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目的地,程月渡也不得而知,连这则消息,都是她调查程筠时,偶然得知的。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应许态度平静许多。 “是吗?”应许点点头,“多去一些地方,总是好的。” 程月渡哑然。 在调查里,盛秋雨与应许关系紧密,现在看起来,那份资料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转移话题道:“顾总呢?我还没有当面和她说一句恭喜。” 聊到顾青竹,程月渡身后的人明显活跃起来,应许叫来工作人员,让她安排这些人。 众人离去前还不忘感恩戴德,程月渡看着她们的背影,终于问:“你是从哪里知道,卫映雪这个名字的?” 程月渡工作繁忙,原本不打算出席这场婚礼,是应许发来卫映雪这个名字,要程月渡去调查,方才彻底改变了她的行程。 应许没有回复,程月渡已经说:“她是卫胥言的大女儿,但在资料里,她十岁就已经死了。” 十岁。 应许问:“死因是什么?” 程月渡皱眉:“失踪。” 失踪当然算不上死因,但许家在当时各种手段都用尽,都不曾找到与卫映雪有关的踪迹,久而久之,卫映雪在所有人眼中都死了。 卫胥言将这件事视为心病,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如若不是应许,程月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许家还有个死去的大女儿。 许家消息封锁的太严,程月渡能知道的,除去这个名字外,只有卫映雪幼时的一些事。 譬如,在许应出生前。 她就会对许多人说,自己有一个妹妹。 几乎是在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应许后背发寒,脑内某个视频仿佛也在同一时间按下播放键,风吹动纱帘,碧绿的光拂入室内。 “妹妹。” 尽管时年五岁的卫映雪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称呼一个比自己更高的女孩为“妹妹”,但在母亲口中,这个妹妹不会认字,不会说话,反应迟钝…… 无论怎样看,都像一个没有心智的小孩,需要好好爱护。 所以,她总会在卫胥言不知道时,主动来找对方,或许是念故事书,或许是分享最近的日常。 “你看得见我吗?”结束后,卫映雪有些好奇的与女人对视,“我昨天听见妈妈叫你A3,这是你的名字吗?A3?” 她以为A3不会回应,可在叫出名字后,对方却突然眨了一下眼。 那天之后,卫映雪有了一个妹妹的事,在许家内部小规模传开了。 所有人震惊于这突然的喜讯,毕竟在此之前,卫胥言视女如命,显然除去卫映雪外,不准备、也绝不可能提拔第二个继承人。 可卫胥言没有否认。 那天后,卫映雪再次去探望妹妹,母亲却突然闯入。她以为对方会责怪自己,可卫胥言却只是将她紧密抱入怀中,不断提醒:“她很珍贵,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存在,映雪……” 她还说了什么,卫映雪记不清了。 可A3在注视,A3在观察,A3记住她的口型与神态。 卫胥言对卫映雪说:“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女儿。” 眸光颤动。 应许回过神时,身侧的程月渡还在回忆:“说起来,如果许应不是卫胥言唯一的女儿,很多事倒是说的通了。” 应许一顿:“什么?” “许应并不受许家重视。”程月渡说。 凡是有底蕴的家庭,根本不可能让子女成年后还重拾旧业。 许家明面为许应重金打造实验室,看似爱女如命、前途无量,实际只是用‘继承衣钵’的名号将许应彻底留在实验室内。 至于许家真正的实权,仍旧由卫胥言掌握,不曾有丝毫分给她。 曾经也有人看出问题,但都以为是卫胥言高瞻远瞩,准备等许应成熟后才放权。 但谁能想到,她不仅没等到那一天,在卫胥言眼中,甚至从不曾将她与‘权力’二字挂钩。 “说起来,她会来吗?” 聊到最后,程月渡难免对卫胥言产生好奇。像这样手握权力的女人,在想什么,都是旁人难以捉摸的。即使她曾与程筠合作过,程月渡也不会心怀芥蒂。 应许说:“我不清楚。” 但应许的确给许家发送过邀约。 只不过,许多人似乎都将这当作挑衅,要么不回应,要么便是一堆谩骂,显然是想借着贬低顾青竹,讨好卫胥言。 程月渡似乎还想说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顾小姐那边遇见一些小问题,想让应小姐过去一趟。”女人语气带笑,放下餐盘的手上戴着手套。 从她的反应看得出,情况并不紧急,但程月渡十分有自知之明,这或许就是顾青竹的一种小警告,让她不要再和应许闲谈太久—— 她内心感叹着Omega的占有欲,正要识趣回话,应许却突然问:“她在哪里?” 语气生冷,脸上的神情也变了。 程月渡愕然:“怎么了?” “这边请。”女人却语气温柔依旧,毫不在意应许语气里的敌意,“她已经等您很久了。” * 落日熔金,整座小岛被包裹进薄暮中,色调昏黄,宛若一场老电影。 婚礼即将开始,遥遥一段距离外,是正在被引入礼堂的宾客,无论出自真情假意,她们脸上都带着明媚的笑意。 顾青竹站在落地镜前,身下的婚纱轻纱弥漫,缀满钻石,华贵异常。 化妆师笑着化完最后一笔,陆助理递来捧花。 “要入场了。”陆助理开口,语气也有些飘忽。 她在顾青竹身边待了太久,见过无数种顾青竹的样子,却依旧觉得,对方一袭隆重婚纱时最漂亮。 顾青竹弯眸看捧花,那是一束洁白的洋桔梗,寓意为真挚的爱。 “……谢谢。” 一句道谢后,室内沉寂片刻,两人都不习惯于这种客套,陆助理先一步抿起唇:“对了,青竹,有一位自称阮珠的女士送来一份礼物,希望你现在拆开。” 顾青竹一顿:“她在哪里?” “已经走了。”陆助理说。 送礼的人很多,却少有像阮珠这样,将礼送到后便匆促离开的宾客。 那份礼物就安静躺在桌角,外表并不华丽,可顾青竹拆开它时手指依旧在抖。 盒里放着很多封信,字迹隽秀,即使保存极好,纸张却也泛起了卷。 每封信,都是写给未来的顾青竹的。 信中,阮议会问询顾青竹的近况,以朋友的口吻担忧她的身体,好奇她的感情。 写给十八岁顾青竹的那封信里,她在最后写。 【你人生有太多重要时刻我不会在场,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成年快乐,青竹,我永远爱你。】 因为自责,顾青竹鲜少与阮家人有接触,久而久之,她被困在臆想的仇恨中,以为无论是阮家,还是阮议本身,都对她感到憎恨。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收到一封十年前的信,母亲在信里小心翼翼写:我爱你。 “……青竹?” 直到陆助理敲响房门,顾青竹方才把信好好整理,迫使自己抽离情绪:“怎么了?” 四目相对,Beta看清她眸中的泪光,一瞬讶然,却尊重的没有追问:“程筠也来了,似乎在找应许,要叫人去阻止吗?” 陆助理并不清楚勒索案的原委。 但前段时间,顾青竹曾叫她去调查程筠,先入为主,以为是她格外警惕程筠,就像曾经担心盛秋雨那样。 可尾音落下,顾青竹的反应却十分平静:“她是应许的朋友。” 言外之意便是,程筠见不见应许,取决于后者,而非顾青竹。 陆助理为她果决的回答哑然一瞬,氛围骤而沉寂,顾青竹有些困惑:“怎么了?你觉得我应该阻止吗?” “……不。”陆助理摇头,“只是觉得,你变了很多。” 顾青竹莞尔,她变化了多少,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但陆助理难得提起这个话题,她难免好奇:“那你觉得,我变好了吗?” Beta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视线认真注视她,就在顾青竹唇角的笑逐渐淡然,思索自己变得方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前,陆助理终于回答。 “无论变好还是变坏,现在的青竹都很好。” “为什么?” “因为你在笑。”陆助理笑着说,“新婚快乐。” * 海浪席卷沙滩,独留一地潮湿。 隔着一段距离,应许便看见一身正装的卫胥言拆开了一包湿巾,在她身侧,女孩盘腿捡着贝壳。即使是夏日,她仍旧身着羊绒裙,粉色的绸缎沾满了沙砾。 “擦擦手。”越近,女人温柔的声音越熟悉。 一如发现真相的那个夜里,应许插好了内存卡,点开的第一个视频,便是尚算年轻的卫胥言语气平静:“你是A3。” “你要做的,是陪在卫映雪身边,保护她、爱护她,直到她死亡那天。” 那并非普通的内存卡,而是数据库,记录了‘A3’从诞生伊始看见的所有。 她就如同一座监控,将目睹的一切统统记录。 脚步一顿,应许看清女童的脸,静默片刻,方才叫道:“小一?” 女孩抬头,小心翼翼看应许一眼,似乎认出了她,耳廓处佩戴着人工耳蜗,正是应许曾在福利院见到的孤女。 小一擦干手,站在卫胥言身后,不发一言。 四目相对,应许听见卫胥言问:“只叫她,不叫我吗?” 女人笑意柔和,语气却带着某种让人厌恶的势在必得。 应许心下一沉,近乎死寂的氛围里,她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开口。 “妈妈。” 海浪声呼啸,风声在此刻越发喧嚣,落日下,卫胥言轻轻抚摸着小一的脸颊,妆容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些许裂痕:“应许,我等了你很久。” 小一的身体僵硬,缩在她怀中,不敢发出声音。 应许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前几天,我正式收养了她。”卫胥言说,“想给你的妹妹取个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卫胥言便笑了起来:“那天的拍摄,你对她很关照,我还以为,是你很喜欢她。” 应许没有问,如果她不喜欢小一,卫胥言会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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