到少许抵触,但是没有,谈惜归的顺从好像是提前写好的程序,靠关键词便可触发。 “要不,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沈霏微指向厨间的方向。 谈惜归有点意外。 “里面食材不少呢。”沈霏微笑说。 沈霏微太挑食,在Y国时饿出了一身毛病,如今比起西餐,她更愿意吃自己煮的面食,省得又得药不离身。 正因如此,她冰箱中或多或少都备有些东西,种类还算齐全。 当年她百般嫌弃舒以情做的菜,没想到如今自己比舒以情还不如,论色无色,论香无香,论味也无味。 谈惜归踏进屋中,手越过沈霏微的肩头,在冰箱中挑挑拣拣,看起来并不生疏地取出了几样。 橱柜里的锅至今只用过寥寥几次,有的甚至连吊牌都还没拆,油盐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整个岛台干净得一尘不染。 沈霏微坐到岛台边上看了一阵,忽然起身,拎起还未用过的围裙轻轻一抖。 谈惜归手上沾了腥,见状微微低下头,看姿态是要沈霏微替她穿上。 对方处理食材的姿态没有生疏,沈霏微却生疏了。 在以前,沈霏微总会贴得格外近,她才不管什么亲疏距离,直接就将手绕到十一身前,为对方套上围裙。 如今这么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顿了一下,沈霏微还是给谈惜归套上了。 她转身绕到对方背后,将细细的两根绑带系上,意味不明地说:“我以为来到这边之后,你就没有做过饭了。” 谈惜归没回答,又朝向菜板,不紧不慢将肉切开。 “嗯?” 沈霏微歪着头看她。 “做过。”谈惜归言尽于此。 谈惜归原本想说,她后来每一次做饭,都是为今时做准备,为一个当时觉得,未必会来的日子。 但她没有说的必要,因为她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都必会将她的深谋远虑暴露无遗。 沈霏微又坐回到岛台旁,托起下巴,目光定定地看着。 谈惜归刀工熟练,用料已不再像以前,得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抖进去,以前既怕抖多了,也怕抖少了。 其实一个人住,又并非挑食之人,谈惜归做这种稍微正式些的菜品,未免显得太多余。 偏这些个菜,又不是单做个一次两次就能熟练到毫无差池的。 尤其沈霏微记得,以前这人可是练了一月有余,才终于能照着食谱做出没有偏差的菜。 再说了,只要谈惜归想,有什么是吃不到的,哪还需要亲自去做。 藏在深处的缘由,根本无需去想,它便会自己绽出花。 沈霏微伏在桌上无声地笑,慢慢地说:“月底我要回国一趟,下月初去P国,应该能赶在五号前回来。” 端锅的人微微一顿,颔首说:“那祝你顺利。” 沈霏微走向远处的置物架,食指一勾,勾到一只薄皮套,摩托的钥匙就夹在其中。 “上次给了我钥匙,车呢?” 谈惜归转头,发梢微微一曳。 她辨认出对方手里的钥匙,很直接地提出邀请:“车在金流,你想要的话,过年我们可以一起去取。” 沈霏微还挺想要的,当年卖出去后,她偶尔会萌生出高价收回的想法。 那时她莫名觉得,她和十一之间的牵连,又被她亲自切断少许。 幸好。 剪断的芽孢还是在春前冒了头,如今在风中枝繁叶茂地摇曳。 “它还好吗。”沈霏微想知道,那东西久未启动,如今还能不能上路。 “挺好的。”谈惜归其实不太确定,“应该。” 菜相继出锅,看着和闻着都比昔时更胜一筹。 沈霏微没立刻动筷,趁谈惜归转身洗手的时候,拿来手机拍了一张,等谈惜归洗好手走近,她已将手机熄屏放下。 “如何?”谈惜归问。 在对方的注视下,沈霏微慢悠悠动筷。 菜式的确比六年前更出彩,许是因为味蕾受到刺激,她吃得有点想哭。 沈霏微抿住唇,用了一点劲才将眼泪抑住,故作平常地说:“苦练厨艺这么久,自己反复尝过多少遍?还需要我点评么。” “尝再多遍,也只经了我的嘴。”谈惜归淡声,停顿后冷不防问:“头现在还疼么。” 沈霏微放下筷子,身往后倚,好整以暇地翘起唇角,笑得很像狐狸,眼眸虚眯。 她假模假样,压根不在乎演技拙劣,点头说:“还有点。” 谈惜归看了她一阵,走上前径自拿起那双搁在碗上的筷子,低头问:“想吃哪个?” “这些我不挑的,十一。” 那只好看的手夹起肉,送至沈霏微唇边。 沈霏微仰头凝视谈惜归没什么表情的脸,忽地哧了一声,便将递上前的肉咬到了嘴里。 连同着筷子尖。 谈惜归手臂半悬,无法收回,目光落向沈霏微半张着露齿的唇。 咬在筷子上的牙倏然一松,沈霏微按住谈惜归的手背,她手心温热,驱使对方去夹锅中的一片洋葱。 “要这个,十一。” 谈惜归有求必应,但其实心不是那么顺从,她也有点想咬手里的筷子尖。 沈霏微看到了对方噙在眼底的隐隐晦色,她不去点破,反而暗暗设想…… 所思积聚成山,若它轰然垮塌,又该引起怎样的动荡?
第62章 崩坍的瞬间, 那些倾泻而下的深挚情感,会全部赴她而来吧。 像台风天里的浩荡巨浪, 将她彻底吞没。 沈霏微期待那一天,她愿被浓厚的爱意严密裹藏,就算在浪潮中气息窒塞,也在所不惜。 “还要什么?”谈惜归问。 沈霏微又覆上谈惜归的手背,不慌不忙地做出指引。 “还有呢。” “这。” 好似一场回合制的格斗游戏,两人乐在其中,不知疲倦。 每一口递到嘴边的菜, 沈霏微都是看着对方咽下的。 她的目光并不过分狎昵, 只像头痛者那样,神色倦倦, 连视线都疲于移动。 在对方的配合下,她的演技变得分外精湛,给出的反应很合情境, 总是很慢, 好似缓了不止半拍。 后果就是, 这不单考验她的心志,同样也考验了谈惜归的。 谈惜归站在桌边久久没有移步,她集中注意,不想遗漏沈霏微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这其中包括,沈霏微咬上筷尖时仰头的幅度, 咀嚼时脸颊微微的隆起, 还有从唇边飞快掠过的舌尖。 滋生自十五岁那年的欲想渐渐壮大, 谈惜归不怪沈霏微的示意越来越明显, 因为她也是如此。 自昨夜过后,规则已变, 试探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便只剩角逐。 角逐是勇敢者的游戏,谁胆大,谁取胜。 谈惜归知道沈霏微在等什么,是在等她的心潮彻底溃堤。 这是沈霏微企盼着的,她亦好奇,自己究竟能按捺到何种程度。 菜果然还是做多了,沈霏微已经吃了个半饱,锅和菜碟里的,却没见减下去多少。 谈惜归看她嚼得越来越慢,好似懂得读心,说:“不吃了?” “多谢款待。”沈霏微食指一抬,将谈惜归手里悬着的筷子按了下去。 谈惜归便收拾碗筷,她本是想将剩菜直接倒掉的,却被沈霏微喊住了。 “留着吧,放冰箱里。”沈霏微自然而然地说。 谈惜归没有照做,神色淡淡的,“你还没给我回复消息,明天再回也行。” 沈霏微一愣,本来想问,谈惜归的心眼什么时候变得只有这么点大了。 随之,她反应过来,两人的聊天恰好截止在不久前谈惜归邀饭的那一句。 谈惜归话里的意思是,明天的时间她已经预留出来了,这些残羹冷炙多半派不上用场。 明白后,沈霏微垂下眼笑,说:“还是提前回复好,明天太迟,临时临急的决定总是容易出变故。” 说着,她还真的拿来手机,给谈惜归回了消息。 「时间地点你定。」 邀约一拍即合,沈霏微将谈惜归送出院子,看门外的车消失在远处拐角。 屋中并未立即回归冷清,另一人留下的痕迹还尤为鲜明。 过了一会,放置在岛台上的手机倏然亮起,是谈惜归回了信息。 「如果你有主意,也可以发给我。」 沈霏微收拾好厨间,终于有暇给费茕声发送照片,只有图,没有配字。 正是她不久前,对着桌上菜式拍下的那一张。 费茕声回复及时,发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沈霏微打字。 「不如你直接给霍医生做一顿诚意满满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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