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堇立马改口:“杀人戮尸非君子所为, 实在不该, 罪臣多嘴了。” 变化的太快,是在圆滑。 云姜目光变得复杂, 恰逢御林军已经抵达眼前, 第一眼就被小山一样庞大的巨虎震了一下。 又听见地上那个乞丐似的人自称罪臣, 才醒过来, 纷纷下马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我等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罪非在你身,起来吧。”云姜便道:“将这人和大虎都带回去。” 御林军统领看了一眼黑漆马虎的一团,没忍住好奇心:“敢问陛下, 这人是...” “堇弟。”回身上马, 第一个走了出去。 御林军统领低眼:“!” 你说这团是什么?! 确认那谋士确实是殒命了,便将尸体留在原地喂狗, 将这摧残得不成人样的云堇给带回去。 没人知道的是, 等众人离开, 那摔在草丛里裹着脏乱衣裳的尸体瞬间成了一句裹着衣裳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照不进任何天光。 要不是那红尾箭矢还斜斜插在他颈骨中,崭新无甚损痕,好似死了十几年才化去血肉成了骷髅。 皇家血脉就没有几个真丑的,虽然瑾王在先帝众多儿女中样貌排不上号,但他爱在人前露脸,因此在民间也是有名的俊秀王爷。 都说西境风沙大摧残人,没想到是这样的艰辛,连杨统领都差点认不出这糙汉子竟然是斯文才子瑾王本人。 云堇不晓得押送他的杨统领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想的挺开的。 见云姜并没有开口斥责,一路上他是嘴巴没停过,不是说自己一心向大景,屡屡逃跑不成,就是说那墨先生是怎样的倒霉。 云姜便问:“如何倒霉?” 亲眼看过那人死状,还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天然就对这人的名字有警惕排斥之感。 云堇顿时来了兴致,耗尽他的所有口才,说得更加详细。 至于如何倒霉,就具体在刚取得沙力王信任被奉为大国师,还想利用云堇的身份搞事,将他自由禁锢。 没过几天王子们半夜谋反,然后沙力王也死了,死得很突然。 攻打大景的计划就此破灭,因为剩下的人都赞成休养生息,而不想继续再起战事。 往年打仗死了不少人,消耗的太多,要是继续执迷不悟,建立不到百年的国度很快就会变回以前的散沙,继续各自为营。 沙力王死了就算了,墨先生坚信自己的医术没有问题,结果就查出是阿苏娜公主下药杀的沙力王。 阿苏娜公主也不跟他们继续装了,反手推出沙力王最后一个儿子,如今她的地位就是相当于中原的摄政王。 可惜新王对阿苏娜公主言听计从,他这个马奴之子就是靠着阿苏娜公主的庇护才活到今日,不敢有一丝悖逆。 听了墨先生帮新王夺权的计划后,假意硬撑,反手就把他和墨先生给抓了起来,送到阿苏娜公主面前。 阿苏娜公主便说要把他们当成礼物送给大景,就跟大狼关在一块,前几天才从笼子里逃走。 那大狼长得就很像六姐身边跟着的大猎犬,但是这个看起来比笼子里的那个乖多了。 听到这里,气氛突然沉默一瞬。 飞鹰卫们:“......” 御林军们:“......” 如果告诉他这就是同一头狼,不会当场吓晕过去吧? 每一件事都做不成,好像确实是挺倒霉的,往大了说是天意不允,往小了说就是时不待他。 云堇极力为自己脱罪,试图唤起云姜的恻隐之心,但还是被飞鹰卫带走关押。 回到营地,天边太阳已经西斜,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开始计算这自己猎到的猎物。 每个人身边都放着几个猎物,文官们到底是比不过常年骑马弯弓的武官,大多都是猎到比较温顺的草食动物。 武官们则是什么都有,大到公鹿狐狸,小到兔子山鸡,铆足了劲比试。 乌蛮国的人难得没有出头张扬,也就是规规矩矩的几个中型肉食动物加上几只肥硕山鸡。 因为没能尽兴,乌蛮国侍从们看着意气风发的人群,神情带上少许鄙夷。 区区猎场,还都是特地饲养过后放出来围猎的动物都不够他们发挥的,一点都不尽兴。 若是什么尽兴?得是猎到一只大老虎才叫威武。 阿苏娜今日兴致也不佳,脚尖踢红狐狸的大尾巴。 被一人附耳说话后,露出微微笑意,她问:“真的?” 侍从点头,阿苏娜便说:“那也行,礼物也算送到了景皇手中,她能喜欢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出口浩浩荡荡,是狩猎的女帝回来了。 这些人聚在这里就是等待女帝的嘉奖,最好能被陛下记住脸,以后得到重用。 于是个个都翘首以盼,恭敬行礼:“臣等见过陛下。” “众卿免礼。” 陆沅跑在最前头,上下打量后,才注意到身后的狰狞虎尸。 不光是她,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猎场上氛围更加热烈。 云姜没有细说经过,拍拍她手道:“意外之喜,晚上再跟你细说。” 陆沅见她人没事,勉强放下心来,点头说好。 牵着人往回走,云姜拍拍大狼的头:“小汪今天又立大功,今晚加两只兔子。” 大狼喉咙呜呜几声,蓬松但不显得柔软的大尾巴摇了摇,又讨到了几下摸头。 它不会像狗一样竖起尾巴摇得谄媚,但能和狗一样忠诚。 今夜的宴席不似昨夜那般隆重,便在地上围起篝火,三两成群坐一块,边吃边谈乐。 当然,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女帝所在的篝火,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跟女帝坐一块的。 吃着烤肉,边论功行赏,篝火热情地烧着。 本来彩头应该是给猎的最大最多的人的,可是女帝一只几百斤的大虎就胜过很多人,她便将自己剔除名额,往下推去。 结果还是大景的官员获胜,陆帅没真的去比,猎了一只鹿后就到处乱逛,没能拔的头筹。 左右今日心情好,赏到乌蛮国人的时候发现他们神情微妙,带着些不甘,谢恩的语气略硬。 云姜便以为他们是不满自己的赏,语气也冷淡了些。 近的远的陆家人及其部将齐齐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几人。 还是阿苏娜公主及时站出来,说:“景皇您误会了,我乌蛮崇尚强者,他们是敬仰陛下的骑射功夫,都被陛下猎虎英姿镇住了,所以才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您比我们国中最擅长骑射的神射手,还要强上数分,若是达克勇士能有幸前来大景,一定会忍不住向您拜师。” 到底是能顶着众多压力走上摄政王位置的人,阿苏娜想说好话的时候总是格外中听。 要是她不想说好话的时候,就会像献上狼王那会一般笑意吟吟,阴阳怪气。 也不知道云姜消气还是没消气,笑容还是那样不浅不淡的:“意外之喜,不足挂齿尔。” 乌蛮新王小腿被踢了一脚,也跟着站起身来奉承,口条顺溜得多了。 有了更多人一块活跃气氛,好像就将刚刚那事情给揭过去了。 说着,乌蛮新王还提出了想要求娶景朝公主结成良缘。 云姜神情不变,浅笑道:“朕之姐妹皆有婚配,都已经成婚多年,如今宫中已经没了无婚配的公主。” 就算有,也不想嫁,没人能逼她嫁公主。 如今云姜大权在握,如日中天,大臣们犯不着得罪自己的君主,也都打哈哈过去了。 没看陛下正不高兴呢,傻子才会触她霉头。 乌蛮新王眨眨眼,将笑意维持原有弧度不动:“那是小王唐突了,未能寻求佳缘。” 没有人会愿意相信狼王在虚弱的时候给予的承诺,要是乌蛮国人真的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人,也不会犯边。 云姜低头饮酒,微醺的被陆沅带了回去。 半个月后,秋猎结束回朝。 乌蛮国的人也告辞离去,带着那封象征着归属的封王诏书。 ** 下了几场雨后,景都的温度下降几分,夜间得添增外袍才不至于感到寒凉。 宫廷深处的清冷院落迎来了一位贵客,步撵停在门前,守在门前的侍卫纷纷下跪行礼。 “卑职参见陛下。” “起身。” 她的踏入都能让这荒芜之地蓬荜生辉,挥退惠素与随从后,云姜只身步入屋内。 房内光线并不好,光线昏暗。 坐在窗边的人脸埋在暗淡光线中,由阳光照在窗棂产生的一线阴影形成分界线将他的脸左右对分。 又瘦了不少,阴郁气质更胜从前,还有显而易见的垂暮与颓丧。 想了半个月了,也该明白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听见声音,他缓缓回头,形销骨立。 今天是他的死期,所以他不想起身行礼。 “陛下就这样不放心,要亲眼看着我死?”云堇见人进来,凉凉道。 云姜摇头:“并不是不放心,只想送你一程。” 云堇哂笑道:“那六姐还真是仁慈,还愿意念在当年的救命之恩,留我全尸。” 他故意喊她六姐,无非是存着诅咒的心思,想要唤起她当年诛杀三个哥哥的记忆。 杀了三个哥哥不够,现在你还要杀了你的弟弟,午夜梦回就不会心虚吗? 其实想也明白,自己身上种种罪名累加,刺君篡位,勾结朝臣,贪墨受贿,叛国通敌,畏罪出逃... 换做哪一个皇帝,都不可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毒酒留全尸也是一种仁慈。 但是看见毒酒呈上来的那一刻,云堇还是出离的愤怒了。 盯着云姜淡然的脸,云堇不吐不快:“我就那么差吗?” 云姜双目无波,只是静静坐着,都又叫人拜服的气势。 云堇走前两步,直抒胸臆:“大皇子早夭,中宫再无嫡出,你我皆是庶出,哪能分出个高低贵贱?为何父皇偏偏选中你?” “父皇从未选中过朕,”云姜腰背往后靠,双手放在扶手上:“是朕自己赢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种放松且居高理解下的姿态,下巴微抬,就算是抬眼看人也不短了半分气势,也是满身的理所当然。 云堇好像没听进去似的,只想说自己想说的话:“何况我曾被皇后收养,可比你弃妃之女高贵不少,又怎能不对至高之位有意?” “人心欲壑难填,何况我朝开国太.祖是武将出身,你我身为云氏皇子总有几分血性,对至高之位有想法很正常。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云姜视线落在窗外,外面叶片渐黄,是冬的预兆。 云堇不解:“哪里错了?” “你先言你我皆庶出,无高低贵贱,而后又提起皇后养子的身份,觉得比我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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