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盎然更哆嗦了,郦安筠撑着脸看她们几个聊方案,脑子里想的还是虞谷。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刚才有人来叫过她们吃饭,只是目前会还没开完,大家也没有很饿。 孙盎然一直对虞谷的厨艺赞不绝口,认为对方就算去苍城找个酒店上班也没问题。 入行一年多的小同事是个小富二代,父母的人脉就有酒店相关的,上午采访虞谷还提过这个,这会郦安筠翻她的采访录音转文字记录,看见虞谷的那句:谢谢,我之前考虑过的。 考虑什么,去苍城做厨师吗? 视频会议那边的领导又提了几句施工队的排期,她们这样的策展公司完全没入行前看的光鲜亮丽,郦安筠有时候跑展馆经常饿得头昏脑涨。展馆大部分都是外部竣工,里面还没完全做好,她过去又要看效果图又要安排展品,偶尔周围点不到外卖,只能硬抗,胃病也是经年累月折腾出来的。 沈愿也翻了翻她的记录,“我们合作的施工队那个时间也走不开,北方展会也是同一时间,如果提前竣工还是有可能的。” 郦安筠原本想着十一月回苍城上班,果不其然,沈愿说:“郦安筠你当地有没有认识的人啊,搞装修的,这次的展没那么难做,室内倒模的话……” 孙盎然跟过几次大展,现在展览的竞标都很激烈,还很爱搞科技感觉。比如投影N台,比如室内的沉浸式置景,又要泥瓦匠又要油漆工偶尔还需要打铁的。 郦安筠撑着脸,她的长卷发用卡子卡在脑后,微微抬眼,“装修的?” 沈愿嗯了一声:“好这个交给你了。” 郦安筠不愿意:“没认识的人。” 沈愿不这么认为,说:“这个项目我刚问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郦安筠转着笔,手上压着的是孙盎然的笔记本,她之前在公司的职位很多元,纯粹是从小职员做上来的,各方面都精通,改个撰稿方向也很轻松。 人都慕强,如果说之前孙盎然对郦安筠只是久仰大名,现在纯粹是真的崇拜上了。 况且郦安筠完全不怕沈愿,“可以啊,需要你的钞能力。” 这话也完全符合人设,孙盎然捧着脸想:小郦姐也没比我大很多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这样啊。 沈愿的预算充足,点头说:“等我确定公司长期合作的装修队档期了再说吧。” 郦安筠知道她们公司去哪里都带着苍城那支队伍,问:“那是要装修队,很多板材规格都不符合怎么办?” 沈愿:“这个再说,目前就等文字、影像资料过稿。” 郦安筠最讨厌「再说」,两个人就这么隔着电脑吵起来了。 不远处的堂屋点着灯,桌上都是菜,热气腾腾的,锣鼓队换班吃饭,下午吹小号吹得腮帮子疼的崔蔓看虞谷往外走,笑着问:“找郦小姐啊?” 这个村就这么点人,就算不熟的同村的多少都会来参加葬礼,还有老头老太太特地进来听戏聊天的。 丧事某种程度也是热闹的一种,郦安筠几个人的来历早就传遍了,还有村长过来配合工作,说是为了县里办个什么民俗文化展的,估计要去很多村子走访。 年纪大的不关心这些,知道就哦了一声,崔蔓和唱戏的两个女孩都是老熟人了,凑在一起也就八卦八卦。 这句话明显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虞谷也没什么尴尬的,坦然地嗯了一声。 她目光落在和崔蔓同桌吃饭的女孩身上,也没多说,走了。 这种饭桌谁都可以坐,有些同桌的人压根不认识都能聊几句。 天已经黑了,村里的灯从村口一盏盏亮到眼前,又从虞谷身边掠过,往村子深处去。 虞谷都没走到郦安筠在的地方,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不知道在争执什么。 等虞谷经过窗户,正好和插不进嘴但饿得要死的孙盎然对个正着,对方眼睛一亮,和虞谷挥了挥手。 山村也没超市,小店的零食都不知道放了多久,白天孙盎然走访买了几颗糖,回来给郦安筠分了一点。 郦安筠一颗没吃,还习惯看配料表,认为色素太多,不健康。 前辈扫兴但不会影响孙盎然,她现在就含着一嘴糖。 虞谷站在窗外看郦安筠,对方的抓夹还是郁金香形的,乍看像是插了一枝花在脑后,晕黄的灯泡下嘴唇红润,傍晚的时候虞谷吻她唇角,回去的时候还满嘴玫瑰唇釉的香味。 郦安筠还在和沈愿争执装修队的事,“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本地的装修队,不是我看不起我老家的人,但是他们就是没有……” 那边的沈愿却不说话了,盯着郦安筠看。 郦安筠被看得毛骨悚然,“干什么?” 对方笑而不语,歪了歪头,欣赏视频那边郦安筠背后窗外站着的人。 外面的路灯也亮着,这个房子窗户很大,窗户外开,虞谷正好站在雕花的木窗边沿。 窗框像是画框,正好把她半身圈入其中。墙上的爬山虎都成了点缀,哪怕天色彻底黑了,也不影响这一瞬间她给人瞬间的氛围感。 郦安筠转身,虞谷微微歪头,问:“不先吃饭吗,等会要收摊了。” 沈愿也不谈工作了,问:“郦安筠,这是你的谁?” 她这人开起玩笑尺度很大,郦安筠就没见过找对象要先看手的,急忙盖上笔记本。 这是孙盎然的笔记本,她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沈总不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吧?” 郦安筠没好气地说:“是她的问题。” 她看了眼桌边的人,“你们都去吃饭吧。” 一群人散了,郦安筠也打算走了,问窗外的虞谷:“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栋老房子爬山虎肆虐,绿植垂下来,宛如茂密的珠帘,虞谷拨开一条绿色枝叶,在晕黄的光和打转的小飞虫里问郦安筠:“我是你的谁?” 郦安筠瞪她:“你烦死了,拜托,我们才重新见面多久啊,我看你不是开卡车的你开火箭的吧?” 窗外的人失笑,小路还有人结伴的小孩经过,认出虞谷是做饭的那个人,问虞谷:“阿姨,还有饭吃吗?” 虞谷点头,小孩子们跑了。 虞谷:“我们认识十七年了,郦安筠。” 红红是郦安筠的小名,很多时候虞谷喊她这个名字是为了斗嘴。 大部分时间她都连名带姓喊她,就像郦安筠这么喊自己一样。 郦安筠的同学喊她安筠或者小筠,虞谷的朋友喊她骨头,这个外号甚至有些亲昵。 郦安筠都不会这么喊。 她叫她死鱼,要么死鱼骨头,或者虞谷你要死啊。 柯渺是郦安筠的高中同学,不像虞谷的初高中同学边亿那样听过郦安筠和虞谷吵架。 吵架一般两个人吵架,第三个人围观,边亿现在是个搞装修的,偶尔会找虞谷喝酒,提到从前就笑,说你和郦安筠一起的时候最好玩了。 吵架也太土了,我爸妈吵架就是这么吵的。 什么你要死啊,要是死鱼改成死鬼更有那个味道。 虞谷只会回一句万能的敷衍话:是吗? 十七年,除去父母,甚至街坊都没这么长久纠葛的十七年。 她此刻的眼神太认真,郦安筠又慌张起来,“那又怎么了?” 虞谷伸手拉住她的手,这个窗户开得很大,也很低,郦安筠差点被她拉出窗外。她正想骂人,外面的人却隔着窗框这样抱着她,伸手摘掉了郦安筠脑后的郁金香抓夹。 郦安筠的卷发倾泻而下。 这不是十几岁的时候她为了第二天臭美让虞谷给她提前编辫子,方便第二天自然卷的发型。科技能让头发从直到弯曲,也可以让白的变成黑的。 那感情呢。 她们十一岁认识,十六岁开始渐行渐远,之后漫长的十二年,见过、不说话、没有交集。 生肖都转了一轮,只有喜欢还在枝头颤巍巍挂着,虞谷的那一朵花开花落,郦安筠不让自己那朵彻底绽放。 郦安筠:“不许亲我!” 虞谷只是低头,用手背蹭了郦安筠的口红,看着上面明晃晃的唇印,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闭眼?”
第18章 第十八盏灯 郦安筠:“我才没有闭眼!” 她气得要喷火, 小红花形状的耳钉更晃眼了,虞谷笑出了声,比了个「嘘」的动作, “全村都能听见你大叫。” 被耍的人重重哼了一声, 虞谷把抓夹还给她,却不给郦安筠重新夹好头发。 郦安筠穿着黑色的毛衣开衫里是枫糖色的打底衫, 领口的盘扣都很有设计感, 虞谷用抓夹夹住了郦安筠开衫纽扣, 催促她:“你该去吃饭了。” 郦安筠脸上还烧得慌,她很恼火只有自己方寸大乱, 虞谷却岿然不动, 她盯着虞谷看:“然后呢?” 虞谷:“什么然后?” 郦安筠仍然站在窗前, 屋里没有人, 但老桌上摆放着一些办公用具。刚才虞谷听她和人吵架都好笑,郦安筠上学的时候和人讨论题目也能吵, 原来对她有好感的男同学被教训得一无是处,居然哭了, 当事人放学路上还和虞谷抱怨:“居然哭了, 我就是陈述事实啊,这种题目写不来很丢人不是吗?” 虞谷也没告诉郦安筠那个男生喜欢她,对方甚至来请教虞谷这个「郦安筠的好朋友」,想知道要怎么讨郦安筠欢心。 要讨脾气烂透了的郦安筠欢心实在太难,虞谷一年到头也没少被对方翻白眼,只是她会有额外奖励。比如雨夜里郦安筠的靠近, 比如同撑一把伞的搂肩, 还有同一张书桌对方教她解题时凑近的呼吸。 虞谷当时附和:“是,很丢人。” 她嘴角噙笑, 她们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学,校服都一样,郦安筠因为发育得太好,不可避免地驼背。每次都要被外婆纠正,田兰月甚至从外面买了据说可以防止驼背的背心让她穿上。 虞谷则是因为个子太高惯性驼背,她穿女生里最大号的校服裤腿还短一截,后来干脆换了男款的,郦安筠还挺羡慕,没事就把手插进虞谷的兜里,往里面塞点自己兜里装不下的东西,一边抱怨凭什么啊,男生校服的裤兜衣兜都更深欸。 虞谷五官不精致,胜在长得白,性别有时候很难阻碍与生俱来的同性好感,放学路上经常有人和虞谷打招呼,偶尔是郦安筠认识的同学,要么是郦安筠完全没见过的女同学。 电视剧里还会有学长和学姐的称呼,小地方的高中哪有这么讲究,大多指名道姓,要么用「那个高几的」指代。 郦安筠和虞谷抱怨的时候还有人不断路过和她打招呼,郦安筠哼了一声,“你笑什么,你也写不出这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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