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文雅,又是个能杀鸡也能爆炒的厨子屠夫,说话更没有边亿这么中气十足,这么淡淡开口总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嘲讽,郦安筠鼻孔出气:“干什么,你不是不识字吗?” 虞小杞一般不参与这种对话,难得震惊:“不可能,我小姨认识字的。” 虞谷摸了摸她的头,“字太多,晕了。” 郦安筠想到虞谷的批注还是不高兴,“你以为你是我论文导师吗?一句一句批语。” “那你给我做个ppt来个总结吧。” 虞谷上次做ppt还是大学回来给虞夏帮忙做课件,一算也过去好多年,她摇头:“我不会。” “你不如让我给你做顿饭。” 郦安筠戳了戳她的石膏:“你这样我还让你做饭,我到底多恶毒啊?” 市场叫卖声音不断,虞谷穿过小路找到批发卖肉的,没回答郦安筠这个问题。 隔壁就是鱼档,味道也很冲,冬天穿着大衣,没过度打扮但也比周围穿着水鞋或者颜色基本黑白灰的路人抢眼,虞小杞站在郦安筠身边,看了眼郦安筠被溅上脏水的两面马丁靴鞋头,问:“小郦阿姨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吧?” 郦安筠还在看里面和老板说话的虞谷,就算打了石膏虞谷看上去也姿态放松,老顾客也免不了寒暄,虞谷从不吝啬向郦安筠展示她生活化的一面。 如果郦安筠今年才认识她,或许会打退堂鼓。 但她们的初遇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生里早就被对方标记,这样的瞬间更像是打补丁。 “那你就常来了?”郦安筠问。 “我也不常来,上次来是小姨接我放学路过,没有修路车能直接开到门口的,”虞小杞也很不喜欢这一片湿漉漉的地面,油渍覆在水面上泛出五光十色,不会让人觉得美好,“也不知道等会儿小姨要把东西怎么送出去。” 她还是小孩,知道虞谷和郦安筠互相喜欢,也为了这份感情出谋划策,但小朋友的世界有些东西更赤裸裸。 比如有人嘲笑她没有父母,也有人家长她家里的情况,嘲笑她只能坐小破车上补习班。 更有人知道虞小杞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上了幼儿园,特地在虞小杞面前大声说。 虞小杞交朋友也会吵架,也苦恼要怎么和朋友做一辈子的朋友。 她偶尔天真,偶尔比同龄人忧郁,也会担心小姨这段开花的感情。 妈妈的爱情她不曾体会,单薄的记忆里也都是争吵,她更喜欢和郦安筠一起的虞谷,更鲜活,不寂寞。 郦安筠牵起她的手晃悠,她们看起来就亲密无间,更像姐姐和小妹妹。 “小杞今天心情不好啊?” 虞小杞:“没有啊。” 郦安筠笑了:“那怎么这么问我?” “我在家里也不买菜,我妈也不怎么买,都是我爸干活,”郦安筠唉了一声,“要不是虞谷我才不来呢。” 她知道虞小杞想问什么,看上去酷酷的小孩本质敏感。郦安筠小时候转学用眼高于顶伪装害怕,当时有虞谷陪着她,骂也骂不走,导致她还没发育完全的感情就被对方捆绑,远走天涯仍然被无形的羁绊缠绕着。 这样的感情曾经被郦安筠定义为苦恼,多年后确认为救赎。 郦安筠从不后悔,她只是遗憾,但她仍然做了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命运从来不会十全十美,她对虞小杞说:“我听虞谷说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了?” 虞小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贝壳鞋,郦安筠的漂亮是在市场也要翩然的裙角,小学生虞小杞随小姨,不爱打扮,但没人会不为美丽的人事物动心。 “没有吵架,就是因为妈妈。” 虞小杞说得温吞,里面的虞谷买东西还要和老板聊天又要自己挑肉,只能在间隙里往外看一眼。郦安筠和虞小杞站在门口,不知道在聊什么,居然还去对面买了一串炭烤鱼丸。 老板和虞谷认识多年,她知道虞谷有个侄女,还是第一次看见郦安筠,问:“那也是你朋友?” 虞谷嗯了一声,老板四十多岁,一边给散客切肉,一边说:“难得看有人和你过来啊。” “我刷视频都看到你生意很好,年轻人还是要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老板的丈夫去年去世,虞谷开的席,人到中年有更多烦心事,对虚实的定义更明确了一些,白事的席上推杯换盏,偶尔会变成一句感慨的祝福。 虞谷点头:“会的。” 过了一会边亿来帮忙装车,她开玩笑地问虞谷:“那我明天开车送你过去给你打下手,我时薪多少来着?” 郦安筠:“还有时薪?” “那网上抽个粉丝给虞谷干活还不用钱呢。” 边亿都被噎住了,“资本家都没你会剥削,难怪沈愿说你策划案写得好,真是个鬼才。” 虞谷笑了:“外行帮忙只会帮倒忙。” 边亿:“听到了吗,骂你外行呢。” 虞谷:“我也没骂……” “你就内行了?不知道谁被活章鱼吓哭,一把年纪了还怕鬼!”郦安筠完全没有刚才温声细语和虞小杞说话的模样,如果不是开车,估计能和边亿打起来。 但要是真打起来,虞谷也帮不上忙,她现在也闭嘴了,反正也插不进去。 边亿骂骂咧咧把人送回去,丢下一句明天来接虞谷就走了。 虞小杞上楼看电视,赵金凤出来处理明天要带去的食材,虞谷看了眼天色,问:“你不回去吗?明天展馆开幕。” 郦安筠:“这么近我明早赶过去也可以。” 虞谷:“我四点就要出发了,会吵醒你的。” 郦安筠拿走虞谷刚倒好的开水,“无所谓,你不是想要我写恋爱年终总结吗,我披星戴月给你写一份。” 虞谷沉默半晌:“我最讨厌看这些了。” “我故意的,”郦安筠看着她笑,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顺便写一个异地恋计划书。” 虞谷抓住她的手:“这东西一定要分门别类吗?还带时间轴,哪能规划得这么清楚的?” 她某些方面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那我们在一起也要几点几分脱衣服,几点几分接吻,几分到几分是上半身服务,几点几分……” 她的嘴被郦安筠捂住了,有成熟策划经验的郦安筠都没想到如此清奇的角度,她盯着虞谷看了半天,“你以前做奥数题怎么脑子就迟钝了?” 虞谷看着她笑,眉眼弯起,眼里只有郦安筠。 “对了,”郦安筠松手,掌心还有虞谷嘴唇蹭过的柔软触感,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掌心,说:“小杞这两天不高兴。” 虞小杞也不是什么都和虞谷说,小朋友也有自己的烦恼,郦安筠转述完后唉了一声:“到时候小杞什么都不告诉我了怎么办?” 虞谷没说话,她像在出神,郦安筠伸手在虞谷眼前挥了挥,被抓住了手腕。 “小杞告诉你也挺好的,”虞谷笑了笑,“她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觉得麻烦我。” 一家人之间没什么麻烦不麻烦,但虞谷也没有养小孩的经验,小朋友长得太快,她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况且每个小孩性格也不一样,她小时候一个人在家也不孤单,更不好意思问虞小杞是不是孤单。 “那你怎么和她说的?” 虞谷好奇地问:“郦小姐怎么解决呢?我记得你小学除了我没朋友吧?” 这是事实,郦安筠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是一群人求着和我玩被我拒绝了好吗?” 虞谷懒得戳穿她课间都呆呆坐着的从前,嗯了一声:“所以呢?” 身边的人说:“让她直接去问自己朋友为什么不就好了。” 虞谷:“你是这么直白询问的人吗?” 这像是对郦安筠过去的追问,她们半斤八两,主打一个心照不宣。 “所以我才这么建议小杞,”郦安筠捏了捏虞谷的脸,仍然担心这个人吊着手明天进山干活,人生的意外太多,她想抓住瞬间,“不问总比憋着误会好。” “如果她真的很想和这个做一辈子的朋友的话。” 虞谷:“我们是朋友吗?” 郦安筠:“法律不允许朋友谈恋爱吗?” 虞谷微微靠近,盯着郦安筠近在咫尺的脸,喊了一声略微低回的红红。 郦安筠:“有话快说!” 她脸却不争气地红,喜欢朋友,喜欢一起长大的朋友不代表无趣。 心动仍然无师自通,她在什么方面都急速成长,以前是学习,后来是工作,现在是恋爱。 如何和喜欢的人相处是一辈子的议题。 “没什么想说的。” 虞谷笑了一声,郦安筠哦了一声:“我去外面看看阿姨有没有需要我……” 她被人拉了回去砸回沙发,虞谷亲了她脸颊一口,“你就别干活了,越干越忙活,上去和小杞玩去吧。” 郦安筠:“你呢?” 虞谷:“我单手也可以干很多事的。” 郦安筠:“医生都说了你要休息。” 工作狂休养期还接私活,乡野厨子手脱臼依然要奔波,她们本质都是工作狂。 如果非要论区别,虞谷是为了生活。 倘若她没半分喜欢,又怎么熬过这些年在颠簸山路的盘旋? 虞谷说:“我喜欢做这行,你少管我。” 后四个字似曾相识,郦安筠被噎得无话可说。 半个小时后虞小杞听写完成,和郦安筠一起趴在阳台窗户看下面虞谷和赵金凤一起处理食。她们说话夹着本地的方言,虞谷偶尔聊几句别的,鸡毛是护卫犬也是陪伴犬,这些年一直跟在虞谷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虞谷在说什么,偶尔摇一下尾巴。 虞小杞:“网上的粉丝都不知道小姨这时候最好看。” 郦安筠:“什么?” 虞谷偶尔直播,但也不是每天都播,性格使然的懒得经营占了大部分,殊不知这样才吸引人。 “她干活的时候最好看了,”小朋友也上网,和虞谷朝夕相处更是喜欢吹嘘自己无所不能的小姨,“炒菜的时候她没什么表情,和外婆聊天才放松。” 郦安筠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虞谷,夜风里撑着脸,看得目不转睛。 虞小杞对爱的理解和同龄人不一样。 这来自虞夏在的时候写的信,从虞小杞出生开始写给未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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