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楹想了想:“我想吃清淡一点的。” 孟云追亮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她点头:“姐姐先歇息, 我这就去做。” 临出去前, 孟云追还不忘为闻楹端来一盘葡萄,放在床头的春凳上。 闻楹目送着孟云追离开,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她方才移开目光, 视线又落到床头的果盘上, 愣神了许久。 半晌过后, 闻楹抬起虚软无力的手, 试图捻起一枚葡萄。 候在一旁的侍女见状, 忙上前道:“奴婢来伺候公主。” 说着, 侍女动作麻利地剥开葡萄皮, 将果肉递到闻楹唇边。 为身为公主的闻楹准备的, 自然只会是精心挑选,最好的葡萄。 一口咬下去, 甜滋滋的味道中, 带着几分清香。 闻楹轻抿舌尖,终于从甜意中, 品尝到一丝酸涩。 困在病床多日, 喝的都是味道苦涩的药,直到这一刻, 闻楹久违地品尝到酸甜的滋味。 这味道从舌尖蔓延开, 直至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 沉睡许久的身躯, 好像逐渐活了过来。 闻楹原本失焦的目光,一点点凝聚出光彩, 她看向床前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的话,奴婢名叫三千七。” 唔……这个名字,果然是浅显得不能再直白。 闻楹看向三千七,她清楚地记得,从醒来那一日起,就有这位侍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想来自己昏迷不醒的那十多年,也曾受过她的照顾。 闻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侍女眨巴着眼,似是有几分难为情:“公主这是哪里的话,照顾您本就是奴婢的职责……” 她说话时一脸真诚,天真得不像一位魔族女子。 闻楹没有多说什么,转而问道:“我方才听到,你们叫孟云追……王上?” “是啊。”三千七道,“公主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年,尊上就已经赐给王上封地和王位,奴婢们都尊称她一声九幽王……” 闻楹:“九幽?” 对于魔界,闻楹了解得其实并不多。 就连那能够让戚敛厌弃自己的蛊虫,也是上一回坠崖后,偶然在寝殿中的书上看到的。 三千七点头:“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咱们魔界可大得很,为了方便管理,尊上便将领地分为九方……离得最近的就是九幽。” 闻楹隐约猜到,前八方封地会是什么名字。 她这位姨母,倒真真是继承上一位魔尊的取名风格,并将其发扬光大。 思及至此,闻楹不觉扬起唇角。 三千七看着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公主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该多笑一笑才是。” 闻楹微微一愣。 她这才意识到,自从那日戚敛带着对她的厌恶离开后,自己便再不曾有过笑意。 戚敛……每当想起这个名字,闻楹心中,仍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紧,叫她快喘不过气来。 闻楹闭了闭眼,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就是她们既定的宿命,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将一切引回正轨。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 睁开眼,闻楹的眸中已盛出笑意:“好。” . 孟云追端着做好的菜回到寝殿时,听到了屏风后头,床榻间的说笑声。 她放下食盘,透过屏风前的薄纱,看见是一位侍女正在同闻楹有说有笑。 似乎被她哄得开心了,闻楹时不时会应上一声,并张开唇瓣,吃下她剥好后递过来的葡萄。 孟云追面上的笑意,顷刻间沉了几分,原本圆澄澄的眸子,阴冷得不像话。 可等走到闻楹床前时,她又端起那张看上去纯良无害的脸:“姐姐,该吃饭了。” 说着,她坐到床沿,不动声色地挡在侍女身前。 孟云追朝闻楹伸出手:“我扶姐姐起来。” 闻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在她心中,孟云追依旧是多年前,那个还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 可等下了床踩到地面上,闻楹猛然间察觉,孟云追竟然已高出自己半个头。 闻楹:…… 一定不是因为自己长得矮,而是这孩子身条窜得太快了。 孟云追低头,看向愣愣站在床前的闻楹:“姐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闻楹忙摇头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岔开话题,“你做的都是什么菜,好香……” 孟云追笑着道:“都是姐姐爱吃的家常菜,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可生疏了没有。” 说话间,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果然都是闻楹从前爱吃的。 孟云追端起碗,给闻楹舀了一碗汤:“姐姐先喝汤,垫一垫胃。” 大概是时间来不及,孟云追做的只是一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番茄蛋汤,可在喝下第一勺汤的那一刻,闻楹生出了几分酸涩。 在被困于清徽宗冰牢,无处可诉冤的那些时日,她从不曾敢想,自己竟还能再有这样平静地品尝家常饭菜的一日。 对于昏睡了十年的闻楹而言,那炼狱般的经历,仿佛还是在昨天。 拿着汤勺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 就在闻楹陷入昔日可怖的回忆,难以自拔之际,身旁有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姐,我在这里。” 孟云追的声音,将闻楹带回眼前。 她抬起头,勉力勾起一丝笑意,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孟云追将她强颜欢笑的神情收入眼中,眼底闪过一丝幽冷的恨意:“姐姐放心,总有一日,我要让那些人全都血债血……” 约莫是意识到在闻楹面前,不该摆出这般凶狠的姿态,孟云追蓦地收了声。 她又拿起筷子,为闻楹夹起一块粉蒸排骨放入她盘中,口吻乖巧道:“姐姐再尝尝这个呢?” 闻楹心中明白,她这是有意要安慰自己。 于是她夹起排骨,轻轻咬上一口后:“好吃。” 孟云追悄然松了口气:“既然姐姐喜欢,以后只要我在魔宫,就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姐姐可愿意?” 闻楹有些迟疑:“这般……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能够为姐姐做饭,是我好不容易等来的时刻,又怎么可能会辛苦?” 非但不觉得辛苦,孟云追反倒对此甘之如饴。 她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闻楹,就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着实是叫人难以拒绝。 闻楹看着孟云追,她点了点头:“好。” 又道:“不过你瘦了这么多,自己也要多吃些才是。” 殊不知自己短短一番话,带给孟云追的却是莫大欢喜——在这座魔宫,人人畏她惧她,可只有姐姐,关心的还是她这个人…… 暖意在心底流淌,孟云追看向闻楹的目光愈发痴迷。 可等闻楹看过来时,她便极好地收起这见不得光的情绪,动作殷勤地为闻楹夹菜:“姐姐再多吃些……” . 孟云追说到做到,只要人在魔宫,她每日都会到闻楹殿中来,亲手为她做上可口的饭菜,陪她聊天解闷,直至夜深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有很多时候,她并不在魔宫。 闻楹虽不知孟云追去了哪儿,但隐约也能猜到,她这是替魔尊做事去了。 从侍女们口中,闻楹打听到,孟云追很受姨母的器重,并且风头隐隐有超过她那位二百五舅舅的趋势。 对此,闻楹并不奇怪——毕竟原本的剧情中,孟云追就是为辅佐原身而存在的魔星,她做事狠辣果断,手上沾满了血腥。 闻楹有曾犹豫过,是否要引导孟云追改邪归正。 可每每对上即便疲惫到了极点,也还要笑着给自己做饭的孟云追,她便说不出话来。 魔界并不似仙界。 仙界就算是有再多的波诡云谲,也还是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祥和。 可在魔界,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他们将欲望摆在明面上,时刻露出獠牙准备咬死对手。 好比闻楹的姨母魔尊八十六,她不知杀死了多少亲弟兄,才坐稳今天的魔尊之位。 身为上一任魔尊,尚且要做到这般狠辣才能在魔界立足,遑论孟云追这种没有根基,又曾是凡人的外来者。 所以,闻楹觉得她并没有资格劝孟云追什么。 至于闻楹自己,却并没什么事可以做,每天不过是在殿中看看书,在宫里逛一逛,或者试穿姨母专门命人做给她的新衣裳。 更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睡过去的。 这天夜里,闻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停在了床前。 尚未睁开眼,闻楹已嗅到浓浓的血腥气息。 当看到对方是孟云追时,闻楹忙惊诧地坐起身:“你受伤了?” 孟云追一愣:“许是我没有将身上的血清理干净,姐姐不必费心,我这就先回去沐浴……” 说着,孟云追忙要先行离开。 在她转身之际,闻楹却眼尖地看见她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裳,和鲜血淋漓的伤口。 闻楹拽住了她的衣袖:“这么重的伤,你自己感觉不到痛吗?”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一番话中的急切和责备。 对上孟云追无辜的眼神,闻楹抿了抿唇,不由软下声来:“你先好生坐着,我替你处理好伤口。” 孟云追眼眸弯了弯:“好。” 她在床边坐下,闻楹便命人取来药箱,并点亮了灯。 光线变亮后,闻楹方才察觉,孟云追这伤比自己想象中更要严重。 她手臂上的衣衫,似是被某种兽类的利爪划破,衣衫之下的肌肤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血肉淋漓的,伤口深处可见白骨。 闻楹不禁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替她用酒清洗伤口。 她低着头,听见耳旁似乎传来孟云追的倒吸气声。 闻楹停下动作来:“很痛?” 尽管已面色苍白,孟云追却强撑着笑意:“姐姐不必担心,一点儿都不痛。” 闻楹没有出声,只是动作放得更轻更缓。 她聚精会神,为孟云追处理这些伤,再到包扎好伤处,足足耗费了一炷香。 直到纱布缠绕在孟云追臂间,大功告成那一刻,闻楹方才松了口气:“好了。” 许是将头低垂得太久,在坐直身子那一刻,闻楹眼前一片花白,身形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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