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爹爹也会带着她这么走,只是那时这连廊稳固多了。 小时候的她胆子小,不敢上来,陆闵仇就把她抱过来,安慰道:“阿月不怕,爹爹在呢,你看这景多美,难得一见呢。” 美吗?陆伶霄把头探出围栏向下看去,这处悬崖太高了,常年都有雾气,往下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虚无,而且随着连廊微微晃动着,总有一种随时会摔下去的错觉。 小时候自己看到的也是这番光景,那时自己还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被这景象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拼了命往爹爹怀里钻。 现在想想,自己小时候还真是胆子小。 其实现在的陆伶霄也没那个掉下去还能跳上来的本事了,因为此次受伤重创心脉,楚玉严令禁止过她用轻功,不然身体坚持不住,必死无疑。 但即便没了轻功,连廊也不像从前那般坚固了,陆伶霄却依旧赶靠在栏杆上垂眸向下看去,看着崖间云雾缭绕,听着锁链锈迹斑斑的摩擦声。 陆伶霄又抬头看了看远处,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今天雾太大了,太阳也没出来,这连廊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 “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陆伶霄自言自语地说着,又好像是在埋怨谁般喃喃道:“爹爹也真是,想的一点也不周全。” 记忆再次回溯,回到自己八九岁的时候。 那时自己刚刚开始学轻功,不过堪堪接触了些皮毛,但小孩子心性浮躁,她总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胆子也跟着大起来,在连廊上跑来跑去。 那时陆闵仇给她打造了一把小匕首,陆伶霄每天拿着耀武扬威,那次在连廊上玩得开心了,便心血来潮扮演起画本子里写的江湖大侠一般在廊上练着武功。 结果一个不小心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虽然人没有受伤,但那把小匕首却脱了手,随着惯性滑落了连廊,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中。 回去免不了又挨上一顿训斥,陆闵仇也很生气,气她不该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了让她长记性,不肯再帮她做匕首了。 以至于再后来,直到陆伶霄找到祭夜之前,都没能拥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匕首。 因为这件事,陆伶霄跟爹爹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别扭,但时至今日再来看,却被小时候的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很危险啊。”陆伶霄探出半个身子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得亏了我有那么好的运气。” 看到曾经来过的地方总是会触景生情,可偏偏从前的孤月崖都被毁了,只剩下这承载回忆不算多的连廊被保存至今。 陆伶霄吸了吸鼻子,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冷,这里的风又那么大,吹得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父亲,对不起……” 昨天下午,元落白从山下回来,同陆伶霄说起这些天的情况,年过完了,雅阁重新开张,沈吟现在着手重建清风堂,说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陆伶霄此刻正在翻看古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甚好。” 元落白见她精神不错,关切问道:“你的伤如何了,这些天可有老实用药?” 虽然情况不好,但陆伶霄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那是自然,已经好多了。” 她本来也没受什么皮外伤,就算内里还伤得一塌糊涂,只要表面上看上去完好无损,又不会时不时吐血了,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 受伤事小,调理下去总会好的。 但秘术事大,经过九十九次的融合后,虽然功力大增,但现在秘术已经无法被自己控制了。 陆伶霄若不再想方法把雪莲取出来为自己所用,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了。 所以,为了取莲,陆伶霄甚至破天荒地到处翻书。 元落白见状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道:“明天你可要随我一起去清风堂?” “不去。” 陆伶霄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下意识便拒绝了。 元落白不解道:“为什么,你们应该好好说说。” 陆伶霄摇头,一口回绝道:“绝不可能。” 元落白以为对方是拉不下脸好意思去说,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的苦衷,可阿吟毕竟不清楚这些,从前你们关系一直很好,她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经此一遭,她难免心寒,我以为,你该跟她道个歉。” 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把苦衷说了,沈吟就会原谅自己,两人就能握手言欢,那些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了似的。 她们之间的是非岂是说几句真心话道个歉就能冰释前嫌?陆伶霄把手抽回来,冷声道:“你既然知道原由,便能明白我没错,为何要道歉?” 元落白微微蹙眉,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没错,但阿吟又何其无辜,无论如何,你该给她一个交代。” 陆伶霄语气不悦道:“事不关己你当然想得轻松,若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就知道,我怎么可能去给她解释。” 元落白道:“我若没站在你的角度想过,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是能对阿吟将心比心,难道就丝毫不觉得愧疚吗?” 陆伶霄反问道:“我对她将心比心?她现在遭遇的我难道没经历过吗?” “我明白,你从前受了很多苦。”元落白深吸了口气,缓和道:“可上一代的恩怨暂且不提,难道阿吟就不无辜吗,她何时对你有过半分恶意?” 陆伶霄冷笑道:“她是挺无辜的,我这不是放她一码了吗?当年沈自清可没想过要放我一码,不光背叛了我爹,对我也只想赶尽杀绝。” 听到这里,元落白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冷淡道:“当初你突然出现在雅阁,可也是为了让沈吟对你卸下防备把那些背信弃义如数奉还?” “什么?”陆伶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不疑有他道:“怎么可能,我说过我是去找东西,你不是问过我了。” 陆伶霄说完就继续翻书了,根本没注意到元落白急转直下的语气和带着审视的目光。 元落白定定地看着陆伶霄,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是问过你,但你可有骗我?” 陆伶霄肯定道:“这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久久没听到回应,陆伶霄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就对上元落白的目光。 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把陆伶霄看得发怵,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信我?” 元落白移开视线,轻声道:“我若信你,这世上的巧合就太多了。” 陆伶霄又问道:“就因为这么几个巧合,你便不信我了?” 落针可闻的沉默后,元落白开口道:“你要让我相信,连老天都在帮你吗?” 那本书被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陆伶霄难以置信道:“我根本没想到沈吟会在那里,我宁可她从来没来过,照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接近沈吟,故意和她亲近就是为了让她体验被背叛的滋味吗?” 元落白没有否认,而是转言道:“你报仇是你的私事,可若牵扯到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陆伶霄打断她,有些激动道:“我何时牵扯到无辜之人?你我相识这么久,你何时见到我无端伤人?” 元落白道:“若不是接近沈吟,我想不到你突然出现在雅阁是何目的,你说是要找东西,可你成天与我在一起,也不见你找任何东西,不如你告诉我?不论是什么,你说,我便信你。” “我……” 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伶霄终于明白过来,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毫不掩瞒。 她只能自嘲地笑:“那日在清风堂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你有需要的,我必然鼎力相助,若你是要我的命……” “我会还给你的。” “我这一趟下山少说五日,你自己好好想想。”元落白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孤月崖,连口茶也没顾得上喝。 而现在,陆伶霄看着手中的时无,轻抚罗盘上的雕花:“阿雪,我怎么能告诉你我去雅阁的目的,你若知道我是为你而去,应该会难过吧?” 随即陆伶霄摊开左手,看着掌心那道黑色的印记慢慢浮现出来,比上次看又深了许多,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到头。 陆伶霄笑了笑,心底却久违的有些轻松。 原来真的不用那么累,只要不再肖想自己不该得的就好了。 比如活下去。 “欠你的那条命先欠着吧,你原本的这条命我也不该有想法,从今往后,那些不属于我的,我再也不会奢想了。” 话音未落,陆伶霄手一松,时无便融入了浓雾,落入了万丈深渊里。 【📢作者有话说】 其实站在每个人的角度,她们都没有错。 但有些关系不是平行不是相交,而是相悖。 立场相悖,势同水火,水火不容。 小陆对小吟是很愧疚,但她没办法。 小元对小陆是很心疼,但她不理解。 在小元过去的人生里,她从没接触过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她会想得很简单。 她没有过父母亲情,也没有被背叛的刻骨铭心,所以她不能对小吟的难过感同身受。 她以为误会说开就能冰释前嫌。 所以她生气。 小陆现在伤得很重,心里也会比平常脆弱很多。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小元又一度成为她最重要的人,她们之前从来没有过嫌隙。 在这种心里和身体双重脆弱的时候起了从未有过的争执,被埋怨被误会被不理解。 所以她委屈。 43 ☪ 你到底有几句话可信? ◎陆教主真是心思缜密◎ 把时无扔下山崖后,陆伶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用整天为了雪莲发愁,面对元落白时也不会那么心虚了。 只是隔阂始终是隔阂,就算置之不理,刻意忽略,也永远不会自行消散。 这天,元落白陆伶霄二人正在吃饭,忽然从窗外射入一只飞镖,钉在了桌子上。 不得不说这飞镖扔的很有准头,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连个放杯子的地都腾不出,这飞镖硬生生插在了三个碗的缝隙里,没浪费一个菜。 元落白刚想起身去查看窗外的情况,陆伶霄把她拉住,顺手从飞镖上摘下一张纸条:“不用去,我知道是谁扔的。” 元落白不解道:“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为何不肯进来说,反倒要多此一举。” 陆伶霄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把纸条收好,转而嘱咐道:“我有事下山一趟,你若是要回雅阁或者出去,留个字条给我就行。” 元落白问道:“何事?” 陆伶霄含混其词“一点小事,就是路程有些远,得花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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